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是個蠢蛋。

他不知道自己在搞什麽,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忘了遮掩自己,不敢相信他竟然有那麽一瞬間,想要……

但在方才那一秒,當她那樣看着他,他幾乎以為,她對他有意思。

他誤會了她的意思,她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她不是對他有意思才觸碰他,她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樣想要他。

他從來沒有如此尴尬狼狽過。

高毅回到房裏,甩上了門,惱火的脫去了那濕透的上衣,萬分不爽的将衣服扔進洗衣籃裏,打開水龍頭,捧着冰冷的水沖洗熱燙泛紅的臉,直到它再次冷卻下來。

該死,那女人甚至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她太瘦小、太結實、太獨立、太霸道——

他擡起臉來,盯着鏡中的男人,知道他只是惱羞成怒才在挑她的麻煩,但他忍不住,他不能不找她麻煩,因為過去這一個多月,他已經變得太過喜歡那個女人。她不該如此讨人喜歡,她不該那麽可愛,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他的門在這瞬間被人打開,他渾身一僵,低咆。「出去!」

她沒有出去,反而走到浴室門邊,他猛然回身,差點又要伸手拿毛巾遮掩住自己,但那太過明顯,也太過在意。

他不想在乎她,他不想她知道他在意。

所以他忍住想遮掩自己的沖動,怒瞪着她重申。

「出去。」

那女人沒有動,只是盯着他看,盯着他的左肩,盯着他雖然和右手同樣強壯,卻太過蒼白的左手臂。

他感覺左肩又僵硬了起來,肌肉不自覺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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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受不了她的審視視與打量,他伸手掴住了門把,她卻在道時擡手抵住了門,不讓他關門。

「我不是展示品。」他額角微抽,冷聲道:「如果你想知道研究成果,可以和紅眼要實驗報告。」

她猛然擡起頭,看着他。「所以你有給紅眼報告。」

這話,質疑了他的人格,讓他眼微眯,咬着牙說:「我們是共同研發者,我不會對他們有所隐瞞。」

她挑眉:「這不是完成品?」

「不是。」他粗聲回答。

「看起來是。」她無法控制不去看他的左手,沒辦法不去看他的左肩。

若不細看,其實無法看出連結的地方,所以她之前才沒發現,但靠這麽近看,她還是能看出不同,他那部分的皮膚沒有毛孔,也沒有該有的寒毛。

她的視線,讓他肌肉繃得更緊,但這女人仍壓着門,不打算出去。

他早該知道她不會死心,他粗魯的道。

「它不是完成品,它仍有許多需要修正的地方。」

這話,讓她忍不住擡手觸碰他,他僵住,左手反射性往後縮。

她擡起眼,瞧着他,然後收回了手。

「抱歉。」她瞅着他說:「但它看起來很正常,我很難想像那是義肢,你活動時,它一點也沒有發出聲音。」

「我替它上了油。」他諷束的說。

「我沒有那麽蠢,我知道這不是鐵做的。」她挑眉,收回壓門的手,将雙手交叉在胸前,仰頭看着眼前這男人道:「所以,你打算穿長袖穿到什麽時候?等皮膚褪色?等你的左手和身體的其他部分沒有色差?」

他臉頰抽搐了一下,窘迫、羞惱,浮現眼中。

「那不關你的事。」他粗聲說。

「那當然關我的事。」她沒好氣的瞪着他說:「等到夏天時你打算怎麽辦?繼續穿着長袖?然後把自己悶到中暑?我知道你在研究這個,我遲早都會猜到,你怎麽會蠢到以為可以一直瞞着我?!」

「我沒有蹒着你!」他瞪着她,惱怒的辯駁:「我只是需要知道在一般人眼中,它是不是正常!」

「噢,你知道它很正常,它正常得不得了。你知道嗎?我認為你瞞着我,只是因為你覺得我會把你當成怪胎。」

她譏諷的看着他,平鋪直述的說。

「我告訴你,不管有沒有這只手,你都是個怪胎,還真不差這一點,阿震哥和Rain說你是個天才,我看你根本是個蠢才,簡直白癡到了極點。」

這女人的直白,讓他啞口,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只能惱怒的和她大眼瞪小眼。

見他沒話說了,她直視着他的眼,道:「你的研究很了不起,它能幫助許多人,那是我之所以會放棄巴特家的高薪,答應韓武麒那賊頭接下這個工作的原因之一。所以,就算你腦袋生瘡,腳底流膿,還長了滿口獠牙,我也不會介意。現在,我要回我房間去洗澡換衣服,你最好也快點去把你的衣服穿起來,然後到實驗室裏,告訴我所有關于你這只手,我應該要注意的事情。」

說完,她胳跟一旋,轉身走了出去,臨出門前,還不忘撂下威脅。「別再穿長袖,你敢再穿,我就把那些衣服全燒了!」

沒料到她會這麽說,高毅傻眼愣在當場,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待回神,他松開門把,轉身只看見鏡中的男人,臉耳都紅。

該死!可惡!真是去他媽的!

娜娜回到房裏,關上房門,再走進浴室,關上浴室門,脫掉身上因為慢跑被汗濕的衣物,打開水,用最快的速度洗頭洗澡。

都是韓武麒那王八蛋的錯!

他應該要告訴她,那東西就裝在那男人的手上,他們說那仍在實驗階段,她還以為它就只是實驗臺上的一只由電腦操作的假手。

雖然方才嘴硬說她知道那不是金屬做的,可老實說在這之前,她還真以為它會長得像機器人的手,運作時會發出機械的聲響。

它不是。

它就裝在他身上,還有栩栩如生的皮膚和肌肉,她發誓它看起來甚至像是有血管。

最讓她喉頭緊縮的是,那男人的左手臂整個都沒了,從左肩關節處往下的,都是仿真的義肢。

結果她說了什麽?

她說他是蠢才、白癡,還有怪胎。

狗屎,那男人就算正在打電話給那賊頭,要求換掉她,她都不會覺得奇怪。但方才那瞬間,她一下子收不住嘴。

他認為她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這件事,讓她氣昏了頭。

雖然她明知道,他會介意是正常的。

他不了解她,對他來說,她就只是個保镖而已,但在這之前,她還以為他多少已經把她當成朋友。

天殺的!

她暗暗咒罵一聲,一時間,更火大了。

因為就在這一秒,她才發現自己會這麽生氣,是因為她已經不自覺把他當成了朋友。

她不該那麽在乎這家夥對她的看法,他是個客戶,是她的工作。

可那個男人這麽可愛。

該死!天知道,她還真的覺得他很可愛!

雖然是個怪胎,脾氣又不好,還有點自卑,但他确實可愛得要命。

那家夥把她的料理當寶,偶爾還會不自覺露出小狗眼睛,有時被她逮到他偷看她,那男人還會臉紅耶。

就連方才他狡辯時,都還忍不住紅了臉。

他甚至還拯救了那只可憐的小鳥,幫那小東西做了支架,還那麽溫柔的撫摸牠,看得她都想要變成那只鳥了。

噢噢噢!要死了,她真是花癡大發作!

她記得這種感覺,記得這樣不自覺對異性觀察入微的狀況,她上次出現這種花癡狀态時是青春期,那次發作害她花了快要半輩子付出代價。

不要和客戶亂搞男女關系,這幾乎是這一行的最高指導原則。

所有忘記這條規矩的人,最後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媽的,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喜歡上那家夥。

娜娜在水中用力洗着頭,一邊忍不住嘀咕碎念,咒罵自己的愚蠢,和這種該死的情況。

飛快的洗了戰鬥澡,她擦乾身體,吹乾發,套上衣服,下樓去等那像夥。

可惡,她只希望自己的快嘴,沒把事情搞砸。

她下樓之後,特地先繞去廚房查看那只小鳥,才拖拖拉拉的下樓,原以為他不會下來,而她會接到武哥的電話,誰知當她到地下室時,他人已經在實驗室裏,而且把門打開了。

他的實驗室和紅眼的一樣,有着大片的透明玻璃窗,外頭這裏是走道,走道的這一邊是他的健身房,再過去是一間他之前拿來擺洗衣機和烘乾機的房間,另一間是堆放雜物的倉庫,走道的盡頭則通往後院的溫室花房,她第一天潛入時,就是從那邊進來的。

那男人已經把頭發擦乾,坐在他的電腦前,身上還穿了一件深藍色的短袖V領T恤。

這是個好跡象。

她幾乎松了口氣,但看見他兩只手臂不同的色差,還是讓心口抽緊了一下。當她走進實驗室裏,他轉過身來看着她,雖然擺着一張酷臉,但黑眸裏卻仍有一絲不确定的警戒。

她不讓自己盯着他的左手看,只是走到他面前,拉了張椅子坐下。「說吧。」

他深吸口氣,問:「你想知道什麽?!」

「我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義肢,裏面的骨頭是用合金做的,其他呢?」

「它的主幹是合金,還有超過上百組的壓力與溫度感應裝置,再用M2掃描我的右手,用奈米材料以仿真的人造肌肉和人造皮膚模拟手形,并包裹住那些裝置,用以防震和隔絕溫度,保持機械運作的順利。」

「它會因為過冷或過熱故障嗎?如果遇到低溫或高熱,它會不會結凍?融解?」

「會。」沒想到她會問得那麽專業,他愣了一下,然後回答:「但它的耐受度,确實比一般肢體要好一點。」

「現在是雨季,濕氣會對它造成影響嗎?」

「不會,它是防水的。」他說。

「它活動起來很靈活。」她看向他不自覺緊握的左手:「還能反應你下意識的動作。」

他一怔,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然後迅速松開了拳頭。

一時間,有些不自在,但他仍開口解答了她的疑問:「它的裝置連接我的肌肉,能偵測它的活動,直接接收我腦部發出的訊號。」

「所以你想什麽,它做什麽?」

他抿着唇,左肩又緊繃了起來,不自覺聳起,可仍點了點頭。

「對。」

「對我來說,它的完成度很高了,你們為什麽沒将它公開?」

「我們已經公開了一部分,由巴特醫療上市了。」他看着她說:「我以為你知道。」

「我不知道,沒有人和我說過。」她沒好氣的說:「巴特家族跨足的行業超過上百種,我只是莫蓮博士的保镖,不可能每樣都曉得。」

她頓了一下,擰眉說:「但我确實見過巴特醫療的義肢,它們無論功能與靈活度,和你的左手都差太多了,那些義肢只能做超級簡單的動作,而且很笨拙。」

「因為那只是我五年前的版本。」他敲打了一個鍵盤,叫出檔案給她看。「這幾年,我們一直在改進它。」

她看着電腦螢幕,在他的指示下,顯示出他多年來的研究成果,他的進步很快,每一年都有新的發展與改進,那些義肢也越來越像真的人手。

他指着螢幕上那些手,說明:「義肢需要輕巧,不能太重,但功能若是要多,就勢必會有一定的重量,若要減輕重量,用的材料就要好,成本相對會增加,一般人根本負擔不起。」

「這一型能感知壓力與溫度的仿真義肢,之前的成品太重,除非有足夠的肌耐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裝上它,前幾次的神經反應也沒那麽好,對溫度、濕度的反應也沒達到該有的标準,故障率也很高,穩定度沒那麽好,電力的續航也是一個問題,現在這個是最新的成品,仍只是實驗型。」

她聞言,才知道為什麽他會把自己練成猛男。

他需要強壯的肌肉,才能負荷這只手。

「你現在能做出多精細的動作?」

他低頭再次看着自己的左手,将它張開,然後又握緊,啞聲道。

「我能搬東西,做木工,但不能雕刻。可以打蛋,但無法替蛋糕擠上奶油花。

能夠敲打鍵盤寫字,但不能寫得很好。」

這幾句平鋪直述的話,讓她一愣,她瞪着眼前的男人,忽然領悟到兩件事。

這家夥是個完美主義者,而且他原本是個左撇子。

喉頭,驀然又一陣緊縮。

天殺的,他失去的,是他的慣用手。

一時間,有些啞口。

她的沉默,讓他擡眼,她強自鎮定的逼自己扯着嘴角開口:「我之前下來時,看見你用左手拿馬克杯,沒有特別轉頭去看,你不需要看就知道那是什麽嗎?」

「我們在這裏植入了數個電極連接到義肢上。」他指着自己的左肩,道:「義肢上的壓力感應與溫度偵測裝置,讓我能夠感覺物體的形狀大小、質感、硬度與冷熱,它們偵測到壓力與溫度後,經電腦計算,再轉成神經可接收的訊號,讓我的大腦能夠判斷那是什麽,以及需要用到多少力氣去拿它。」

「所以你的左手有觸覺,還能感覺溫度?」

「嗯。」

她瞧着他,然後出其不意的伸手握住他的左手,捏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差點縮手,但她緊緊握着,歪着頭瞧他,挑眉問:「我希望這不是疼痛反應,你沒傻到連痛覺都做上去吧?」

他呆看着她,半晌,才反應過來,啞聲道。

「我沒有。」

她勾起嘴角,漾出一抹微笑。

「好吧,博士,我想你畢竟沒有那麽蠢。」

這話,讓他又一怔,原本存在的尴尬,在她的調侃中消散,讓他嘴角不自覺輕扯出一記笑。

「其實,痛覺有其存在的必要。」他告訴她。

「為什麽?」她将他的手往上翻轉,看着他的手背。

他啞聲說:「痛覺神經其實是人體的一種防禦機制,因為會痛,才知道要抽手。」

他沒将手抽回,她的動作很輕柔,眼裏有着好奇,而他能感覺到,從他的左手感覺到她的手。

這一款是最新的實驗成果,人造皮庸上擁有無數個奈米反應點,他才剛裝上,還不曾真的握過誰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但結實又溫暖。

不由自主的,他任由她握着端詳,幾乎有些入迷的感覺着她,看着她在他手裏的手,甚至忍不住輕輕回握。

人造皮膚上的奈米科技準确的感應她手心的溫度,還有那細膩的肌膚、堅硬的指節、光滑的指甲……

她的食指那兒有個繭,虎口那裏的皮膚也比較粗糙,但整體來說還是軟的。

和他的相比,她的手顯得有些小,比他之前以為的要小多了,他幾乎可以整個包覆住她。

在她手背靠小指那兒,有個白色小小的疤痕,他以拇指來回輕撫,還能察覺那道疤些微的凸起。

娜娜傻眼瞪着眼前這男人,懷疑他知道自己正在摸她的手,她應該要把手抽回來,不過是她先握住他的,她甚至捏了他一下,而他的撫觸很溫柔,溫柔到讓她的心跳漏掉了好幾拍。

當他開始用拇指撫摸她手背上那小小的舊疤時,她全身都熱了起來,不禁清了清喉嚨一問。

「是我的錯覺,還是你這只手真的有溫度?」

他猛地回過神來,酷臉微紅,終于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瞬間松開了她的手。

「它有溫度,我……」他說到一半,清了清喉嚨,道:「我們希望它能盡量像真的……」

他說話時,右手緊緊抓着左手,擡起眼,有些窘迫的啞聲解釋。

「抱歉,我裝上這型號之後,還沒真的握過人的手,所以……我只是習慣……我必須感覺……我是說記錄不同物體的觸感……并不是趁機……」

不知為何,話到後來,越描越黑,他結巴了起來,尴尬得不知該如何把話說清楚,但她笑了出來。

「OK,我知道你不是騷擾我。」娜娜玩笑般的說:「我不會去控告你性騷擾的,你不必那麽緊張。」

他想要反駁她,但他确實緊張。

該死的,他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學生時期,青溫、笨拙,臉上還長滿了青春痘,面對喜歡的女孩,只會在她面前出糗。

反射性的,他脫口就道:「也許你應該上去了。」

她愣了一下。

「我不是在趕你——」他感覺臉在發燙,只能轉過身子面對電腦,粗聲道:

「我只是等一下得和屠震、肯恩及夏雨視訊,我還有一些數據得在那之前處理完。」一開始她沒有說話,然後他聽到她站了起來,輕快的說。

「幫我和他們打聲招呼,如果你需要我,随時可以打我的手機,我不介意幫忙多做一些實驗。」

他愣了一下,轉頭擡眼看她,但那女人已經轉身往外走去。

他看着她嬌小的背影,還沒反應過來,她已在門邊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正色的說。

「博士,你把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你應該要覺得驕傲。」

他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不自覺握緊了手,感覺一股熱氣在胸口翻騰,讓耳臉都熱。

然後,她粉唇微揚,漾出一抹笑。

她在笑他,又不是在笑他,他不知道,他無法确切辨認,只能看着她笑着離開,留下他一個人坐在實驗室裏,感覺有個小人開心的在心口上手舞足蹈。

那很傻,但他忍不住。

那女人稱贊了他。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左手,張開,再握緊。

這一秒,幾乎像是能感覺她的手在手裏,小小的,結實又溫暖。

很暖。

讓心又跳。

「所以,博士,你知道這是什麽鳥嗎?」

「黑鳶。」

「你上網查過了?」她挑眉:「你一定上網查過,你不可能什麽事情都知道。」他拿着生的雞肉塊喂那只小鳥,然後才笑着承認:「是的,我上網查過了,就和你一樣。」

「博士,你小心別被牠琢到,這貪吃的小家夥有張利嘴。」

「我的名字叫高毅。」他提醒她。

「我知道,你說過了。」她笑看着他,道:「博士。」

他擰眉瞅着她:「你是故意的吧?」

「當然。」她将嘴咧得更開,笑得可開心了。

他拿她沒辦法,只能跳過這個話題,改問:「你覺得牠吃青蛙嗎?」

「大概吧。」她聳了下肩,瞧着那只小小的猛禽,道:「聽說青蛙吃起來和雞肉很像。」

「院子裏的池塘裏有很多青蛙。」他瞅着她說。

「我知道,牠們吵死了,一到夜裏就叫個不停。」她笑着說,然後猛然領悟過來,瞪着他說:「不行,你休想要我下水去抓那些滑不溜丢的青蛙給牠當糧食,有雞肉可以吃牠要偷笑了。」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水,就連下雨你都還出去慢跑。」他喂完最後一小塊雞肉,站起來到流理臺那兒洗手。

「那是毛毛雨,幾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而且在雨中跑一跑,其實還滿舒服的,你改天可以試試,絕對比你對着螢幕上的假風景要好多了。」

他不置可否的聳了下肩,但她知道他不會試,這男人對于出門,還是抗拒。不過這陣子,在她面前,他已經不再對自己的手遮遮掩掩。

當天氣開始慢慢熱了起來,他甚至穿起了挖背的坦克背心,把他強壯的二頭肌,還有結實的背肌都露了出來。

他習慣了她的存在,她也不再老是盯着他的手,倒是忍不住盯着他的腹肌多一點。天知道,他的背心比T恤更貼身,幾乎是整個繃在他堅硬如石、塊壘分明的腹肌上,讓她好幾次都想要伸手把那吸濕排汗的布料掀起來,看看下面的肌肉是不是真的那麽驚人。

這念頭,讓手癢了起來,她趕緊把視線移到他的左手上,免得真的伸手對他亂來。

說真的,要忘記他那只左手是義肢并不會太難,它幾乎和真的一樣,雖然他認為它還不夠好,但有時她甚至覺得它比他的右手更靈敏,後來她才想到,兩人認知的差別,在于左手才是他的慣用手。

這表示,這男人有極佳的反射神經,他原來的手顯然表現得更傑出。

他也有很好的運動神經。

她看過他在地下室的健身房運動,她會到那裏和他借器材,那間健身房真的應有盡有,他會在健身房跑步、跳繩、吊單杠,做重量訓練,那裏有許多的電子儀器記錄他的心跳、血壓,以及他左手的反應,然後她才發現運動也是他的研究之一。

他必須知道那只手能做到什麽程度。

據她觀察,他的體能還真的是該死的好,他那浩克的身材可不僅僅只是好看而已。這男人每天都會跑步,把四十公斤的啞鈴當玩具,挺舉還能輕易舉起超過兩百公斤的杠片,害她看了呆了一下,難怪他之前抱她上樹那麽輕松,對他來說,她大概輕得像根羽毛一樣。

自從把話說開了之後,她發現這家夥工作起來非常的認真,他确實有很可怕的專注力,有時甚至會完全忽略身旁發生的事。

阿震給他的機器碎片,真的就只是碎片,還因為爆炸的沖擊而扭曲,雖然屠勤盡力收集到了一部分,那些殘缺扭曲的碎片還是少得可憐,而且真的很小很小,但他将它們掃描做成3D立體影像,再像拼圖一樣的将它們一個個複原,他常常整天都在搞那東西。

他不厭其煩的挪動它們,試圖找出那些碎片原來所在的位置。

不再需要瞞着她之後,他把工作帶上餐桌,有幾次他吃飯吃了兩小時還沒吃完,就只是一直不停的在挪動它們,讓她終于忍不住禁止他把那3D全像攝影圖拿上桌。

「你知道,我不喜歡飯菜冷掉,你要是再邊吃邊看那些一點也不能幫助消化的東西,下一餐就繼續吃你那些冷凍微波食品。」

「你自己不是也會用。」他擡眼看着她抗議。

「但煮飯的人是我,你這樣很沒禮貌。」她皮笑肉不笑的抓着餐刀,指着他說:「況且,沒吃完飯之前,我不會用,我吃完喝茶時才會上網。」

她手中的銀制餐刀閃亮亮的,拿刀的方式和臉上虛假的笑容,帶着明顯的威脅,他眨了眨眼,乖乖把電腦關了起來,挪到一旁,雖然如此,還是忍不住咕哝。

「我以為在這屋子裏,我才是老大。」

「我以為你早該知道,在廚房裏拿鍋鏟的才是老大。」她眼也不眨的切了一小塊雞腿,叉了起來,再次指着他說:「我們對仍在冒煙滴肉汁的雞腿,要懷抱敬意。」

聞言他輕笑出聲,拿起刀叉吃起他盤中的迷疊香雞腿,然後說:「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對雞腿不禮貌,我需要對它禱告才能吃它嗎?」

這話,讓她也笑了出來,道:「不用,但我不介意你崇拜歌頌我高明的廚藝。」

「你高明的蔚藝是用我院子裏的雜草做出來的。」他說,然後在她挑眉之前,開口道:「不過,這還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香煎雞腿。」

那不是什麽華美的詞藻,但這簡單的稱贊,還是讓她忍不住揚起嘴角,露出微笑。

說真的,她很難不對這家夥微笑,特別是當她微笑時,他總會有很好的反應,像是他也因為她的開心而愉快。

或許是因為很少和外界接觸,這男人單純得很,他的情緒反應都很直接,不會拐彎抹角,不會說一套是一套,相處起來十分輕松,沒什麽負擔。

很難得的,在來到這裏兩個月之後,她發現韓武麒那賊頭,還真說對了一件事。

在這邊的工作,除了一開始的磨合期之外,基本上還真像在度假,比當莫蓮的貼身保镖還要輕松,巴特家的工作環境雖然優渥,但莫蓮畢竟是藍斯、巴特的老婆,本身還是全球知名的科學家,就算沒人試圖綁架巴特夫人,工作之餘,她也得滿世界飛來飛去,陪藍斯、巴特四處應酬。

只要她記得別對這會對她臉紅的可愛猛男伸出魔爪,謹守別和雇主亂搞男女關系的最高指導原則,她的日子會很好過。

坐對面的男人察覺了她的視線,挑眉擡眼看她。

「怎麽了?」

「我烤了檸檬派,你要來一塊嗎?」

他對她露出超級開心的笑,「當然。」

喚,可惡,他笑起來竟然還有酒窩呢。

他笑得那麽可愛,害她忍不住也跟着眉開眼笑。「我去拿過來。」

當她把檸檬派拿來時,他已經解決盤裏的烤雞,她切了一半給他,然後發現他在她處理派時,把碗盤收了,還洗了碗。

她泡好熱茶,和他一起坐下來喝茶吃派,兩人各拿着一臺平板電腦,偶爾還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上幾句。

屋外,又下起了雨,但屋子裏很安靜,安靜又溫暖。

她上網查看網路新聞,他則繼續浏覽分析他的數據,偶爾她看見好笑的奇聞異事,會忍不住拿給他看。

把同伴推倒的邪惡企鵝——

吃太飽被卡在洞口,被人拔出來的土撥鼠——

假裝殘障拖着後腳的狗,等沒人理牠就站了起來小跑步離開——

本來以為他會覺得她很無聊,或者早已看過了,誰知他一個也沒看過,看了那些影片還笑得停不下來,害她忍不住又找了不少搞笑動物給他看。

到了睡覺時間,她和他一起合作收拾了桌上的杯盤,各自回房,她才發現她很久沒這樣和人優閑的待在一起,過着這種寧靜的小日子。

這感覺,說真的,其實還不錯。

她洗完了澡,坐在床上,打開電腦,最後一次檢查保全系統。

屋外還在下雨,無論屋裏屋外都很正常,她沒看到可疑的人事物,所有的安全系統也亮着正常的綠燈。

從屋外的鏡頭,她可以看見他房裏的燈還亮着。

說真的,在她幫他換了一個比較沒那麽遮光的窗簾之後,她以為他會堅持換回來,但對于她的自作主張,他什麽也沒說。

那是個好現象,至少他不再堅持鬼屋能讓人退避三舍的那一套,雖然每次送貨的人一來,他就會瞬間離開人們所及的視線範圍,不過已經比之前更常到院子裏閑晃了。

然後,他關了燈,她也跟着關了燈,上床睡覺。

不知他的左手到底是怎麽斷的?

這念頭在睡前浮現,她猜是和那次意外有關。

只不過,那不是意外。

武哥沒有提高毅左手的事,那男人也不曾主動提起,讓她知道他八成是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他的手。

他的慣用手。

不由自主的,她垂眼看着自己的右手,難以想像若她失去自己的慣用手該如何生活。

但他做到了,振作了起來,還為自己找回了手。

那男人真的很了不起。

相較之下,他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像也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了。

只是,她依然忍不住為他無法解開那心結,把自己關在家裏,感到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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