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昏睡了一個多禮拜的林哲居好像沒有一點醒來的意思,但是在精心的照顧下,氣色倒是有了很大程度上的好轉。
這一天,按照常規,一大早譚淑雲帶着煲好的雞湯匆匆的送去醫院,看着忙裏忙外這麽些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一下的安葉,不由的嘆了口氣。
看到站在門口的譚淑雲,安葉禮貌性的笑了笑說:“林夫人您來了...”
譚淑雲也微笑着說:“剛煲好的雞湯,叫我伯母就好...”
她點點頭,接過雞湯,倒在一只碗裏,慢慢的喂給林哲居喝。
收拾好了之後,譚淑雲便說道:“孩子,上一次,伯母做的不對,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有沒有,您沒有不對的地方...”她垂了垂眸,繼續說道:“家和萬事興,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家庭和睦美滿,這沒有錯...倒是我,我對不起您,更對不起哲居...”
“家豪都和我說了...”說着便握住安葉的雙手,“不管那位肇事者的目标是誰,我可以看得到,是小居這一次是認真的...不瞞你說,小居幾乎就是在全家人的寵愛下長大的,在他的意識裏,基本沒有責任和認真的概念,不怕你笑話,前些年他不務正業,在感情方面又是一塌糊塗,我和你林伯伯都是愁的很...沒想到,他會遇到你,一個能讓他承擔起責任的人...他和你在一起,他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
聽了譚淑雲的話,她只是搖搖頭,抿抿嘴說道:“他給我帶來的遠比我給他的要多,至少,如果沒有我,他也不至于...”說着眼圈就紅了起來。
譚淑雲本就是個心腸軟的人,看着安葉紅紅的雙眼,她的眼裏也早已漫上了淚花,緊了緊握着的雙手說:“你是個好孩子,小居能遇上你,是他的福氣...”
在醫院忙活了一上午,再加上這幾天都沒有踏踏實實的睡一覺,下午的時候譚淑雲就感覺頭暈腦脹的,安葉便讓陸家豪把譚淑雲送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她則是繼續在醫院照顧着病床上的林哲居。
按照醫生的說法,林哲居的傷勢恢複的較好,這幾天應該就會恢複意識了,他醒來之後還得做一些相關的檢查,确定沒有什麽大礙,再調養一小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可惜,他還是固執的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遲遲不肯睜眼看看她。
她就這樣每日守在他身邊,希望,他睜眼後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她。
有太多話想對他說。
只是怕,到那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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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在矛盾糾結中守着在他身邊的分分秒秒。
下午兩點是一天中氣溫最高的時間點,午後的烈日毫不留情的烘烤着大地。
安葉還如往常一般,左手緊緊握着他的手,右手拿着當天的報紙,在他床邊讀着最新的新聞。
每每讀過一段時間,就擡眼看看床上的靜靜的人。
驀地,只感覺左手握着的手微微抽動了一下。
急忙放下報紙,起身看着床上的人。
“哲居,哲居你醒了嗎?能聽到我說話嗎?”
大概過了幾秒鐘,床上那張陰柔姣好的面孔微微蹙眉,眉宇間,熟悉的感覺再一次與她重逢。
他醒了。
安葉趕忙摁了床頭的按鈕,醫生應該在不久後就會到達。
她握緊他的手,注視着他的那雙即将睜開的眸。
“哲居...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喜極而泣,是源于她這些天的等待與期望。
他不負她望。
半睜着的眼,有一剎那的停頓。
“安...安...”剛醒來的他低低的叫道。
她握着他的手,應聲道:“感覺怎麽樣,醫生馬上就會過來了...”
他點點頭,便自顧自的竭力用雙手撐着床坐起來,但由于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所以看上去有些吃力。
她起身将他扶穩坐好,背靠着枕頭,眼神卻從未從前方移到她的臉上。
坐穩後,他才重新握緊她的手,好似不經意的問道:“怎麽沒有開燈?”
怎麽沒有開燈?這個問題的脫口而出,幾乎将安葉重新打回了地獄,她看看窗外,午後的陽光正值充裕,整間屋子都被照的暖意洋洋,他竟然會問...怎麽沒有開燈?
久久聽不到她的回答,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虛弱她沒有聽清楚,所以又補上了一句:“現在幾點了?大半夜的什麽都看不到,我都醒了,怎麽不開燈呢?”
聽到這句話之後,在一邊發愣的安葉回了魂,她擡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他的眸子,沒有任何反應,而他的視線,還是直直的盯着一個方向,找不到任何的焦點。
這就是車禍可能帶來的後遺症?無論對她還是對他而言,都是一個致命性的打擊。
她無言回答,要她怎麽說,坦然的告訴他實話?
對她來說,她辦不到;對他而言,太殘忍。
看着他那雙黑眸,她的淚,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忍不住的抽泣,讓他有些無措。
這時主治醫生走了進來,習慣性的開始做一些基本的檢查,主治醫生叫孫航銘,雖然年輕,但已然是全國算得上數的醫生了,以他的經驗,很快就注意到那雙失神的眼睛。
而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麽,試探性的對醫生說道:“麻煩您把燈打開好嗎?我看不到...”
我看不到......
字字戳在她的心口,痛,痛不欲生。
醫生也只是嘆了口氣說道:“林先生,我們不得不告訴您,由于車禍較為嚴重,雖然成功的完成了手術并且安全的度過了危險期,但是,由于腦部淤血血塊的壓迫,您現在已經失明...我們會盡快讨論并做進一步的檢查,以确定是否可以手術處理,還希望您能全力配合我們的治療。”
沒有任何的回應,眼神茫然的不知所措,看不到的還有未來。
醫生們收拾好醫用器材就走出了病房,屋子裏,寂靜的不再有任何聲音。
他不再說話,薄唇緊抿,眉頭緊蹙。
看着穿着藍白條病號服的他,靜靜的坐在那裏,曾經熠熠生輝的黑色雙眸,此刻,在無神的視線裏,更多的是無助。
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絕望的的一面,絕望到無法準确找到一個足以救生的支點,從而撐起他們的明天。
等了這麽久,卻終究沒有一個好結果。
他的今天,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的不堅定以及不信任,是罪魁禍首。
那句對不起,最後還是說不出口。
望着他,眼淚倏地就滑落下來,不敢出聲,只是默默地心痛。
強壓着內心的痛楚,擡手捂住嘴,指縫全是淚水,眼裏,是他看不到的複雜情緒。
就這樣的狀态不知維持了多久,她紅腫着眼,靜靜的坐在他身邊,握緊他的手。
他不言不語,還是直直的盯着一個方向。
自此,他的世界永遠的停留于一種色彩。
“哲居......”
對不起。
卻在還未說出口的時候,淚珠便滴落到了他的手上。
直到冰涼的液體滴落在手上,他才漸漸的回過神來。
剛确定自己看不見的時候,他的世界,轟然坍塌。
一直以來生活在優越的條件下,家庭背景夠硬,經營能力萬裏挑一,天生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正是憑借這些優越條件,從小到大,林哲居從來就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在感情方面是出了名的花,直到遇到她。
他的變化,自己都沒有覺察。
她的放手,現在将他摔在了黑暗的深淵。
可惜......
他小心的轉過身子,擡起左手,摸索着,直到觸到她的臉頰。
拭去她面頰上的淚水,又擡起右手,撫上她的臉,勉強的笑笑說道:“不哭了,沒想到安秘書竟然這麽愛哭......”
還是那樣一副沒關系的樣子,看了只讓她心疼。
她搖搖頭,雙手緊緊抓着他的手,生怕下一秒,他就會消失不見。
抽泣着,她竭力的想要表達自己內心最想說的話。
“不要說了...你沒事就好。”
她看着他,眼底全是傷痕,瞬間的失神,淚珠輕易地滑落至下颚。
他卻寵溺的拭去她面頰上的淚水,聲音溫柔的不像話:“怎麽又哭了...總是哭對眼睛不好...”說到這裏卻不知覺的頓了一下,卻馬上将那份痛楚看似輕易地掩飾,接着便調侃的說道:“我還指望你來當我的眼睛呢,你再哭壞了雙眼,兩個盲人可有的忙了...”
所有的情感全部湧上心頭,他給的溫柔打翻了五味瓶,心底的酸楚再也無法抑制。
她伸手抱緊他,頭埋在他胸前,釋放的嚎啕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
“不哭了,我說過,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我這樣做,也只不過是想把你好好的留在身邊...只可惜......”
腦海中出現了那個下雨的夜晚,她挽着他,神色冷冰冰的看着他,簡短的幾句話,就将他們的那段感情無情的剪斷。
“他......對你好嗎?”
她慌忙仰起頭看他的神情,他的眼裏卻再無波瀾,忘了,他的世界,早已是黑夜了。
“我...我和承鶴...其實......”
見她吞吞吐吐,他便問道:“其實什麽?還是...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他如此問,她卻不知如何回答。
随即而來的沉默讓他感到了她的為難,不再追問,緊了緊擁着她的雙手:“至少告訴我,你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
至少讓我知道,對你的愛,不是奢求不到的一路追逐。
她太明白,在這場感情中,他是多麽不确定,是否還能牽住她的手。
而其實,這幾個月來的一切,都讓她漸漸勇敢起來,勇敢的面對感情中所有的不堅定。
“我只是不希望你因為我和家裏鬧翻,自十一歲起,我的記憶裏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和睦的家庭對于我來說是無法企及的夢。破産之後一蹶不振、酗酒成性的父親,面對所有暴戾都一忍再忍的母親,除了為昔日已模糊不清的親情惋惜懷念,長大之後,更加惋惜的是會....于我,親情的倒戈我無力扭轉,而他們失敗的婚姻,給我帶來的是沒有安全度的陰影...無論如何,我不希望你日後後悔,所以,我自私的按照自己的想法,為你做了決定......”
說着她輕輕擡起他的手,慢慢的覆在自己的面頰上,望着他無焦的眼眸,又繼續說道:“和你分開之後,我一直都在用這一套理念安慰着自己,麻痹自己,給自己一個理由正大光明的離開你,而其實,這華麗包裝的理由不過是彌蓋我對你不信任的借口,只是自己不願去撥開那層薄紗,不願面對,不願承認罷了,就像語婷說的,親情和愛情是可以兼容的,只可惜,我沒有勇氣陪你去協調,反而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現在,我終于在這場迷途中找到了出口,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卻是以傷害你為代價...”
“仔細想想,我才是最壞的那一個,原本好好的一個你,因為我,變成了現在這樣。”
認真的聽她講完發自內心的每一言、每一語,才明白她也曾那般錯亂與無助,他們都把愛情當做手中的流沙,抓的越緊,流失的就越快,最後就消失殆盡了...而他們是幸運的,能在這頓感情的跌跌撞撞中,再一次握緊對方的手。
是他不好,沒有給她足夠的力量牽緊他的手。
他的過去,就像一個症結,讓她不敢去觸碰,不敢放心的把自己交給他。
一切的一切,他都理解。
片刻的沉默,他的雙手溫柔的撫着她的臉頰,聲音中包含着太多的憐惜:“這些話,為什麽之前都沒有和我說過...你一個人承擔這麽多,我有多舍不得。”
說着便将臉慢慢的貼近她,感受着她的氣息,薄唇小心翼翼的貼上她溫熱的唇。
眼淚,順着面頰滑下,最後流進嘴裏,鹹鹹的,卻有說不盡的心酸與痛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