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步
村長家裏,小小的房間擠了十來個人。
吳村長的遠親吳富強背着白發白須的老大夫沖進來:“讓開讓開,大夫來了。”
村民們像被牧羊犬驅趕的牛羊,忙不疊的讓出一條道來。
老大夫被放下,顫顫巍巍地拿下他的藥箱,吳富強在一旁急得恨不得代勞:“大夫,您快一點,別誤了時候。”
“誤不了。”老大夫動作雖慢,說話一點也不含糊,放下藥箱搭了脈道,“太高興了,不礙事。”
他從藥箱裏拿出銀針,對着吳村長的人中迅速一紮。
“醒了醒了,睜眼了。”有人驚喜道。
吳村長的老婆孩子也都驚喜得圍了上來。
“都出去出去,別在這裏叽叽喳喳,還讓不讓病人休息啊!”老大夫氣沉丹田,一嗓子壓過了所有人。
一時間,圍觀的全部噤若寒蟬,不一會兒都退了幹淨。
老大夫給開了藥,吳村長的兒子拿着跑去抓藥,吳村長老婆和女兒都去廚房忙活午飯的事了,吳富強陪了大夫出去,吩咐了另一人送他。
回來時,吳村長靠着床頭,看見吳富強道:“富強啊,我不是在做夢吧?田畯呢?豬和雞呢?”
吳富強:“沒做夢,豬和雞都在外面呢。”
“好好好。”吳村長點頭,“我這就先去見田畯。”
吳富強攔住要下床的吳村長:“您先躺着,田畯吩咐了,這豬和雞要是您起不來,我替您去分,每家都是一樣的。”
“好好好,對對對,你快去分,快去。”吳村長還在驚喜中有些回不過神來,昨天他們還擔心得罪了新田畯日子不好過,今天怎麽就被一連串想都不敢想的好事給砸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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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裏,最近地裏不忙,許多人都等在村長家附近,也有人去看村中圈着的豬和雞。
吳富強一出來,立刻被圍住了問村長的情況,只有吳八家的媳婦從人群裏擠出來,劈頭就問:“堂侄子,你說那豬和雞什麽時候才發啊!”
村裏面姓吳的人多少都有些親戚關系,吳富強跟村長是遠親,跟吳八他們家也有些親緣關系,不過他跟村長關系不錯,對吳八家就不怎麽待見了。
就好像人家都在關心村長身體,他家只知道分豬分雞,那毫不掩飾的貪婪之色,吳富強看着總有些礙眼。
“總會分的,你急什麽。”吳富強不鹹不淡地道,轉頭跟其他人說起村長的情況。
之前在村口鬧騰了那一出後,村長昏倒,童冉立刻叫人把他搬回屋子裏,又讓吳富強去找大夫。而那些豬和雞則被圈在村子中間。
童冉将小老虎帶回自己的小院,球兒跑了來跟他說,村長醒了,沒有大礙。
童冉的一顆心便也放了下來。
前幾日一直勞心勞力,童冉也有些累,既然村長沒事,他打算補個覺,可還沒睡下,球兒又進來說嚴七媳婦來了。
嚴家就在童冉的小院子隔壁,是他在吳家村認識的第一戶人家,此前也互相走動過,這時嚴家來了人,童冉自然要去露個面。
嚴七媳婦是帶着嚴十四一起來的。
幾日前,童冉的身份被大家知曉後,她就嚴禁自家兒子來找童冉,出于對田畯的恐懼和憤怒,說出來的話也不怎麽好聽。
當時嚴十四就頂撞她,說童冉是個好人。
嚴七媳原是別的村子的,那村人都是自由農,跟田畯來往不多,但嫁到全是官家佃戶的吳家村後,她見識了前兩任田畯的兇惡,自此認定了天下烏鴉一般黑,田畯都是壞的。
之前她還拿自己那點可憐的經驗教育兒子,沒想到是自己錯得離譜,這一任田畯不僅不是壞人,還是個大好人。
她心裏愧疚,想起之前童冉還送過他們家包子,自己說什麽也得回個禮,于是翻箱倒櫃找出自己陪嫁的被面,用布包好帶了來。
“之前的事是咱不好,誤會田畯了。”嚴七媳婦一向有話直說,道歉也不含糊,“咱沒什麽見識,還請田畯多擔待。”
童冉沒料到她會來道歉。
吳家村的人被他的前面幾任欺負得這麽慘,對田畯一職有偏見實在正常,他一開始有些難過,不過很快也就想開了。
“這被面是我做姑娘的時候縫的,針腳比較粗,田畯不嫌棄的話拿去做床被套吧。您剛來這裏,想必生活上有許多要添置的東西。”嚴七媳婦道。
童冉打開布包,裏面是一快繡工精致的被面。
童冉做被套都是直接去裁縫鋪訂,普通人家沒那個閑錢,大多是先買一塊做被面的好布,在上面的秀好花樣,再扯一塊更大的做底面和邊緣,最後把被面縫上去,一條被套才算做好。
嚴七媳婦有些不知所措,她沒去過縣城,但知道外頭好東西很多,她的這條被面對她而言是壓箱底的好東西,對童冉來說卻未必。
聽說他的老虎都喝茶,也不知道真假。
“謝謝,我很喜歡。”童冉道。
“真的?那太好了了!”嚴七媳婦的緊張瞬間退去,臉色有些紅,是興奮的,“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小十四今天閑着,您有事要幫忙叫他跑腿。”
嚴七媳婦說完就走了,嚴十四被留了下來。
嚴十四:“我阿娘被你迷倒了。”他跟童冉沒有隔閡,講話自然也随便許多。
童冉收起那塊被面道:“別胡說。”
嚴十四往裏走:“你別不信,她肯定覺得你長得好看,村裏不少姑娘媳婦都說你長得好看,說話也斯斯文文的,村裏的莊稼漢不能比的。”
“真的?那我呢?”球兒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
“你?”嚴十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跟地裏的泥猴子差不多吧。”
“你!”球兒指着嚴十四喊,“有種你別跑,看我不打你!”
童冉無奈:“別鬧了,十四去給我燒點水,球兒盯着點院子,一會兒可能還有人來,你替我招呼一下,不太貴重的東西就替我收下,謝謝人家。”
“一會兒還有人來?”球兒問。
“燒水幹什麽?”嚴十四道。
童冉轉身走了進去,今天要睡覺大概難了,還是給他家的潔癖小老虎洗個澡吧,小崽子愛幹淨,三天不給它洗就要上房揭瓦。
嚴十四去燒水了,球兒還以為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裏會很無聊,沒一會兒,真的如童冉講的,有人陸陸續續上門拜訪。
理由跟之前的嚴七嫂子差不多,有人帶了兩個雞蛋,有人帶來一包小麥粉,也有一個特別實誠的,給坎了一筐柴禾過來。
球兒高興極了,這些雜活本來都是他幹,現在有人送來現成的,他可以省不少事情,臉上的笑容都燦爛不少。
嚴十四燒了熱水,去問童然是不是要喝茶,卻沒想到童冉讓他把熱水都擔進房去。
擔?
這得多少熱水?
嚴十四在家也常做事,立刻明白了童冉是要洗澡。
他又多燒了一大鍋,先把燙水擔了進來,又拎來幾桶冷水。他本以為是童冉要洗澡,放下最後一捅熱水就打算出去,卻不想童冉把熱水與冷水在木盆子裏兌好後,那只總呆在他懷裏的小奶虎從床上一躍而下,跳進了木盆子。
“這是給老虎洗澡?”嚴十四驚呆了。
聽說貓不愛洗澡,還特別怕水,他以為老虎也是,可這只小奶虎洗起澡來竟然如此主動。
童冉拿來胰子和小凳,坐在木桶旁任勞任怨得給他家崽崽搓毛毛。
他以前沒養過寵物,不知道人家家裏的小貓小狗什麽樣子,反正他家這只小老虎仿佛有潔癖。泥濘的道路不肯走,髒了的爪子要蹭幹淨,還愛搶他兌好的溫水給自己洗臉洗腳洗屁股。
而且特別愛洗澡。
平時他多摸一下小崽子都不樂意,洗澡的時候任童冉怎麽揉它的毛毛,它都是一臉惬意,仿佛虎生圓滿了。
古代沒有自來水也沒有浴缸,洗澡很不方便,童冉一般三五天給它洗一次。
童冉在手上打上胰子,搓出泡沫後喊:“別玩水了,快過來,我給你搓搓。”嚴十四還沒出去,只見童冉滿頭的汗,坐在小凳子上,任勞任怨地糊了老虎滿頭滿臉的泡沫。
這情景,嚴十四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剛剛三歲的小侄子,堂嫂給他洗澡的時候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