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雨

小河自此去了,裴玉歡和枝枝聊了一會兒,打着哈欠也困了,她撐着手在桌子邊睡着。

畢竟是肖府,恭親王女婿的府邸,官差辦事不敢怠慢,也迅速的撤走了。

肖沣百打點好邢捕頭那邊,肖老伯和闵福快速的将府裏上上下下一通安撫,這事就過去了。尼姑的屍體被官差撿走了,等過陣子出了屍檢結果就有說法了。

至于靜安寺那邊,就只能和主持協商,這點事闵福能辦好,肖沣百就交給他去處理,他也滿口答應。

天蒙蒙亮,這一夜就這麽過去,天上不多時竟然飄起了雨來。

肖沣百正想一屁股攤下來坐會兒,行軍打仗都沒這麽累,果然和官差應付才是人間最累。

以前家裏什麽事情都是自家夫人先安頓好,他舒舒服服的享受,這到了自己這裏,他就覺得體力不支,難道是年紀大了?

不對,肖沣百正值壯年體力精力旺盛,只是事情連軸起來而已。嗯……正思忖着,小河急急的跑過來,見到他忙行了禮,“老爺,小的有事要報!”

小河是舊部下的遠方表弟,肖沣百當時也是見着孩子機靈,便帶了回來。事實證明,這孩子懂的分寸,是個好孩子。就是每次來,都不大有什麽好事要述。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肖沣百有三百天不在家,所以家裏的這檔子事都是夫人在管,這會兒估計是睡下了,他按了按發疼的頭部,“怎麽了?是夫人那邊有事嗎?”

“老爺,二公子他在夫人屋前跪了一個晚上,夫人沒理他,他還在跪着,我們都勸二公子回去休息,二公子偏不聽。我這來叫您過去看看。”小河講完,撓撓頭,怎麽看老爺這臉上不大高興的樣子,他是不是不該來多事?

可是平日裏肖千冷對他很好,他也于心不忍呀!

這說來也奇怪,家裏的大公子肖北淮平時不受夫人待見,基本都是李媽和柳媽看着,大小姐不怎麽喜歡夫人,大公子不怎麽好動,她經常也是自己和其他乳母的孩子們玩。

唯獨這二公子來的時間不長,最懂事最乖巧,也最得夫人喜愛。夫人沒事的時候還會教二公子騎馬射箭,倆人相處的也最好。

怎麽這三個月一過去,夫人整個人都轉了性子,這最寵的孩子好像是失寵了。既然是這樣,他也沒必要巴結着,他偷瞧老爺的表情,也不怎麽想管,有點後悔自己來這一趟。

果然肖沣百不想參與,他對秦子艾的事情很少參與,第一是對夫人敬重,第二他惹不起恭親王,這一切都是恭親王給的。當初一道聖旨讓他一步登天,到達常人都羨慕的位置,可這一切他都不想要,他對名利和權勢都無所謂,奈何肖家二老老來得子,也希望這個獨子能在官謀個前途,他只好硬着頭皮娶了秦子艾。

對于旁人來說,他是升了官發了財,可對他自己來講相當于接了一個燙手的山芋。這老婆他說不得管不得,只能順應她。畢竟這整個肖家都是恭親王在撐着,即使現在恭親王遠在江南,也能一紙奏書将他弄到一敗塗地。

如果是當年年少意氣,他還可以任憑發落,可現在,這孩子都生了兩個,他對這個肖家也有些感情,自然不能說丢就丢。

人到中年,他也開始渴慕曾經不想要的生活,他還得仰仗恭親王。

這陣子家裏的事情是真的出奇的多,這法師死了半會兒,肖沣百坐凳子上的屁股都沒焐熱,又接連出事,尤其這當事人是他不怎麽喜歡的肖千冷,他能不管肯定不管。

先前這孩子被秦子艾領回來,他就不喜歡,也不好明說,畢竟不是他的孩子。

後來這孩子眼見着被寵,地位都超過自己的兩個孩子,他開始對秦子艾有些意見,也提起過,可偏偏秦子艾又說旁人家的孩子,對他不好會留罵名。現在又罰的這麽重,讓他摸不準秦子艾的想法。

他站起來,又坐下,擺擺手,“小河,這事一直都是夫人在管,我去也不太方便,你再去勸勸小千,讓他別跪了。”

小河仰頭想了想,老爺說的有道理,可是,這明顯就是在打哈哈,好話都說盡了,合着這府裏沒一個壞人,嗯對,老爺夫人沒錯,是這肖千冷他自己做錯了。

他點了點頭,“是了,老爺,我這就去辦。”

正要走着,肖沣百叫住他,“你且等等,我還是随你一起去看看吧!”

畢竟進了肖家的門,這怎麽都是姓肖,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他自然知道秦子艾要的就是面子和名聲,他要看的不是肖千冷,看的是秦子艾的态度。

屋外,細小的毛毛雨沾濕了走廊的邊角,臺階上的顏色深深淺淺的,兩人緩緩行到秦子艾的住處,進長廊就看到肖千冷跪在雨中,身上的衣服也都浸濕了。

肖沣百和小河走過去,他接過小河的傘捏在手上,半蹲下來,說道,“小千,快起來,跟爹進屋!”

肖千冷頭發上的雨水慢慢滑落到臉上,他蒼白的手在袖子中間,抿着嘴唇不說話,望着秦子艾的屋子,像一尊雕塑。

此時,屋內的裴玉歡被屋外的聲音吵醒,她一直扶着頭靠在桌前,半夢半醒着,聽着外面熙熙攘攘之聲,一直沒曾起身。

她伸手慢慢的揉了揉太陽穴,輕聲喚道,“萍兒,萍兒!”

萍兒才睡的正香,這被叫醒,“誰?啊,夫人,穿衣服呢一會兒來。”

枝枝倒在椅子上睡着,她慢慢的睜眼,反應過來忙着起身,“夫人,這是怎麽了?”

萍兒将屋內的燈火點着了,她揉了揉眼睛,看看屋子裏睡着兩個孩子,夫人坐在凳子上。

昨晚這麽一鬧,萍兒睡的不久,“夫人要洗臉麽?”

裴玉歡點了點頭,又聽見外面是肖沣百的聲音,她皺了皺眉,“先不洗了吧,你去看看外面怎麽了?”

萍兒點頭,便去開門。

一旁的枝枝放心不下夫人,走到她身後,輕輕揉起她的頭來,“夫人,你本就睡眠不好,這屋子裏倆孩子就這麽将就睡下,精神哪裏好的了?才好不容易醒了,可別出什麽事,我今日就去請大夫來瞧瞧。”

裴玉歡不知說什麽好,這倆孩子是秦子艾的親生子,她是這個身體的繼承人,她不是秦子艾,也是秦子艾,她不疼,誰疼!

也知道枝枝是為了她好,她伸手去拍拍枝枝的手,轉移話題問道,“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是啊,下着呢!”枝枝應聲,繼續給她輕柔頭部,枝枝的手法果然是妙,随便這麽一按,她覺得好太多了。

這時,萍兒和肖沣百一後一前的進來,萍兒見着裴玉歡急切的說道,“夫人,是二公子,在外面跪了一夜。”

肖沣百也附和,“是啊,昨晚就開始跪了,不肯起來。夫人,要不你還是去看看!”

裴玉歡任憑枝枝在給她按摩,她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将手放進寬大的袖子裏,雙手握在一起,滿不在乎道,“他想跪着就跪着!”

肖千冷這麽做無非就是告訴她,他不會為自己在後花園給親娘燒紙錢的事情給她解釋,就這麽簡單。想讓她先低頭,這樣的苦肉計,一個八歲的孩子,作實不應該想的出來。

上一世為一世夫妻,裴玉歡對肖千冷太過了解,他遇事沉着冷靜,每做一件事都想過其後果,她要是出去那才是輸了,無論對這個八歲的孩子這麽做是不是過于殘忍,旁人怎麽想,她不在乎,她按兵不動。

肖沣百對于夫人的回答着實吃了大驚,他這趟來好像是來錯了,怎麽好像聽出了生氣的意味,莫不成是肖千冷做了什麽,他不知道的?剛才小河也沒講明白,他也沒問。

看肖沣百這不解的模樣,枝枝犯難的解釋道,“不是夫人不出去,是二公子自己昨晚在後花園給親娘燒紙錢,夫人覺得晦氣,這一晚上也沒睡,都還在生氣。”

這麽一講肖沣百立刻明白了,原來是夫人在氣這孩子沒心肺,這都領進門了,認了娘,還給死的親娘燒紙錢,無疑有點詛咒的意味。

憑着他對自家夫人的了解,他勸說道,“這外面下着雨呢!他這麽小還不懂事,夫人,你去叫他進來暖暖身子也行,別在外面凍壞了。”

“老爺,自家孩子都管不過來,還管一個白眼狼。”裴玉歡冷哼一聲,特意加大音量,“去,告訴外面那個白眼狼,想親娘不想呆在這裏就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咱肖家廟小,可容不下大佛。”

肖沣百啞口無言,多日不見,夫人變得更加難以摸透。兄弟間都說女人上了年紀多少會得些奇奇怪怪的病,難道夫人得病了?

這當着人面問不好,他看着萍兒,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去告訴小千,就說讓他起來,趕明兒他娘氣消了,就好了。”

萍兒領命趕緊出了門,肖沣百嘆口氣坐下來,拉過裴玉歡的手,勸說道,“好了好了,夫人不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枝枝,快去給夫人準備洗臉水。”

枝枝應了“是”,她緩慢的走出去。

走了之後,裴玉歡将手抽出來,開門見山道,“老爺是有什麽話說嗎?”

肖沣百直直的盯着裴玉歡,小模樣越發的好看,就是生氣起來也好看,都說人老珠黃,他的夫人他是越看越耐看,百看不厭。他口不擇心的回道,“這,有還是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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