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路演
抗戰片歷經波折之後殺青,而正在上映的《龍戰天關》票房能到多少,還未可知。
對他們這些主演來說,一部戲接着一部地參演、制作、上映,每一步走出去,都不能砸鍋的,都關乎着片酬身價,甚至其後作品的未來命運。周圍有很多雙眼正在看着你,就盯着你的票房,甚至可能就等着看你們倆人哪天撲街砸鍋了、片子黃了……這個圈子永遠是人才濟濟、僧多粥少,那麽多人都在等待機會,憑什麽好處都讓你二人沾?氣人有笑人無的心态誰家都有的,競争就是這麽殘酷。
《龍戰天關》的上映,是因為內部原因不幸錯過了暑期檔,直接被推到開學季。天氣漸漸轉涼了,電影院的門檻都涼了,這就是個風雨飄搖的票房淡季,學生們都已返校開學,企業公司到了第四季度拼年終業績,有多少人有時間和意願邁進電影院呢?……
影片在京首映仍是相當火爆的,首日和首周大賣。且不提別的,莊、裴、邢三家的死忠粉,就足可以把票房和話題刷起來。當初炒作那麽久的莊裴相殺江湖大戲,終于面世了。
劇組在幾大城市之間巡回路演,賣力地吆喝。幾位主演每一站都亮相了,也是從來沒這麽聽話合作過。
不賣力也不行,現在市場競争太激烈。同檔上映的,還有一部美國進口大片和一部都市爆笑喜劇片,票房眼看着蹭蹭漲,要把《龍戰天關》擠下榜首。
三部電影在票房榜上三足鼎立。但對于一部大牌雲集的武俠,被搞笑喜劇片打個平手,就是很丢臉了……
說到底,武俠的黃金時代,過去了,有多少人如今還認這個“俠”字?
全劇組馬不停蹄地趕場,吃飯都是在劇場後臺擠坐着吃。
人前驕矜風光,人後都是壓力和辛酸。待會兒就要在這裏舉辦當地的粉絲見面會了,現場吆喝,急啊。
“操,那個爛片票房絕對忒麽有問題。”飯桌上有人突然開口了,憋好久了,早就想要吐槽。
“也不能說一定就有問題,這又沒證據,現在觀衆就這口味。”
“淩晨一點還他媽在放映?每20分鐘放一場?這沒問題就他媽是靈異事件了!百鬼星和智淵傳媒投資的片子,他們家票房不造假虛報才怪了!”
“票也有問題,觀衆進場買的是便宜打折票,但票面做的是高價。”
“……”
同檔期上映的競争對手假若這樣明目張膽,票房做假,在榜單上把他們踩下去,并非不可能。杜名軍私底下一直憋一口氣,茄子菊花的仇還沒有報,怎能容忍莊先生裴先生主演的片子在他杜總眼麽前兒票房大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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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龍戰天關》是嘉煌投資,片頭出品人一欄,赫然寫着活閻羅“章紹池”的名字,因此沒人敢直接阻撓影片上映罷了,只能在背陰旮旯裏作妖。之前有小作坊劇組得罪了圈內大佬,拍出來的作品直接就審查不過,一刀就砍死你了;即便上映,院線也不給你排片,這種明争暗鬥多了去了。
他們沒時間去餐廳吃飯,也沒那麽多宣傳經費用來吃喝。
在劇場後臺,就弄一張矮桌,幾個條凳,大夥圍坐在一起,桌上是一堆摞起來的盒飯。
裴琰拿了一盒魚香茄子,擡眼發現莊嘯已經幹掉一盒茄子。莊嘯再從一摞盒飯裏找,找了半天,沒有茄子了。
“這人就愛吃青椒茄子。”裴琰笑着跟旁人說,“肉都不吃了。”
“你吃這個吧。” 他把自己那盒魚香茄子遞給他嘯哥。
“不用,你吃你的。”莊嘯幹嚼着米飯。
“咳——我吃什麽都成,你愛吃的就都給你吃。”裴琰又扒拉出一盒麻婆豆腐,裴大爺愛吃豆腐。
當着劇組一桌人的面兒,一盒茄子傳來傳去,一點都不含蓄,一點都不掩人耳目。
“怪不得前幾天聚會,琰琰你給我們燒了一道‘地三鮮’呢?”導演拿筷子一點,“你剛學的吧?你就是做給莊嘯吃的?”
“就是阿嘯最愛吃的那幾樣,你正好給湊成一個菜!”制片老哥眼皮都不擡,笑了一聲。
“那是,才看出來啊?”裴琰混不吝的。
“早看出來了,我們都不說你!”導演道。
四座埋頭吃飯的人都“呵呵”地悶笑,笑話他們倆明目張膽地你來我往。誰看不出來啊,但大家都不點破。
他們這場宣傳,恰好走到成都這一站,此時就在成都某一家大影院。急匆匆吃完盒飯,擦幹淨嘴,再補補妝,就等待影迷粉絲進場了。
開場又是一陣熱烈寒暄,講話發言,各位主演與觀衆熱情互動,都是套路。
然後,就在這場見面會上,出現了出人意料的場面,在劇組事先準備的路演劇本裏沒有的。飾演“岑公公”的裴少俠說完話,迎着歡呼口哨聲揮了揮手,剛要轉身,臺下也突然有人對他招手,喊他的名字,喊他“小哥哥”。
大人把個小男孩舉到舞臺上了。
那乖兒就沖着裴琰一樂,雙手背後,還不好意思了,原地蹭着腳丫磨叽半天最後說,“哥哥,這是我嘞。你就是勒個好帥的小哥哥哦——”
裴琰也認出那小孩了。
他非常驚訝,把小孩抱起來,“哥哥帥啊?哈哈,比那天見着更帥了吧!”
小男孩抿嘴,笑:“哥哥你是大好人呦——”
攝像機就在旁邊架着,早就找好角度,對着他二人狂拍這段見面花絮……
他們在成都受災期間發生的那檔事,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莊嘯腰傷和腳底板的水泡都好了,也就沒人再提。
但是,這樣的事,在合适的時機,總要給你曝光的。
迅即的,當晚全網刷屏了,就在讨論《龍戰天關》劇組見面會上這感人的一幕。許多人奔走相告,“你們都知道嗎,琰琰抱的那個男孩,就是川西受災時候他去救災救過的那個小孩啊”。
“琰寶當時就在成都拍戲,為什麽好幾天都沒有消息,在北京舉辦的赈災慈善晚會他都沒有亮相參加,為什麽?當時還被鍵盤俠罵個狗血淋頭,罵他一毛不拔沒去捐款,他都沒有辯解一句,也不張揚不宣傳,其實琰琰和阿嘯那時都在當地,他們就沒有跑回來,他們劇組很多人是親自拉着物資進山去了……”
“咱家琰琰真是個小天使,這才是正能量的愛豆,真棒!”
“什麽小天使,樓上寫小言呢?我琰和嘯哥就是真、江、湖、大、俠!”
……
裴琰當場也犯蒙了,随即就反應過來,在臺上就回頭找他團隊的人,盯他家那位英明神武的策劃章歡大神。他就知道,小孩不會自己突然冒出來、跑上來見他,都是大人安排好的。
要爆,就在這個時候大爆,掐在這個節骨眼上。
他們正好就在災情過去後重回山清水秀寧靜祥和的成都,兜兜轉轉又回到此地。
許多娛樂號都在瘋狂轉發相關消息,月餘前的照片突然就從犄角旮旯裏冒出來了,以前都不知在哪掖着。
有群衆随手拍了武警隊伍在影視城附近協助災民轉移的情景,當時都不知拍的是誰,後來從照片裏找,赫然發現裴小光頭的身影。
照片中,裴琰就是滿臉泥滿身都是泥的狼狽模樣,用一塊門板當小船,運了一個小孩出來。平和的對視,真誠的笑容,四周的風雨仿佛就在那個時刻被驅散,天邊雲層透出一片金光,福澤大地……
照片特別真實,因為不是擺拍,就是真實情景。
這也成了裴少俠最醜、最紅的一張照片。
影視城大院門口的小護士在網上發帖,講起那時給琰琰傷手包紮的情形。裴大爺的手背掉了一層皮,露出紅肉,上面全是泥,這帖子轉發了幾十萬。
有人還在網上亮出了帶有裴琰和莊嘯簽名的礦泉水瓶和方便面杯。
随即有好事者叫嚣着鑒定真僞,別是假的吧?每次上新片就是這番套路,劇組炒作。
然後,好幾人都亮出了簽名方便面杯的照片,塑料瓶子、杯子上都沾了泥,髒得不成樣兒了,都還留着,竟然就是真實的……
在網絡大吹大捧的狂歡中,有一張小照成為許多人心目中一段佳話,哪怕只是想象中的、意淫出的佳話。
那張照片攝于鎮政府門口,仍是路人有心為之的“偷拍”。莊嘯一臉疲憊靠在牆邊,腰疼得彎不下去,眼神卻十分溫存,低頭望着人。
裴琰蹲在莊嘯腳邊,認認真真地,就是幫他嘯哥系個鞋帶。
無論莊裴CP的粉、黑,還是路人、戲精、鍵盤俠,在這張照片下面的評論區達到了審美意見的空前一致,集體控評。
所有人都在刷同一句話:你們兩個就在一起吧。
……
宣傳活動兩天就結束了,臨走時也很匆忙,團隊在雙流機場附近一家蒼蠅小館吃飯,吃了一頓鮮香爽辣的燒雞公。
裴琰從大鍋裏撈起一塊好肉,雞腿肉,直接夾到章歡碗裏:“給你加個雞腿,這一鍋都應該給你!……你丫可真牛逼了。”
章歡毫不客氣就把雞腿肉接碗裏了,就是牛氣了。
裴琰知道章歡手底下一夥人做事就是這樣手段。找準時機,出手果斷,目的明确。
給他包紮過手傷的小護士,其實當天就發過微博誇獎琰琰,講述這段偶遇,轉發不足八百。有人營銷,轉發就是八十萬。
這樣好還是不好?難講。總之,宣傳團隊那幫小将,連帶微博貼吧裏養的一群營銷號,算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不遺餘力地幫忙造勢,刷得熱血沸騰,過節狂歡似的……
章歡在飯桌上啃着燒雞公,一聳肩膀:“老裴,我也沒給你造假撒謊對吧?
“你們倆是不是在當地捐了錢,而且自掏腰包組織車隊拉了物資進山?
“腰都傷了,腳都起泡了,腿都泡爛了啊。”
“是。”裴琰點頭道,“我和莊嘯是去救災來着,可這樣一來,好像我們倆當初故意作秀,憋着在電影上檔的時候放了個大招!”
這話說出來,像在給自己立牌坊,其實誰不愛聽好話、聽表彰?虛榮心與個人英雄主義情結都有,但也有些東西,發自他的內心本心,絕不就為博個美名。
“一看就是為新片炒作。”裴琰自嘲了一句。
他以前最看不上這些小動作,總是嘲諷別人家做的事。
“他們有個風吹草動的小破事兒無論香的臭的,都往外抖落,沒事都恨不得造出是非,沒糧下鍋也給自己生炒,咱們有新聞還不說出來,大傻瓜啊?”章歡吐出一塊雞骨頭,拿筷子一戳,覺着這簡直是普天之下亘古不變的絕對真理,“老裴,做好事就得留名,更何況這樣的留名還有利可圖,我們為什麽不說?”
既不損人又能利己,擺什麽清高的架子?
只是,網上許多人給他倆扣大帽子頂禮叩拜喊“江湖大俠”的時候,裴琰還是有點臉熱寒碜,感到不好意思。
“他們不是刷票房麽?呵,咱們也跟着刷,用這種方式刷,讓他家繼續往裏填錢呗……”章歡淡不唧兒哼了一句,浮出個冷笑,早就看透一切江湖伎倆。
裴琰給對方一抱拳:服你。
……
劇組這次成都路演,邢小哥也在列出席的,期間悄悄溜出去玩兒了一趟。
清晨的青城山籠罩着雨霧,像披了一層薄紗,美人掩映在一片濃綠之後,美得如夢如幻,讓人心情都是豔的……
邢瑢約小薩去爬山了。
兩人在山腳下的小店裏,吃了兩碗紅油抄手,兩碗鴨腸豆皮串串,擦擦嘴,然後上山。
小吃店裏,他們鄰桌坐着幾個當地爺們兒,穿着背心大褲衩子和拖鞋,吃完抄手就倒出随身帶的麻将,搓着麻将擺起龍門陣。
“會打麻将麽?回頭我教給你。”邢瑢說。
“我會打的。”小薩說。
“你會?”邢瑢沒好意思擠對這人,你能認識麻将牌上面的字啊?
“咳,他們那一幫人經常打麻将麽!”小薩說,“在嘯哥家裏,嘯哥也跟他們打麻将,我看都看會了,簡單的。”
邢瑢爬山時戴了一頂遮陽帽子。那帽子是前後左右四個方向都帶“簾子”的,把他後脖子都遮了,發型頭型都看不出來。醜是醜了點,特別像某些電影裏日本太君戴的帽子,但是好用,恰到好處地替他遮掩了真實面目。
邢瑢時不時擋住臉,或者一路小跑着躲避鏡頭:“你別拍我,我帽子太醜了,真煩啊,你不準拍我啊!”
薩日勝不知最近什麽毛病,開始喜歡拍他了,以前這人不是只拍風景和豬馬牛羊麽?
什麽時候拍過人類啊。
根本就不會拍,拍出來也是糊成一片,用瑢哥嫌棄的話講,“我糊得跟背景融為一體了”,真煩啊……
在小薩同志的鏡頭下,他現在已經和馬牛羊享受同一檔待遇,時不時能在風光大片裏以側臉背臉出鏡,多麽榮幸!邢瑢從随身背包裏掏出一片面膜,就是保濕的紙膜,悄悄糊到自己臉上,然後猛地一回頭,很兇的:“拍啊?……你拍、拍、你拍!!”
兩人又是一陣爆笑,笑得很幼稚。邢瑢把面膜差點兒掉在地上,趕緊貼回來,粘住了,就戴着這副面膜繼續爬山。
在半山的旅游紀念品店,邢瑢買了一些當地特産的珠子,有翡翠色的,有琥珀色的,真假不知道,外表光溜漂亮就好。連同之前在雲南錄節目時買的石頭珠子,湊在一起,他就坐在青城山半山腰的臺階上,吹着山風,望着美景,醉着心情,又編了兩個手鏈。
“之前那個紅水晶不是掉了麽,這個你要不要戴?”邢瑢笑着遞給對方。
“戴。”小薩很聽話地就把手腕伸出來。
之前送給小薩那條紅水晶手鏈,是随手編的,有致歉示好的意味。
這條珠子手鏈,就是特意編的,心裏難免就想多了……
兩人戴着一摸一樣的手鏈,都用手指摩挲着珠子,悶頭不講話。
在一衆爺們兒裏邊,薩日勝屬于很愛戴飾物的,脖子上、手上、腰上挂了不少零七八碎,都是家裏阿媽阿婆給做的吉祥物,唯獨手腕上戴了瑢瑢編的手環。
像莊嘯那種人,就從不戴飾品,戀愛談了那麽久,手上一個戒指沒有,從心裏抗拒一切體現儀式感的東西。裴大爺比較喜歡飾物,但是另一種玩兒法,直接往身上割皮劃肉、鑲嵌打洞,也屬于心理上存有某種癖好。
“哎,你手上都戴滿了吧?”邢瑢看到小薩手上的三枚大號寶石戒指,“你将來要是娶老婆,結婚戒指戴哪?你手指都沒地方了。”
“娶老婆不用結婚戒指,要互相送項圈,鼻煙壺,還有老婆給做的……衣服麽,皮襖麽,靴子麽……”小薩同志在腦袋裏扒拉,以後有了老婆,全身上下就都是老婆負責打扮,理所當然的。
他臉色微紅地笑着,老婆還會給做肚兜,做內褲,做襪子。
“呵,這樣啊……真好。”邢瑢說完又沒詞了,盯着自己腳面,鞋子邊緣粘着一圈青色的苔藓,濕的,滑的。
不知自己想說什麽,也實在無話可說,又不願說婆婆媽媽的廢話。
小薩仍像初見時那樣,在輝騰錫勒的大草原上,暗夜裏飄着星星點點的火光,一人一刀一馬,簡單而純淨。
還是個寶寶呢,一定也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寶,多純啊。
這人再過二十年,也還是這樣,永遠都不會變的,不會被這個爛泥塘污染了,真好。
“你啊,把財氣全挂在身上了,也不怕被人搶?”邢瑢笑出來。
小薩瞪他一眼,像瞪個大傻瓜。
邢瑢然後就樂了:“哈哈,也是的,你怎麽會被人搶?沒人敢搶你吧哈哈!”
小薩也笑。
薩小王爺常年帶刀的,走哪都挂一把刀在腰上。景區進門安檢的時候,小王爺的蒙古刀就能過安檢,大搖大擺就過去了……
他們爬上山頂的上清宮,進到大殿拜了拜。大殿外面有石桌石凳,他們竟然又看到那同一撥人,已經在殿外擺開陣勢,又在打麻将呢。
“他們怎麽爬山爬得這樣快?”小薩低聲咕哝一句。
“累死累活爬到山頂上,就為了打一桌麻将!”邢瑢繃不住又想樂,生活裏怎麽這樣多開心逗樂的事。
打麻将的漢子一回頭,也瞅見他們,樂得一招手:“嗨呀來湊一個?湊一個哈兒,三缺一嘛。”
小薩同志就被生拉硬拽着上桌,湊齊一桌麻将。
邢瑢于是頭一回見識了小王爺打麻将的水準……講一句公道的實話,這人打麻将跟開車的水平都差不多,千萬不要在麻壇出道了。
邢瑢在小薩念着“八萬”把“八條”打出去并且成功點炮的時候,終于忍無可忍了,在這人輸光一身寶貝、輸掉褲衩之前把人趕下桌,自己上桌了。
他兩手“稀裏嘩啦”洗着牌,迅速贏回兩把,回頭瞟了某人一眼,孩子瞧着。
教給你,學着點兒啊你這個寶寶?
薩日勝蹲在瑢哥身後的石頭臺階上,咬着煙蒂,悶頭樂,輕聲地嘟囔,“瑢瑢你怎麽這樣聰明”“瑢瑢你老是能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