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誤撞

之前的下午,邢瑢在下了戲的間歇,在自家保姆車裏翻出一件包裝好的禮物。是一小盒進口雪茄和一只精致的包金打火機,原本是為了跟莊Sir攀交情,知道對方抽煙,打算送的。

他現在想等到劇組殺青散場時,把東西送給教他騎馬的小薩師傅。

小薩也抽煙。

送給薩日勝禮物,表達一番謝意,不會顯得他巴結大牌捧高踩低。對方沒名沒號的,比他還小好幾歲,長得就是個大學生樣兒,雖然應當也沒念過大學。互相之間聊個天一點兒壓力都沒有,他覺着這樣很輕松自在。

“好好好,去看去看……去給人家送搓澡巾、送秋褲麽?”

邢瑢是被耳後不停絮叨的某人說煩了,突然爆發,從桌案邊站起就往外走,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還不明所以。

微瀾之下已有波濤暗湧,這晚注定就事兒多麽。

牧民都是逐水草而居,宿營地附近還真有一個湖。所有誤打誤撞的源頭,就在于這個湖。

邢瑢悶着頭往湖邊走,手裏拎個不知是毛巾還是大號的搓澡巾。他打算在這水草豐美的湖邊逛一逛,尋個清靜,假若碰上哪匹馬,就給馬搓個澡吧。

他故意繞來繞去,甩開後面跟他的助理。

這種寒涼季節,能有人在湖邊洗冷水澡?見鬼了,肯定就沒人。

邢瑢那時心裏門兒清,莊嘯肯定不會來這個湖邊洗澡,那句話就是個借口。裴琰肯定是追着莊嘯跑到哪去私會,那倆人講悄悄話去了。

這幫人總之個個都是人精,都藏着事,互相沒一句真話。誰信莊嘯真去野外洗澡?那一個帳篷裏的人,導演、攝像、制片主任,沒有一個相信的,但都不說出來。把戲拍完拿到錢就走了,其他都不關自己事,誰跟誰怎麽樣了的,誰亂嚼舌根子?

他轉過山坡的背陰處,往落日鋪滿餘晖的地方走去。

他看到了湖畔悠閑吃草的馬,一層山花在草甸上搖曳,遠處碧波蕩漾,一望無際,四周美得就像天堂。

天堂勝景的帷幕之下,幕天席地,湖畔蹲着一個身影。肩頭和脊背披灑着金紅色霞光,肌肉發亮,脊柱一線筆直,一直延伸到臀溝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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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甸的草很高,在風中撩撥人心,因此他走到很近的地方,才發覺前面是有人的。邢瑢立刻收住腳,吓了一跳,輕輕“嗯”了一聲。

黑色長發,結實挺拔的背,面向大湖,背朝山坳,蹲在湖邊洗澡,夕照之下,是很好看的一幅剪影。

這背影身材和發型都特眼熟,不是莊先生嗎?

不是。

耳朵後面有一串編得很細的小辮子,垂在肩上。莊嘯絕對不會給自己腦袋上編這種辮子,這太有大草原風情了。

那人也被吓了一跳,猛然回過頭,盯着邢小哥。

邢瑢簡直哭笑不得,掉頭想往回走都來不及了對方已經看見他了。這場面極其尴尬,他在心裏不住吐槽我勒個操,“奶茶小王子”你不嫌冷啊?這澡洗得就是游冬泳吧?

竟然還真有人在這陰冷的秋季傍晚,在輝騰錫勒的大湖邊洗冷水澡。這人一定是喝馬奶長大的,羊肉吃多了,陽氣旺盛,真是不怕冷。

薩日勝一臉莫名,警惕地盯着邢瑢,伸手拎過貼身褂子,迅速披在身上。

“對不起啊,我走錯道了。”

邢瑢面帶歉意一點頭。

“不認識路,沒帶GPS,草原上也沒有路标,我就走錯了,我要回帳篷吃飯。”

他趕緊解釋。

“你要搓澡巾麽?”

他順手給小薩遞上一個準備用來刷馬的大號搓澡巾。

遞完了更覺着扯淡,什麽啊,你都“走錯路”了你還帶着搓澡巾來的?你就是來給人家搓澡的?

“我不用那個。”小薩說。

然後陷入沉默,湖邊頓時冷場了。小風一吹就更冷了。

邢瑢覺着今天真是又不走運又可笑。他說:“不好意思啊,真不是故意的。

“那我先走了,我回去吃飯了。

“小薩你別凍感冒了啊。”

“……”

薩日勝垂下眼神,不自在,很不習慣被人看到他野外洗澡的隐私……太不自在了,看什麽看?

他的馬就在湖畔入口處,馬鞍上挂着他的蒙古長刀和外罩袍褂。這就是草原上的“路标”。這意思就是,湖邊已經有人在洗澡或者一男一女幹什麽好事了,別人就不要踩進來。邢小哥冒冒失失的,偏偏就不認識這麽顯眼的活路标。

……

與此同時,裴琰和莊嘯就在不遠的地方,相距可能只有幾百米,在另一處背風的山坡後面,外人一眼瞅不見他們。

“我琢磨着你騎馬也跑不遠麽!”裴琰翻身下馬,手一捋就是一把散發着芬芳的野花野草。

“跑遠了怕你跟丢了迷路,回不去了。”莊嘯說。

裴琰一笑,兩人都出來放放風,心有靈犀地一前一後。

莊嘯從馬背上滾下來,把自己抛進草叢,仰面朝天在山坳裏躺了,眺望天空邊緣鑲着金邊的一層血色。晚霞多美。

莊嘯是想一個人待會兒,但就知道裴先生不會放過他,一定跟着來。

裴琰也學着把自己潇灑地抛進草叢。

然後是“呃”一聲痛叫。

他表情艱難地緩緩翻過身,認慫地趴了……後背那些傷處還沒完全好,疼。

莊嘯轉臉望着他,沒有動,無聲地伸出手,拽他一把。

他倆拉了手。

裴琰追着他向往的熱度,在草叢中爬過去,就卧在莊嘯身邊,兩人笑着對視。他把手裏這一叢野花挑一挑,擇幹淨了,精選一下,然後一棵一棵擺到莊嘯胸前,擺成一溜兒。

玩兒個小浪漫麽,他也不講話,直到把莊嘯逗樂。莊嘯胸膛一顫,花兒全掉了……

兩匹馬在夕陽餘晖下吃草,頭頸交錯。

馬遂了人的心願,在晚霞背景圖中組成一幅靜谧的唯美的畫面,特別美好。

呼和浩特機場,莊嘯見着盧小姐。兩人在過去超過十二個月裏,根本就沒有見過面。

盧婉頭一句話就先道歉了:對不起啊,知道把你從片場诓過來特別不好,這麽遠的路,你要氣壞了吧?還有網上我發的那篇帖子,你現在想打人麽?

莊嘯搖頭:有話你說吧。

盧婉坦白說:我當時沖動了,就想發洩一下情緒,沒想到陳女士會跳出來奚落我。本來我只想發一篇,她越怼我我越生氣,我又不能跟她認輸弄得我沒面子,只能繼續怼她了。

莊嘯說:都明白。

盧婉說:就是想再見你一面,以後估摸也沒什麽機會,你輕易都不見誰。

盧婉又說:當初你自己親口說的,你回美國了再也不回大陸演藝圈,大家兩地分開不方便來往,所以才分手。現在你居然回來了,回來又拍戲了,這好像耍人一樣,我就是不太甘心。

莊嘯說:我食言了我道歉。都過去了,不可能再往回走,無論我将來在哪。

盧婉說:阿嘯,我覺着這事特別奇怪,你是不是很難、很難對一個人釋放感情?你如果對每個女孩子都沒感覺,也就算了,不怨你了;你要是就對我沒感覺,我是不是哪裏有問題?我真心希望知道,當初到底哪裏有問題?

莊嘯搖頭,十分篤定:不是你有問題,是我有問題,我跟所有人都有問題。

假若盧小姐不刨根問底追究這事,莊嘯還沒機會再錘一下自己內心,再次确認和篤定:“是我自己有問題,以前我從來都沒往一些方面想過,從來沒想明白,我原來需要什麽,原來是想要找什麽樣的一個人陪伴。”

有些話說得比較含蓄,總不好直截了當對盧小姐說,一切都不對了,像是被人徹底扒掉一層虛僞的皮囊然後戳到心口真實的血肉,我可能真的對女孩沒那方面強烈欲望,相處很不自然,哪哪都不和諧。

以前沒帶方向感,沒有找對路,沒有碰對人。

盧婉坐在咖啡座的角落,神情傷感:我在北京又去看了一趟你父親,他住的地方,簡直比之前更破爛、更糟糕。我給他買了些東西,陪他說說話,聽他又把你臭罵了一頓。說你無情無義不理他不見他,說他每天只能對着照片、銀行卡和網上新聞報道找你的影,抓不着你個活人。他說你只給他彙錢都不見他。

莊嘯說:他都殘了,都那樣了,日子只能越過越糟,我還跟他計較什麽?他愛說什麽就說什麽,我被罵得也早都百煉成鋼了。

盧婉說:有時我也挺心疼你,替你難過,很想在你身邊照顧你,但可惜我不是那個合适照顧你的人。

莊嘯說:以後別再去了,我自己一人挨罵就行了。

盧婉最後問:你找到那個合心合意的、能照顧你的人了?

莊嘯說:我覺着可能找到了,我想試試。

盧婉說:人在哪呢?誰?能不能告訴我,讓我也找找差距。

最後一句不可能講實話。

莊嘯說:人擱在我心裏了,我會讓他知道。

最後,莊嘯親自把盧小姐送上回京的飛機,道別,再次向對方道歉。前情已是東流水,水不會倒流,人也別再往回找補了。

莊嘯十分坦白,一句是一句,在裴先生面前沒想隐瞞任何事。

裴琰一開始是垂着眼皮噘着嘴巴聽,手裏不停地掰草棍。中途,他突然擡眼盯住人,把手裏一束野草擰成一坨稀爛,最後草都丢開了,手上留着一層綠色汁液,虎視眈眈地盯着嘴邊這塊肉。

他一翻身狠狠地壓上了人,莊嘯想躲沒躲開,輕聲提醒:“瘋了你?不怕別人看見?”

“不怕。”裴琰說,“那幫人都吃羊肉呢,沒工夫出來找咱倆。”

他捏住莊嘯的臉,掰正了,強迫對方面對他,四目相對:“你現在找到那個能‘照顧’你的人了?”

莊嘯蹙眉:“手是綠的,你就往我臉上抹?手拿開。”

裴琰瞪着人:“嚴肅點兒,說實話,我問你話呢?”

莊嘯不屑道:“就你這樣,你會照顧誰啊?”

裴琰:“……”

“所以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對吧?我沒會錯意對吧,這次我沒自作多情吧?先甭管我會不會照顧人,照顧人老子可以現學,我為了你我從今天開始學!反正現在你人歸我了,對吧,繞來繞去繞半天咱是這個意思吧?!”

他連珠炮似的質問,掐着莊嘯的臉,一定要讓這人點頭說“是”。

呵呵呵——

又是忍無可忍發自內心的一陣浪笑,隔着大衣,笑出淡淡的一層喘息……

兩人讓四只手都伸進對方的軍大衣、羽絨服,手臂緩緩地圈起來,把眼前人結結實實地揣進懷裏……特別溫暖,塞外高山草甸的寒氣一掃而空,暖寶寶自帶光和熱,發熱全憑心情。

下意識地,就想尋覓對方身上更暧昧敏感的地方,嘴唇輕輕貼上,摩挲耳朵和脖頸。動作越來越急迫,被一陣狂喜驅使着,然後急切地繞到唇邊,親上酒窩。

四片嘴唇最終含上,兩人明顯都發抖了,品嘗那味道,然後動情地吸吮。

不想說話。

還說什麽廢話。

在半小時之內,都不想用嘴幹別的事情,就想親吻對方。

裴琰兩手抓着莊嘯的頭,自上而下以壓迫的姿勢,粗暴地狂吻。他感覺得到,莊嘯那條臂膀勒住他腰,把他勒進懷裏,另一手摟住他脖子。下面那手在他後腰上徘徊,在追逐他的熱度,繞過皮帶,追進了他的褲腰。

溫熱的大手幾乎抓住他的屁股,就那一下,突然轉彎了,默默地調轉方向又繞回他腰上,最終停留在後背位置,撫摸他遍布文身的地方……

莊嘯留存兩分理智,松開唇:“這什麽地方?趕緊回去吧。”

裴琰:“回去啊……?”

他覺着,莊嘯也并非囿于理智,其實尚未接受男人之間做那些親密事。他們兩人之間,或許在将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要維持柏拉圖的狀态。

柏拉圖又怎樣?莊嘯親他一口,他渾身都酥了,撸多少個硬盤的黃片都不會有這樣的情緒感覺,是真喜歡啊……

哪和哪都不和諧?

裴琰忍不住笑出聲:“有沒有這麽糟糕?讓我心裏很沒底啊!哎,你在機場見的那位,到底有沒有真槍實彈,有沒有滾過床單?”

莊嘯:“你想聽實話啊?”

裴琰:“說呗,跟你男朋友交待歷史問題。”

這種話題,莊嘯表情十分複雜:“滾過,沒發炮彈。”

裴琰一頭磕在地上。

他然後張嘴咬了莊嘯的脖子。他替盧小姐鳴冤很想打莊嘯一頓,還有你這麽辦人事的?你多招人恨啊。

裴琰:“你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莊嘯:“沒有。”

裴琰:“今天晚飯鍋裏應該有羊寶羊鞭,我覺着你需要補補。”

莊嘯:“不需要。”

裴琰:“這不行,老子要先試試再下單入手……”

莊嘯:“給我滾蛋!”

裴琰被一腳踢開踢了下去,就地快活地打了八個滾……

靈魂伴侶也很好了。真美。

莊先生,你還能遇到比我更能打、更牛逼、更配得上你的搭檔、對手麽?你恐怕很難再碰上一個。我也很難再碰上一個了,所以我珍惜你啊。

可惜了胯下這麽漂亮耐看又好使的一杆金槍,好像從一開始就被晾在一邊兒,有點兒浪費了,暴殄天物啊。

但他現在無論如何不敢過分糾纏說,嘯哥,我就是很想上你,認識你這麽久,早就想真槍實彈地幹你了。想幹你就是愛你啊。

……

他們刻意前後腳回去。莊嘯讓裴琰先走,自己斷後,說:“怕你小子迷路了轉不回去。”

“我能迷路?”裴琰自嘲地一聲,“行星圍着恒星轉,只要不偏離軌道,我不會迷路。”

裴琰可能是當晚頭一個刷到爆料的人,因為他手太欠了,總是不自覺在浏覽器或者微博裏搜,窺屏別人口中描述的這個人,別人畫的或者拍到的這人,着魔似的。

這回搜都還沒來得及搜呢,一刷開微博,就被幾百條艾特和上千條評論先炸屏了,怎麽啦。

他打着羊肉味的飽嗝兒,靠在氈房一角,面無表情地刷,罵出一句三字經。

罵完了又覺着不對,怎麽着?

炸屏又是因為一條帶圖的爆料,裴琰盯着營銷號們狂刷的紅色大标題,《草原天湖畔瑢公子為莊大俠親密沐浴更衣遞手巾相談甚歡》?!

熱搜欄裏點擊量瘋狂了,事态無法控制,這次不是合成圖片,這次是真圖。

圖片都有,盡管像素模糊,一看就是遠距離手機拍的,但看得清一頭黑色梳辮的長發、健壯的後背和裸臀。邢瑢面帶微笑,有點羞澀,好像在親密交談,彎下腰給對方遞東西……

裴琰蹙眉,對遠處喝奶茶的莊嘯勾勾手,把手機遞給他。

莊嘯一看,眉頭也擰起來……

倆人交換一言難盡的視線。

什麽玩意兒,這都誰跟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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