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栾凰
院裏,雨停了,已過了晌午,裴玉歡到底是決定成全萍兒,讓她去了二公子的屋,有她照顧,放心些。
枝枝沒做多問,夫人做什麽她都支持。
孩子們被乳母領走了,這肖府內,又變得安靜些許。
裴玉歡把所有事都交給枝枝去打理,恭親王回來,府裏上下都需要打點一下,這先去拜見恭親王,也總算要接爹爹來住幾天。
午後,裴玉歡斜靠在躺椅上,半阖着眼睛,昨日她真的睡眠不足兩小時,現在還犯困。
三月莺飛草長,雨後的院子清香幽靜,裴玉歡從嫁到肖家,就不曾離開過這裏,從前,她不住在這裏,住在肖千冷那屋,此時,她怕觸景生情,也不願過去。
肖千冷那邊什麽情況都是差小河來彙報,她不敢出肖府,她知道這世道變了,卻不敢去面對。
比如裴家從來沒有她這個人,算起來,她此時還未出生。
代替她的是一個男孩,她的爹爹和娘親終于如願有了男孩,或許,裴家這樣的命運開始,會有不同的結局,比如裴玉生會按照爹的意思,将裴家發揚成京城最富有熱商戶。
娘親不再終日以淚洗面,也不會瞎了眼,更不會告訴自己的女兒這輩子都別回來。沒有人替裴家丢人,因為他們的希望全寄托在長子裴玉生的身上。
可這一切,與她裴玉歡有什麽關系,或者說與她秦子艾有什麽關系,她也不是從前的裴玉歡,更不是從前的秦子艾,她到底是誰?
陽光踏進屋內,與剛醒來的日光一般溫暖,讓她本要幹涸的心重新有了溫泉,曾死在那個冬季,卻複蘇在這個春天,她是裴玉歡,是秦子艾,是全新的自己。
遭受不公,命運給她公道,她要抓住這莫大的希望,将結局重新演繹,她不要死亡,不要懼怕,只要重新站起來,她能做到将所有人都拉回正軌。
她輕輕的敲着手下的木頭,“篤篤篤”——
一聲一聲敲進她的心中,她的确心有疑慮,如果原來的裴玉歡随着她的死亡消失,這輩子不存在,那麽她到底在哪裏呢?秦子艾又去了哪裏?
她嘴裏念着“裴玉生”,玉生,多麽好聽的名字,和她的名字一樣動聽,“歡兒”……
只是不多久,所有的幸福都沒有了。爹不再喜歡娘,更不喜歡她這個女娃,恨不能她長出能變男娃的器官來,這天下的父母,無論家庭多麽富裕,一旦女人失去了生育能力,重男輕女就變成了災難。
她忽地坐起來,似乎明白了為何秦子艾要領養肖千冷回來,秦子艾失去了生育能力。原來如此可怕。
她下意識的去摸肚子,究竟是為什麽這件事會發生,她卻絲毫沒有這份記憶。越發的想下去,頭痛欲裂,仿佛這段生生被誰掐了去。作孽,上一輩子,她不能生育,這一輩子,難道也沒有給她機會嗎?
“枝枝,枝枝?”連叫了兩聲。
枝枝從外面進來,她還是第一次看這夫人這麽慌張的表情,她跑進來,道,“夫人,怎麽了?做噩夢了?”
眼前的人目光有些呆滞,一直撫摸着肚子,她湊過去接着問道,“夫人,是不是吃了什麽吃壞了肚子?”
“枝枝?我是不是不能生育了?”裴玉歡醒來,還是第一次落淚,想起從前喝下的一碗碗避子的藥,被強行灌進嘴裏的場景,她就裏裏外外的發慌。
果然重生是有代價的,她能重生已是萬幸,可是念主卻兩世剝奪她最寶貴的東西。難怪秦子艾一直在掩飾,如果這件事肖沣百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肖沣百正好會借着這個理由直接休了她,她所得到一切都将失去,她守了一輩子的肖府,就這樣棄她而去,無論哪一世。可是這也是她失去了所有得到的重生,她捏着自己的衣角,眼淚飒飒的往下流。
枝枝着急了,她還是頭一次看到夫人這麽傷心,她拿着手娟子跪倒在夫人面前,也跟着哭起來,“夫人,你這在瞎說什麽呢!大夫雖然說這次婦科有疾可能會不孕,可是我們還是有機會的呀,夫人,并不是絕對的,萬一還能再有機會呢!”
她說完,整個人都趴在地上,頭在裴玉歡的腳上方一點。
夫人染了婦科疾病才對外謊稱小産,原本秦子艾就沒什麽大病,只是對外宣稱在一直卧病再創。
這連着三個月枝枝都無一不敢怠慢,一直将湯藥灌給秦子艾,真的那天秦子艾忽然就大睡了三天三夜,枝枝也是一直喂着湯藥。幾乎是被藥水泡着。
夫人一醒來,她覺得晦氣,還特意将所有藥都熬到補食裏面,以免被夫人說道。
“而且夫人,夫人你不是說沈大夫醫術高明,他跟我說夫人是有些炎症,不日就能好了。外人也都相信夫人是小産,就算一時半會兒,老爺也不會懷疑,夫人,我去請沈大夫來。”枝枝一腔哭訴說的是感人肺腑。
裴玉歡聽到這裏,才明白,她婆婆是得了婦科病,不是小産,小産的事情是假傳的,為了避人耳目。
呵~陷入愛情的女人果然最愚蠢。
從地上扶起枝枝,她擦了擦眼淚,“別哭了,枝枝,我只是突然感慨,養孩子不容易,我也不稀罕養。”
“還說你不稀罕,我看你呀就是嘴硬,你對哪個孩子都一般好,就是對自己不好。”枝枝搖頭,給裴玉歡端來茶水,“夫人,外頭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裴玉歡點頭,緩慢的站起身,身上乏累,“枝枝,假若你有機會報仇,你會怎麽做?”
“怎麽突然問這個?”
“哦,只是問問。”
“那我,我會抽她的筋骨扒她的皮肉,吃了她的心喝了她的血!”枝枝咬咬牙,說道。
枝枝的命是秦子艾救的,她也是個苦命人。原本叫範雨詩,是家裏的長女,自幼喪母,後有的繼母,家庭本來還算富裕,生了四個弟弟之後就揭不開鍋,于是有了賣女這麽一出。
恭親王府每隔半月都會挑選一批新人入府進行培訓,當日秦子艾日常去騎射,路過看到一個姑娘被管教的姑姑用鞭子抽打,她便走過去救下了這個姑娘。
問了原委是管教的姑姑想偷懶讓範雨詩去盯着蒸煮的藥,範雨詩打了個盹然後這藥就煎糊了,就被打了。
原本也是活該,可奈何秦子艾就看這個小姑娘長得好看,跟恭親王要她伺候自己,一天之間,枝枝的身份立刻漲了。原先打她的管教姑姑也争着巴結她。
不過,枝枝一直很争氣,自己也有眼力價,和秦子艾相處的十分融洽,又沒有破壞主仆關系。更加受到秦子艾的重用,連出嫁都當了陪嫁丫頭。
這也是秦子艾一輩子的心腹。至于名字,是嫁到肖府,因為肖老夫人原名俞施,撞名了,就改為枝枝。
那個時候的秦子艾是撓心撓肝的想得到肖沣百,什麽事情都依着肖家人,自己的主見都被抛到九霄雲外,這點事情也不算委屈,況且枝枝恨着自己的繼母和爹爹,她早就不想姓範了,改了樂的自在。
自知這一點,這麽多年過去,範家來不少人要女兒,都被秦子艾讓人打發走了,她有賣身契,也早就将賣身契還給了枝枝,枝枝不走,是想留下來報答她。
枝枝心中藏着恨,裴玉歡何嘗不是呢?她有恨,是對肖千冷的,她恨不能讓他痛哭忏悔!恨不能要挖他心肝見血!
卻要留他性命命!她往後定會折磨他身,折磨他心,讓他生不如死。這份仇,她會刻在她的骨血裏,一直記得。
雨過的長街,街市上人頭湧動,城樓上燃起了花燈,再過幾天就是花燈節了。
孩子們喜歡這個節日,不僅可以約着一起去賞花燈,還可以約着一起野游。
往年,秦子艾會帶着府裏的大大小小去放紙鳶,今年大病初醒,剛出門才想起來這事,不過又要迎接恭親王,怕是今年賞不了花燈了。
她坐在轎子裏,将轎簾子掀開,瞅着人來人往,她放下,跟一旁的枝枝喊道,“枝枝,天色尚早,我們去蘇繡坊一趟。”
轎子外面的枝枝回話,“夫人!萍兒說裴老板今日不在,恐怕只有店夥計在。”
“無礙,我去看看!”裴玉歡吩咐。
“是,夫人!”枝枝跟轎夫說道,“走吧!”
這一路好行,沒有踏步半步,裴玉歡卻覺得腳有千斤重,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她深吸一口氣,從被休的那天起,她都沒覺得回家有多難,可今個兒就是複雜凝重。
她怕見到娘親,該如何開口,她到底還是恨着自己娘親。
這全天下負她的人她都恨,可她也想看看沒有她這個女兒,他們裴家過的好不好。
歸根結底是裴玉歡想知道,到底是她福薄克了裴家,還是裴家冷漠無情辜負了她。
轎子落下,裴玉歡遲遲沒有動身,枝枝來挑開簾子,探頭進來,問道,“夫人,怎麽不下轎?”
“到了嗎?”
“嗯。”
裴玉歡理了理袖子,她明眸微閃,望着外面,那一個紅色牌匾,刻有‘蘇繡坊’三個大字,刷了金色油漆,她伸出手搭在枝枝的手上,出了轎子。
轎子前面一個高大的身影,熟悉陌生,是她多少年沒見着爹了。
那個人正是她的爹爹裴文峰,哼~商人,勢利,自私,在這個男人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此人此刻恭敬的向她行禮,“栾凰郡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獸七號的地雷,麽麽麽噠
放心跳坑,日更~
跟着小酒的節奏走,希望大家理性對待渣男,手撕要撕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