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賀涵眯着眼笑回去:“別管做的是什麽,關鍵看人。比方說你給我做陽春面也好,佛跳牆也好——或者削個蘋果也行,一律算是家常飯。”
周凱垂下睫毛看盤子裏那條死不瞑目的魚:“我要是不愛做家常飯呢?”
“那就不做!”賀涵答應得特別痛快,給自己又盛了碗粥,“我不是為找廚師來的。廚師哪兒沒有?周老大只有一個。”
艙室外邊響起歡呼聲,大概又有人釣上了大魚。周凱遲遲不講話,這會兒擡眼向歡呼的方向看了看,賀涵從他的眉眼一直看到交疊在桌子上的雙手,發現他有點不大一樣了,那些過于銳利的輪廓還在,可是不再如刀似劍,能看出幾分柔軟和茫然來,讓人很想去抱一下。他起身繞過狹窄油膩的飯桌,周凱趕在他居高臨下的擁抱之前逃開了,表示咱們再去釣一會吧,好像這陣子上得不錯,出來一趟總不能就給老卓兩條魚。賀涵現在就不愛聽老卓的名字,尤其是周凱嘴裏說出來的,心塞得像周五晚上出城方向的內環高架,但誰知道這個一起海釣的機會是不是老卓存心安排的呢?他考慮了半分鐘要不要幹脆重色輕友一回算了,周凱輕聲道:“沒有老卓我們也不會認識。”
賀涵深以為然地點頭:“是應該多釣幾條。”
專業捕魚四十年的船老大也覺得今天晚上的收獲驚人,他們肯定是找到了金槍魚的魚群,還是個黃鳍金槍魚和大目金槍魚混合的魚群,負責在甲板上初步處理的船員都快忙不過來了。差不多的日料裏“金槍魚”指的就是黃鳍和大目,而且金槍魚越大越值錢,周凱那條70公斤的大概暫時還趕不上賀涵一個月的薪水,不過相差也不會很多就是了。當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船底下就是活着的人民幣的時候,這種力争上游絕不浪費一秒的氛圍就有點可怕,大家機械地重複着抛竿壓竿收線撈魚的動作,偶爾為了纏線和“你搶我地方幹什麽”吵幾句,但沒人敢去占賀涵和周凱的位置,船頭還是他們的。賀涵一邊把路亞餌拴扣在魚線上一邊笑:“哎呀,周老大震懾宵小的氣場不一般啊。”
周凱從他那邊把電絞拿過來,帶笑不笑地眉毛一擡:“保護費,有意見嗎?”
十九
有了電絞的賀涵頂多算是三腳貓拄上了拐,和“如虎添翼”還差了十萬八千裏,真正配得上這詞兒的是周凱,平均二十分鐘得手一條,只是再沒有過一百斤的,也有幾次被扯斷了線,不過已經算是全船成功率最高的了。賀涵本來覺得倆人在廚房裏關于“家常飯”那幾句讨論等于是互剖心跡,剩下最後那一步也該水到渠成,無非是……咳咳,姿勢什麽的,比較難拿,畢竟地方太小就容易施展不開。萬沒料到周凱一釣就是一宿,那意思是正經把釣魚當個事兒,而且優先級還最高,賀涵只好在邊上幫忙,不說越幫越忙吧,也是忙得夠嗆,一不留神袖口還讓魚血污了,又涼又腥貼在手腕上。
到下半夜兩點,船員開始不住打呵欠,手裏的活兒就慢了,跟着用手竿的幾個人最先體力告罄,草草吃了點能量棒巧克力什麽的便回艙休息;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剩下的人也堅持不住撤了,只剩周凱和賀涵兩個留到最後。
周凱眼白熬得全是細血絲,還筆直釘在船頭不肯走,賀涵硬從他手裏把魚竿扯出來:“天要亮了,你得歇會兒,”說着順勢握住他一雙手,這會兒早讓海風吹得冰涼,“還想把整個東海的魚都釣了啊?給別人留點行不行?”
“賀先生的每句話聽着都讓人覺得特舒服,”周凱沒掙開他,手指輕輕在他手心裏蜷起來,略微揚起點臉來笑一笑,“而且還特別有道理,特別能說服人。”
“我就當你是誇我了?”
“當然是誇。聽你的,收工,睡覺。”周凱收拾好魚竿魚餌,把還沒放到冷庫裏的最後一個泡沫箱抱起來,腳下趔趄了半步,連魚帶冰也有一百多斤呢。
之後三天賀涵也完全沒找到水到渠成的機會,雖然絕大多數時候兩個人都是在一起的。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他現在有切身體會了,全神貫注釣魚的周凱确實比平常更好看,那小身板兒往船頭一站,該直的直該翹的翹,眉眼間偶爾透出藐視凡人的仙氣兒,有點一竿在手我最牛逼的感覺。賀涵想着是不是該帶周凱看看自己工作時是什麽樣子的,說不定也能起到類似的作用,太專業的策劃案估計周凱看不懂,而且也不能給別人看,至于舌戰群儒之類的場面嘛……他想起那句“特別能說服人”來了,——原來這不是誇我是損我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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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浴這種美事兒更是想都別想,客觀原因是熱水器沒有足夠的淡水了,至于主觀原因……他媽的釣完一宿的魚實在是累得恨不能立即躺倒睡覺啊!海釣上魚的高峰期在晚上,尤其是大魚,所以周凱的作息這幾天是完全颠倒的,天亮回艙睡覺,傍晚起來吃點東西收拾收拾,等到鑽井平臺的燈亮起來了就開始下竿。賀涵和他作息一致,感覺生物鐘已然被調到了美東,釣個魚還得回去倒時差。好在他倆算是本來就比較愛幹淨的,再累也堅持洗臉刷牙刮胡子,拿熱水泡過腳才睡,所以屋裏除了不可避免的魚腥之外倒沒什麽別的味兒,返程的時候隔壁門沒關,賀涵差點讓方便面加腳臭的複合型毒氣熏出一跟頭。
回程将近一天一夜,周凱累狠了,整個白天都在睡,姿勢極其老實:貼牆筆直躺着,兩手交疊放在胸口上,跟圖坦卡蒙法老像差不多。賀涵醒得稍微早一點,出去放水的時候正趕上兩對搭檔分魚,其中一對是“你一條來我一條趕上哪條拿哪條”的分法,可巧他倆一共也就21條,最後那條挑剩下的海鯉幹脆誰也沒拿,說是大家有聚在一條船上的緣分也不容易,晚飯加菜。船老大打了個哈哈,自己根本沒沾手,只揚聲招呼兒子:“來來,拿去炖了!多放姜啊!”
拿剛出水的金槍分給大夥兒吃刺身,和冷藏了好幾天分完贓剩下不值錢的海鯉做個順水人情,對比之下就看出周凱會做人來了。船老大也覺得還是賀涵周凱更值得交,塞給賀涵一張磨得沒了棱角的名片,咧嘴一笑:“下回還想出來玩直接找我,給你倆個實在價。你兄弟運氣好,帶的一船都旺,光你倆的——”他伸出粗糙黑短的右手翻了個來回,“這個數估計打不住。”
賀涵客客氣氣收了名片,和他聊了會兒潮汛漁場,聊得熱乎了幾分才開口打聽:“現在一條漁船什麽價?”
“那不一樣的,得看配置。同樣大小,帶冷庫比不帶冷庫的貴,我這個是後裝的。”船老大說得直接,“最貴的還是證,辦個證現在可難,一堆材料,年年得審,帶證的破船賣的比新船還貴,主要就是賣證。”
周凱抄着褲兜溜達過來,沖倆人點點頭,又去看賀涵:“待會聊完了跟我分魚去。”
船老大笑道:“可不是,親兄弟也得明算賬的。”
賀涵想說我倆就不是兄弟,周凱含笑答應得很順:“哎,知道啦。”說完再看賀涵一眼,眼角彎彎的。
要論這次出海的收獲,剩下所有人加到一塊兒也未必有他倆多,冷庫裏得有一小半都是畫了圓圈做記號的泡沫箱,光買箱子買冰就用了将近八千塊錢,比岸上貴了最少兩倍,但沒有箱子沒有冰,等回港說不定魚都臭了,再貴也得買。周凱很大方地讓賀涵先挑,挑剩下的是自己的,賀涵笑道:“給我幾條小的送人就行,哪能占你便宜?”
周凱橫了他一眼:“說得就像你沒占過便宜一樣。”
便宜倒都是便宜,但賀涵說的和周凱說的完全不是一碼事,這一眼橫得又并不怎麽生氣,賀涵品出了味兒,笑得更道貌岸然了:“我占了便宜不假,你也沒吃虧,有什麽不好的?”他擡手捏一下周凱薄生生的耳垂,“再說了,這才哪到哪啊……”
周凱搶前半步,幾乎偎進賀涵懷裏,鼻子嫌棄地抽抽:“身上腥得都能招貓了。”
賀涵捏住他下巴吻上去之前還認真想了想來着,自己到底算是招貓的魚呢還是被魚招來的貓。
二十
船靠岸的時候天還沒大亮,周凱忙着找人裝車把魚直接拉到老卓店裏,賀涵開了手機立刻呼啦啦湧進來一堆郵件。他習慣性地浏覽标題,大部分是抄送的,可以直接忽略掉,中間有幾封好像涉及唐晶手上的客戶,他掃了一眼就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