第30章 二十九個澹澹
特使下榻之處是禮部準備的驿館,一應俱全,以保特使在大齊猶如身在故鄉。
隔日本以為相安無事,那娜安公主遞了章奏,想要面見女帝。
女帝門兒清,前一日這樓蘭國使一直按捺沉默,不及百馀國使跳脫,必是有事要單獨上告,便準了奏。
那公主一入太極殿,便落了淚,藍眸如碧波蕩漾,看的女帝都略有不忍。
“娜安公主,何事如此傷心?”
娜安公主用繡帕抹幹淚水,道:“大齊陛下,請救救我們樓蘭國吧!我樓蘭只怕再過幾年,就要消失了……”
樓蘭國是商賈與外國貨物交易的重要樞紐,每年靠商賈給的過路費就能賺的盆滿缽滿,再差勁,也要比一般的小國要富裕,為何淪落到要求助于他國。
女帝好奇道,“據朕所知,貴國每年獲取的商費就夠一年的開銷,如何會瀕臨至此?”
娜安公主淚眼婆娑,搖頭訴說,“陛下只知其一,我們樓蘭地處西邊,靠近大漠,一年到頭都不知能下幾場雨,我們的銀錢多是拿去跟別國換水,長此以往,我們根本堅持不了這筆長期花費,禹禾國去年幹旱,供水也不及往年,今年甚至提出要和我們終止交易,陛下,我們實在是無路可走,求陛下施以援助!”
女帝大吃一驚,“事态竟已如斯嚴峻,公主既然向朕求救,朕理所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她思索少許,問道,“貴國主讓朕替公主尋找驸馬,這驸馬可是要善通地理水文?”
娜安公主羞澀道,“陛下眼見萬裏,我父皇确有此意……”
“這就有點難辦了,大齊國土富饒遼闊,水旱災害亦是經久之疫,而能治理這些災害的大臣皆已近知命,公主芳華正茂,朕實在不忍将公主指婚于老朽之人,”女帝着難道,胸中另有想法,樓蘭可以幫,但是她的臣子不能搭進去。
娜安公主未料到意外,“陛下,大齊國是最強大的國家,您的臣子個個都是精銳,昨晚宴席上那些年輕的官員與百馀國麻倉皇子之間的比鬥精彩至極,莫非他們也不善此類嗎?”
昨晚的暗潮湧動女帝自然知曉,這些年輕人都是她大齊的未來,割舍一個都叫她舍不得,真當了樓蘭公主的驸馬,看她樣子,定要帶驸馬回去,這哪裏使得?
“娜安公主,大齊年輕臣子這一代裏,官員都是定向培養的,真要論說,也只有那聶愛卿是鑽探水文的,可她是女子,你的驸馬總不可能是她,”女帝胡謅道,反正這公主也不了解大齊的內部官職。
娜安公主眉心蹙成山紋,隔了一會兒,她洩氣道,“陛下,驸馬一事我不着急,假使貴國能幫樓蘭解決掉這缺水一事,我自行回去便可以。”
女帝的眉眼放彩,她伸長胳膊抖了抖袖擺,道,“朕呢,是商人的女兒,商人嘛,無利不圖,娜安公主,朕勞心勞力為你們樓蘭,總不可能一無所獲,這也對不住朕的那些出謀劃策的臣子吧。”
娜安公主道,“皇帝陛下,若能助我國解除危機,我代我父皇在這裏與您承諾,往後大齊商人過我樓蘭分文不收通路費。”
“娜安公主的誠意,朕這裏已知曉,即是危急之事,朕答應了,便會辦到,”女帝要的就是這句話,她對賈子蘭道,“你去送一送娜安公主。”
“是!”賈子蘭道。
等她們一齊出去了,女帝稍有停歇,便讓人将幾位朝臣請進了禦書房。
因此事也屬機密,女帝只請了工部和禦史臺的人過來,和他們詳細的說明了關于樓蘭缺水事項。
“方愛卿,水旱災害向來是你工部最拿手的,這樓蘭國逢大旱,你可有辦法?”
方明卿弓着老腰道,“陛下,樓蘭地界臨近荒漠,本就不适宜人居住,真要解決用水問題,微臣能想到的便是建水道,将近水源區的水運過去。”
女帝揉了揉手背,眼中的光沉了沉,“方愛卿,你的這個辦法等于沒說,水道豈是朝夕就能建成的,那樓蘭國看情形已危在旦夕,等水道建成,他們估計早死絕了。”
方明卿游移不定的抖了一下手,心裏怕極了她,“陛下,樓蘭國那樣的地方,與我們大齊有諸般不同,工部所接觸的關于幹旱例子都是來自于民間的各個地方,樓蘭到底不在微臣所管轄的範圍內,實在不好定論啊!”
女帝扳開一瓣橘置于口中,甘甜的汁水令她口齒沁新,她說,“朕答應了娜安公主要助她,照你這意思,朕恐怕要食言了?”
“陛下!何不讓他們試試開水道?未必就要等個幾年,況且樓蘭小國寡民,積蓄至少也能堅持一段時間,幹旱災害若是眨眼就能治好,我朝每年為何還要在這上面花時間啊!”方明卿愁的頭腦發熱,女帝面前只有說辦成的事,可這樣扼制災情的辦法他從哪裏能幫她找到呢?
女帝擡了擡下颚,問徐仲潭,“徐愛卿,朕記得禦史臺每三年會調人到民間各方探查風土人情地貌,不知愛卿可有辦法?”
徐仲潭說,“陛下,禦史臺分工上,這一塊是要歸杜大人管的,此事……微臣也不甚清楚。”
杜修彥拂袖拜地,回憶着關于這方面的記憶道,“陛下,那樓蘭毗鄰茶西州,去年專使過去巡查時也說過那邊旱情嚴重,全靠着朝廷的接濟才勉強支撐。”
女帝犯了憂,“這麽說,不止他樓蘭,這西邊也遭了難,那更要想辦法解決了。”
方明卿說,“陛下不必擔憂此,茶西州有節度使看護,去年微臣已和那邊的節度使商議設水道,不出三年便能解了旱憂。”
女帝道,“除了水道,樓蘭需要更快更方便的水源,藩屬國不可能一直靠着朕來給他們撥銀子,朕的國庫不是開給他們的。”
“陛下,微臣記得樓蘭國境四周都有高山,那高山之上終年積雪,若有辦法将積雪化成的水存住,至少也能撐些時日,再同時開鑿水道,這樣會不會就有些喘息的時間了,”杜修彥思量道。
女帝雙手一拍,指了指杜修彥,樂呵道,“有道理,杜愛卿腦子轉的夠快,刑部人少,要不然真得把你再往工部調。”
高興之餘,她又有了問題,“只說的簡單,雪水怎樣才能存住呢?”
方明卿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女帝說不準就要罵他,這時逮着機會,他匆忙道,“陛下,這個微臣倒是有辦法。”
女帝擡手道,“說來聽聽。”
“荊州也近山,那邊的人素來愛用山泉水,他們在山腰處開鑿井渠,順水流方向擔好渠道,山泉水會順着渠道進入到井中,地下水存的住,夠當地人用很長時間,”方明卿惶惶不安道。
是個好辦法,存住水,後面再開水道就再容易不過了,“杜愛卿這個點子可以,回頭給朕畫出示意圖出來。”
方明卿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小聲回話,“這還得花些時間,不知道娜安公主等不等得住。”
女帝扣着指甲,溫和着笑,“方愛卿瞻前顧後,怪不得工部沒出過什麽大岔子,那圖紙七日內必須完成,工部那麽多人,一張小小的圖紙朕認為沒必要浪費過多的精力。”
方明卿便不敢再多說什麽,順從的接了聲是。
女帝見他誠惶誠恐,免不得有些鄙夷,“方愛卿,人年紀大了多少思想上會跟不上年輕人,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要記得多看看,多學學,別整天畏畏縮縮,瞧着沒個精神氣。”
方明卿口中只會答是,他對女帝又怕又敬,才治了兩個尚書,那麽不湊巧都是高仲瑾的人,他生怕她會對他下手。
女帝看的直擺頭,不待見的揮揮手,讓三人退了出去。
娜安公主請求這廂裁定,驿館那邊卻出了亂子,麻倉總別死了,死在驿館裏,死狀極其恐怖,七竅流血,還是被他妹妹麻倉結葉發現的。
聶珏跟着大理寺卿趕到時,那位麻倉公主吓暈了過去,被兩個宮人擡回房間,兵部的差役過來圍住了屍體,避免現場被破壞。
“杜大人,可有什麽線索?”聶珏站到被布蓋住的屍體旁,揭開布角只瞧了一眼,死的确實慘不忍睹。
杜修彥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提醒她往後退,“初步斷定是中毒身亡,具體還得等仵作過來才知道。”
聶珏點着頭,人往門口看去,高庭淵帶了翊衛過來,“聖人讓本官過來保護麻倉公主,不知公主現在怎麽樣了?”
聶珏雙手插于袖中,給他讓了一條路,杜修彥倒是和顏悅色道,“高大人這麽快得到消息,麻倉公主受了驚,人還暈着呢。”
高庭淵道了聲辛苦,和他們并排站在一處,一時無話,不覺就有些尴尬。
還好仵作過來了,三人便都走到廊道裏等着。
那頭麻倉結葉的屋裏突的竄出一聲尖叫,高庭淵先反應過來,破門闖進去,那公主見着他,就如離弦的箭飛撲過來,結果被他回身給避開了,她哀怨的瞅他一眼,擡着袖子擋住半邊臉嘤嘤直哭。
聶珏和杜修彥一起入門,見此情形,随口問一句,“麻倉公主,你怎麽了?”
麻倉結葉一雙杏眼躲在寬袖後面窺到杜修彥,繼續嘤嘤着往他懷裏撲,吓的杜修彥回身跳到了門口。
麻倉結葉一左一右見他們都躲自己,哭的更傷心,嘤的三人頭疼,聶珏硬着頭皮又道,“麻倉公主節哀,死者已矣,還是多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