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奪權
夜深露涼,風煽動窗戶“哐當”作響,枝枝見勢去關了窗。
這入春了,屋內還是照樣寒冷,她想着再去添些竹炭,萍兒和她想到一塊兒,從外面拿着竹炭進門。
倆人看着夫人在梳妝臺前坐着一動不動,盯着鏡子看自己。夫人的骨相美,圓潤的身材,如今瘦削了,也還是美人依舊。
從前的夫人臉上有肉,笑眼彎彎的時候是充盈的妩媚,現在清瘦,少了笑容倒顯得很孤高自傲。說不上來,總覺得夫人生場大病就變了。
萍兒将洗腳水打好端過去,一邊脫靴一邊道,“夫人,萍兒有話要說。”
被叫回過神的裴玉歡看着萍兒,這丫頭也有十二歲了,再過兩年就是嫁人的年紀,做事還是直來直去,可見是性格這般直爽,不像枝枝把話都藏在心裏。她點點頭,“說吧!”
“我覺得夫人将老爺趕出去不好,畢竟臺階都有了。再者說了,那小尼姑的事情還沒完呢!夫人也不在意麽?”
“你這丫頭……”枝枝煩心的瞟她一眼,忙慌跪下解釋道,“夫人,我也是擔心你生氣才沒說的。”
“先起來,慢慢說。”裴玉歡走到桌前扶起枝枝,正色道,“我正好閑來無事,嗑嗑瓜子!”
府裏的事情裴玉歡了解的不是很詳細,光秦子艾天天追着肖沣百跑這趨勢看下去,腦子裝的都不是什麽大事,好在她又凡事都喜歡東插一腳西插一腳,所以大體還是知道的。
原本這尼姑只是肖沣百一嘴提起來,說是招進府讓她來誦經祈福的,秦子艾當時十分反對,倆人就大吵一架,然後就動氣小産了,接着就卧床躺了三個月。
這一病不起,沒人管着肖沣百,就大張旗鼓的将小尼姑接進來,對外也宣稱是為夫人祈福,名正言順。
外人說栾凰郡主還未死肖老爺就開始找下一個了,也有說他是真心祈福的,難聽的、好聽的說什麽的都有,甚至驚動了在江南療養的恭親王,結果人準備殺回來了替女兒打抱不平。
裴玉歡聽着說是恭親王要回京了,立刻精神了,這可是強大的後盾呀。
誰不知道秦子艾是恭親王的寶貝疙瘩,當年說嫁就嫁,嫁妝也沒少花銷,十裏長街紅燦燦的,又是送宅子,又是送田地的,明白的就知道這是招上門女婿,換一種形式而已。
恭親王大方的事還沒熱論完,就開始讨論他利用官職為一窮二白的肖家在朝堂謀了生路的事情。一時間人人羨慕肖沣百,雖然是個不大點的将軍,可也總是個将軍呀。
肖家老兩口是感恩戴德的要兒子發誓,這輩子就只娶秦子艾一個人。這事當年人盡皆知,秦子艾一時也收獲不少未出閣的少女的羨慕。
誰知光陰流轉,幾年的功夫,肖沣百膽大妄為将尼姑帶回來,這對得起死去的爹娘嗎?萍兒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一股腦的說出來,好受多了,“夫人,我看不得你受委屈!”
“這算什麽委屈!”裴玉歡漫不經心,一個尼姑進家門就失掉了儀态,到底是年輕氣盛,且不說他倆有事沒事,要是沒事不白生氣了麽?這點裴玉歡不贊成婆婆之前的所作所為,小家子氣。
她端起茶抿一小口,茶香的味道怡人。想到不日就能見到恭親王,她也得細細思忖接下來怎麽做。
終究恭親王不算裴玉歡的真正父親,她從前也未對自己的父親有太多的依戀,反而小時候同母親相依,讓她想起小時候娘親總喜歡在家裏熏香,許多年沒聞過了,竟有點想念。
裴玉歡的娘親這一生本分老實,為人、妻是為榜樣,自然更多的是委屈孩子,她對娘親的概念不止是親情,或許那是家吧,她是想念家的味道。
小時候不覺得,越長大越有眷戀。但那個家,她也是不願意回去的。太多苦澀與心酸。
她扶了扶額頭前額,吩咐道,“萍兒,方才我看桌上的香料沒了,明天你去蘇繡坊去買些安神定心的香料來,我近日總覺得心神不寧。”
蘇繡坊最出名的自然是蘇繡,枝枝卻也知道他們同時賣着香料,只是夫人平常不大喜歡熏香,她藏着心事沒問,給裴玉歡洗腳的萍兒開心應了,“好嘞。”
“夫人這是何苦呢?老爺有意求和,這個臺階你怎麽不順着給他下呢?”枝枝皺着眉頭勸道,看着自家主子這表現,她也疑惑,也替她難受。
“枝枝,你和萍兒都不是外人,我不怕告訴你們,這不是臺階,這臺階我接了,我爹那邊我怎麽交代?”裴玉歡知道事情要害,直接道明。
今天肖沣百破例來主動求和,還是兩次,她佛了他的面子,這事情的确辦的不好。可本着自己的心走,她又不是真的秦子艾,沒必要巴結肖沣百。
說多了也就是她裴玉歡對肖沣百沒情義,所以無需做那些倒貼的事情。可旁人不這樣認為,一日夫妻百日恩,旁人只覺得這個夫人不識好歹,她當然也知道這麽做的後果。
從乳母領孩子們走,肖沣百黑着臉出去就預知了這後面的事情,她怎麽做都會留人口舌。
但既然恭親王要來京城,那就是有人替她撐腰了,她怕什麽,哄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哪有哄自己親爹有用。
枝枝立刻明白,眼睛一亮,“咱家老爺會替夫人讨回公道的。這樣那尼姑也呆不久,還是我們夫人高明。”
萍兒似懂非懂,到底是年紀不夠,她撓撓頭,“夫人這麽辦有自己的道理,那夫人能保證老爺還像從前那樣聽命于恭親王老爺嗎?”
“咱家老爺是三朝元老,聖上都要讓着幾分,還搞不定我們這個姑爺!”枝枝走過去給裴玉歡按頭,她輕柔的按壓,歡喜道,“夫人,這回我們這委屈沒算白受。”
“不過,也別高興太早。”裴玉歡淺笑,難怪秦子艾對枝枝器重有加,的确是個一點就通的妙人。
“怎麽了,夫人?”萍兒湊過來問。
“眼下,我們不知老爺是否和小尼姑有事,若是無事就當我無理取鬧,若是有事,這以後肖府就全我一個人說了算,什麽老爺不老爺的,我們都不管他。咱先把家裏開支都算明白,以後我們說了算,這次我就先把管賬的權利要過來。”裴玉歡想着這事還真得恭親王回來才能做主。
原本秦子艾一門心思撲在肖沣百身上,自然府裏的銀子流水都不大操心,肖沣百離家多過在家,這就成就了府裏的肖老伯。
要說肖老伯也不算什麽壞人,老實沒什麽壞心眼,本分不過,這些年也沒聽到惹出過什麽事出來。一生為了肖家,也無後人。
枝枝早前就提醒過秦子艾早點将管賬的權利拿到手上,秦子艾都沒當回事,這回主子主動提出來,她不免有些驚喜,“主子,我見你這麽多年為了老爺,沒想到如今…這是?”
“還能怎樣,想通了呗。”裴玉歡手托着下巴。
以前娘親總跟她說,權利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她不以為然。在肖府事事都依着肖千冷,沒個實權,小三柳卿佩都登門入室了,她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別說律法規定娶小妾是要征求正室同意,肖千冷當時帶小三回家住起來也不曾問過裴玉歡是否願意。他這是不把王法放在眼裏,也是不把她裴玉歡放在心上。
他們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沒多久柳卿佩就刻意在裴玉歡面前表現難受嘔吐,明眼人都知道是懷了孩子。
本着接受孩子,接受肖千冷的孩子,裴玉歡意外又欣喜,她選了個好日子讓肖千冷到她房內,要商量娶柳卿佩入門為妾,結果一紙休書送到她的房內。
她被休了!
一時間天崩地裂,裴玉歡守了那麽久的肖家,守了那麽久的肖千冷,全都不要她了。她心灰意冷,想起臨嫁前娘親的千叮咛萬囑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肖家。
後來離了肖府,她失去了希望,想一條白绫結束自己的生命,柳卿佩又給她希望,說是帶她去見肖千冷再求求他,誰知道,這一去,她便再也沒回去,中毒失去行動力,葬身在那片火紅的火海中,燒的她的身體肆意的流膿,燒的她的心肝腸寸斷,最後屍骨無存,灰飛煙滅。到死都沒死在肖家,連肖家的墳都入不了。
怎能不恨,怎能心甘?她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她的真心付諸東流水,她的心像是被掏空的痛,她連死都死的痛不欲生,怎麽能容忍他安穩的笑到最後,和那個賤人過一世。
她不甘心!
老天給她這次機會,她裴玉歡一定會珍惜,男人和權利,她選擇權利。她要看看肖千冷追求的那種東西到底是什麽樣的?是不是令人沉迷的,是不是像他那樣的冰冷、沒有溫度的!
“诶對了,枝枝,小千入府多久了?”裴玉歡随口吩咐,“我記得他來府的時候說是沒有生身父母,你找人去查查。”。
枝枝低頭回憶,這肖千冷是夫人從城西館領回來的,那裏的孩子都是孤兒,哪能知道底細。不過既然夫人執意讓查,她沒有推脫,卻有些為難道,“夫人,小千少爺是城西館領回來的,我怕不好查,不過我聽小河說城外十裏鋪有個百事通,要不我找人去哪裏打聽下?”
“嗯,也好。”裴玉歡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跑一趟,“萍兒,收拾了洗腳水就去歇下吧,明早早點去蘇繡坊。”
萍兒點頭,“是嘞,夫人。”
枝枝看萍兒開心的蹦跶出去,準備給裴玉歡更衣,她道,“夫人也早些歇息吧!”
“你去讓小河悄悄的備一匹馬,今晚我要去一趟十裏鋪。”
枝枝訝異,“現在?”
“嗯!”裴玉歡點頭。
肖千冷始終是裴玉歡的心刺,她想掌握這根刺,就要多費心力,避免夜長夢多,這事她得未雨綢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