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變回人形

霍铮懷疑自己從兔子臉上看到狀若人類呆滞的神态,指腹往它冒血的鼻子輕抹,兔子猛地蹬起後肢,發出古怪至極的叫聲。

兔子背對他,兩只小爪掩住面目,垂落的長耳朵貼緊埋低的腦袋耷拉,似乎在……害羞?

一只兔子,會害羞?

霍铮迅速把荒謬的念頭從腦海除去,兔子蹦到角落裏舔毛,想來即便流了鼻血也并無大礙,他恢複冷淡的神色返回房內,方要掩門休息,主屋裏的兔子卻蹦蹦跳跳跟了過來,白花花的臉上還挂有兩道可疑的血跡。

咚——

兔子撞在門上,撞開一道門縫,身子從縫裏擠進屋。

霍铮目無表情地看着它,兔子回以無辜眨眼,耳朵抖抖,舔爪子,自行找了個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輕輕蹭了蹭。

當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間。

夜深人靜,窩在角落的白細靈活跳躍上床,它輕巧落在枕邊,借着窗外漏進來的微弱光亮,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龐。

男人呼吸平穩沉緩,鼻息淺淡,它将腦袋湊近,親昵地往他側頰蹭蹭。

能與霍铮如此相處,白細不想變回人了,它願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邊,霍铮會抱抱它,摸摸它,給他蹲大腿,寸步不離地跟着,今天它所經歷的事,做人時從未體會到霍铮這般對它。

做人沒什麽不好,做一只兔子也沒什麽不好,白細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對方身邊,以何種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細本以為自己會一直變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卻在三天後有了轉機。

後山置出的農地進入開墾時最忙碌的時期,天光破曉前,霍铮便收整好農具攜帶水囊前往農地幹活,年壯的村戶陸陸續續出門,他們起身早,多數人會帶上一壺燒烈的酒随時飲上兩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陳家釀造的,味道醇香勁又足,價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戶人家都會跟老陳家買酒,給男人下地幹活提神用,一壺燒酒下肚,全身沸騰,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霍铮腰上也別有這樣一壺燒酒。

出門時兔子白細緊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繞在前邊帶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過來前,一手把它撈起來放在肩頭。

男人臂膀寬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頸窩邊靜靜蹲好,嘴裏發出愉快地磨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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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往農地幹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個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絨絨白兔,同樣眼角發抽,用一臉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細遂也木着臉,不予任何人反應。當霍铮下地忙起來,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卻不是那般鎮定了。

白細探出爪緊緊勾住霍铮的衣服,怕傷到對方還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衆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還得時不時伸手把它撈起來。他垂眸,粗制的線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來,若再讓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帶到樹蔭下放好,回頭見兔子蹦跶着要跟來,沉臉道:“留在此地。”

白細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動了,眼睛卻一直鎖牢霍铮的方向。

臨近正午,村中的婦人手挎竹籃為在地裏幹活的自家男人送飯,霍铮早時便将午飯備好,其餘人上地用午飯,他仍留在地裏鋤懇,樹蔭下的白細蹦了一個來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輕,整雙耳朵被人自後提起,手勁及大,它發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喲,這是哪跑來的野兔,雖然不夠肥,炖成肉過把嘴瘾不錯。”

有個別村民認出來,指了指霍铮的方向,“這兔子好像是跟他過來的。”

抓住白細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長一個樣,你說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證據?”

白細被糾得可疼啦,忙後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對方。霍铮很快注意到這頭的動靜,白細看到霍铮趕來,體內突然爆發出一股力量,後腿瞪人時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對方痛呼時松手逃走,向走來的霍铮噔噔噔蹦去,準确跳入他懷中,被霍铮接了個正着。

白細耳朵耷拉不動,窩在霍铮懷裏瑟瑟發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輕動作給它順毛,被咬破手的村民發狠追來,朝霍铮張口就罵:“把這兔崽子給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鍋!”

兔子身子一抖,霍铮面色愈沉。

其餘村民圍在樹底下看戲,霍铮道:“是你先抓了它。”

村民啐了一口,“我呸!不過一只野兔子,抓它怎麽着?!”

霍铮冷道:“這只兔子是我養的,你想把它抓來炖,被咬它了不無意外。”

村民理虧在先,怒紅了臉欲奪走兔子,霍铮輕而易舉避開,護好懷中兔子,眉頭陰沉,分外不悅。

面對蠻橫的村民,霍铮鉗制他一條手臂往後扭去,周圍看戲的村民有幾個真怕兩人打起來,便出來兩頭勸解。霍铮會武,鬧事的村民不是他對手,有臺階下,方才憤憤離開。

兔子雙耳緊緊貼着,霍铮想是被村民所致。村中沒有獸醫,低頭對它說了一句,“沒事了。”

白細用舌頭舔舔霍铮的手背,它需要對方更多的撫摸來安慰它。

一出鬧劇之後,兔子悶悶不樂,霍铮草草做完今天的活,傍晚前就準備揣着它回去。

白細察覺霍铮心裏有事,順着他若隐若無的視線,發現對方正對一個角落出神。那個角落是他前幾日鬼鬼祟祟跟蹤對方時蹲的一處角落,白細一掃失落的心緒,爪子不停來回踩着霍铮的掌心。

铮铮這是在找他嗎?!

它仰起腦袋對霍铮咕咕叫,铮铮铮铮,你別找了,我就在你面前呀!

霍铮領會不到它的意思,以為它還在為午時的事害怕,便安撫性摸了摸它的腦袋。

白細憂愁極了,做一只兔子待在铮铮身邊固然是好,铮铮會撫摸它,可它聽不明白自己所說的話,這令它不禁氣餒。

返回霍家途中,白細看到了趕牛的阿郎。阿郎于它有恩,兔子的動靜很快讓霍铮注意到另一側趕牛的黝黑少年。

阿郎看到霍铮,牽着牛靠近他,不确定問:“你是霍家的二郎嗎?”

霍铮面無神色點頭。

他的冷漠并未讓阿郎難堪,阿郎拍手熱情道:“前幾日有個好——”

他紅着臉連忙改口,“模樣俊俏的少年在門外等你,他連續等了好幾日,有天下了雨我讓他找個地方避雨他都不肯離去……”

霍铮:“……”

阿郎意識到自己的話似乎太多了,撓了撓頭,道:“他找到你了嗎?那日我看他狼狽,想給他送件雨具,不料等我過去時他人就不在了。”

白細對阿郎發出咕咕的叫聲,“謝謝你啊。”它眷戀地往霍铮掌心舔了舔,隐隐間耳邊傳來一聲低嘆。

霍铮對白細心有所愧,阿郎的話更令他陷入困擾,回到霍家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兔子輕咬他的指頭玩鬧也不理會。

霍铮心事沉重,當夜一早就回房休息,窗外頭天色陰晦,雲色暗紅,漏進房內的風裹着絲絲土味,蟄伏與叢草間的蟲鳴雜亂,是雨前的預兆。

當夜風雨交加。

窩在霍铮枕邊休息的兔子在暗色中睜眼,鼻息滾燙,體內燥意洶湧,隐約有東西從它幼小的體态破除而出。

白細心有所覺,意識到自己即将維持不住兔子的形态,它輕躍下床,跳到窗欄時回頭望了霍铮一眼,洶湧的熱意噴發,它往前躍去。

砰——

一抹白色人影狼狽摔在院中,鬧出的動靜很快讓霍铮從睡夢中清醒。

霍铮警惕道:“誰在門外?”

驚惶中,白細艱難爬上牆頭,牆上覆有帶刺的藤蘿,刺針紮在手上,他手臂不穩,從牆頭落下,腳底石塊堅硬,弄崴了腳。

雨勢不大卻濃密如簾,白細一瘸一拐在夜色下奔跑,不久便淋成落湯兔。

不久前他還能依偎在霍铮火熱安穩的懷中,此刻卻慌忙逃竄。他心裏凄惶,抹開從眼角混雨水淌出來的淚,突然回頭,瘸着腿一路拔足狂奔至霍家大門外,扣上門鎖,不斷敲門。

他不想走,不想回到黑漆漆的舊廟,霍铮明明那麽喜歡他的兔子形态,他一定會留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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