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墜空的夕陽被炸開，于是黃昏從雲朵沾染到了地面上。車飛馳而過的時分，樹被拉扯出一片橘色的暈影，路畔的行人也被勾上金邊，笑容耀眼。
但車內是沉默。
宋致行絲毫沒受這氛圍影響，專心致志地跟着導航前往目的地。三七居酒屋。
低頭一瞥，能看見坐副駕的少女用指尖絞弄着安全帶。在後座的人沒注意的情況下，擡眸狠狠瞪了他一眼。宋致行唇角上揚，又隐了下去。逗貓的樂趣就是在永遠徘徊在被抓的标準線上，在這一點上，他承認自己有這樣的惡趣味。
郭齊消化着宋小巧告訴他的說辭。
兩個人先前還在鬧別扭，宋小巧也知道自己哥哥在學校的名聲之大，不想再因為自己是他妹妹這件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什麽幫忙告白啊，未來嫂子的讨好啊。
郭齊信了。
他可太有同感了。
大一的時候隔壁班美女來加好友，以為是找他開黑呢，結果問了句那個經常跟你一起的朋友呢？哎呀，他人看着不好接近，所以才會試着另辟蹊徑。這下可好，辟到他頭上來了。他怎麽也算是個青春正好的大小青年啊，以為迎來了人生的春天，結果只是把他推入另外的寒冬。
作為宋致行的好朋友，郭齊完全有理由相信并且想象宋小巧過去的生活。他就差掏出手帕來抹眼淚了。
“一定很辛苦吧。”郭齊有感而發，“這種作為天才身邊的普通人的壓力，我懂，我太懂了妹妹。”
宋致行透過後視鏡看了郭齊一眼。
郭齊在心中暗罵，死妹控。嘴上改了口，喊了一聲小巧。
宋致行告訴自己，這只是為了讓他的朋友也學會邊界罷了。這家夥在學生會見了誰都喊妹妹，花心大蘿蔔一個，他只是單純不想參與到郭齊的粉紅故事裏。如果宋小巧跟他有什麽，他一定會覺得麻煩的。
見郭齊信了，宋小巧松了口氣，又拜托郭齊不要把這件事外傳告訴其他人。
瞧着少女請求和希冀的目光，郭齊哪裏有說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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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巧徹底放下心來。
雖然那些話是編的，但是她也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宋致行和她的僞裝關系被曝光，有可能出現的情況。
畢竟她初高中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了。
家裏的那個哥哥，也不是什麽省事的家夥。
還好後來一屁股栽進了部隊，再也沒怎麽出現過。
思及此，宋小巧摁亮手機，滑到有着男人背影的頭像上，點開，聊天記錄終止在她軍訓前。
開學加油。
嗯，好。什麽時候回來？
她極為輕地嘆了口氣，郭齊沒有注意到，還在後排嘻嘻哈哈地發着語音。宋致行也沒反應，只是過了會，點開連着車載音箱的手機，放了首歌。宋小巧沒想到會播放天空之城的純音樂，屬于久石讓和宮崎駿的世界自然地流淌了出來。她驚訝地看了眼宋致行，宋致行挑眉，察覺到她的目光，問她，“我不能喜歡？”
“那倒也不是。”
只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面前的這個人，心裏也會住着一座雲上之城。
她看了眼手機，壁紙正是天空之城。
宋小巧別過頭去，把車窗往下拉了點，風進來，她的笑卻從唇角洩露。
郭齊發完語音才跟二傻子似的擡頭，“幹嘛呢，你倆兄妹打啞謎呢？”
宋致行不說話，宋小巧裝作看着窗外，極為專心，沒聽見。
好在郭齊是個脾氣好的，剛好也抵達了目的地，三個人下了車，按預定的位置上了座。他們就坐在師傅做壽司的餐臺前，主廚是個大叔，面上一點胡茬也看不見，和藹地跟他們打招呼。
點餐的時候宋小巧就一直惦記着豬排，從主廚口中确保了會有新鮮出爐的炸好的黃金豬排後，便覺得了卻心中夙願。她想如果是她跟宋致行兩個人來吃飯，氛圍一定會很尴尬。但是郭齊在就正好，他跟宋致行聊着什麽。宋小巧裝作漫不經心地看着手機，事實上十分在意丁禾露的後續發展。
顯然，跟謝成處于同一飯桌上的丁禾露十分緊張，在發了無數個表情包和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之後，發來了一句，郭煜人還不錯。看到這名字的時候，宋小巧還反應了一番，把這個人從下午的記憶力拖拽了出來。郭煜是和謝成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一個內斂一個外放。這一點，跟宋致行和郭齊還挺像。
壽司上來的時候，宋小巧已經迫不及待地下筷子了。郭齊蘸了一點醬油，咬掉鵝肝，漫不經心地問，“聘婷今天怎麽沒來？”
宋致行：“她為什麽要來。”
“你上午跟她在一個實驗室吧，下午不是也要去老師那？我還以為你會叫上她來吃飯。”
“你想多了。”
埋頭苦吃的宋小巧：感覺有八卦。
郭齊嘆了口氣，忽然問，“你哥從小就是這個性子？”
宋小巧還沒反應過來呢，胳膊肘被撞了下，這才想起來現在的身份牌-宋致行的表妹。她嘿嘿笑起來，說是啊是啊。在胡編亂造這件事上，她從沒有輸過。
“打小就有很多女孩喜歡他了呢，可是你也知道他這個臭脾氣，能靠近的基本上都被吓跑了。哎。”
宋致行面不改色，像被編排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郭齊一副想也想到的表情，“真是不懂合理利用資源。”他話鋒一轉，“說起來，你們家兩兄妹也是奇怪。老宋是最讨厭封建迷信的人，你倒好，跟他完全不一樣。”
宋小巧很想解釋，塔羅占蔔不是迷信。其基本的原則是符號學與心理學。但神秘的外殼讓它的存在更有魅力，也正是這種非現實的氣質，才會更讓人們去相信。但解釋起來很麻煩，她也習慣了被誤解。于是只是笑笑。
她知道人類有時候會想要花錢買到答案和命運。因為他們都不太敢面對真實的人生與真實的選擇，以及真實的結局。聽從別人的所謂來自上天的建議，結果如果是好的，那就是萬幸。結果如果是錯的，錯的便是那個告知天意的人。倘若沒有順從建議，出現壞的結果，還能夠想象，或許在命運的軌跡裏，自己還有另外的人生。
“下次學長可以找我算算。”她說，“打個親情折扣。”
郭齊當即擺擺手，“我才不算這個呢，那都是騙小孩和女人的。”
被這麽說宋小巧也不生氣，散發着香味的豬排上來了。她緊盯着那豬排，卻見那盤子被放到了宋致行的面前。正打算問他，宋致行的指尖輕輕一推，把盤子放了過來。他端起茶水，抿了口。郭齊獨自喝着燒酒。宋致行開車呢，不能喝酒。
一頓飯吃得宋小巧極撐，她悄悄摸了摸也有點圓滾滾的肚皮，幸福地打了個嗝。居酒屋的暖光把她整個人也照得暖融融的，坐在那好像随時随地就會融化。宋致行放下筷子，郭齊付完款。男人起身，看了她一眼，說，走了。他頓了頓，說，回家。
又打了個嗝的宋小巧根本沒懂這意思，跟主廚說再見後跳下了凳子，跟着他走出門。
外面的風很涼爽。
臉蛋有冰冰的感覺。
宋小巧伸了個懶腰，郭齊接到了消息，忽然問，一會有局，去嗎？
宋致行搖頭。
郭齊照例抱怨了幾句，類似這家夥重來不參加這些活動，很無趣。他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宋小巧，問她去嗎。
宋小巧撐得無比，哪裏還有喝酒與蹦迪的勁頭。但她又重來沒蹦迪過，于是跟郭齊約好下次再出去玩。
郭齊叫上滴滴走了，留下宋致行和宋小巧二人回家。
坐上車，宋小巧也低頭玩手機。
見她不說話，宋致行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于是兩個人在到家前居然都沒有什麽交流，只是跟平時一個人開車的時候不一樣了。後座的那個人，看到好笑的視頻或者聊天聊到興奮的地方，都會有一些算得上是可愛的反應。只是又怕驚擾他，不敢動作太大，變成了關在籠子裏的貓，制造出小樂趣供自己玩耍。
宋小巧本有一進門就鑽進自己房間的意思，剛換好鞋子，就聽到宋致行對她說，記得看微信。
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
-向你轉賬一萬塊。
宋小巧連連後退，“你幹嘛啊？”雖然錢是個好東西，但是忽然給她轉錢，她怎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是說好了讓我住下嗎？是打算叫我退租嗎？”可是租金也不該是這個價啊。
“不是。”
瞧她慌得那個樣。
有哪個人拿到錢能這麽慌？
聽到他的否認，宋小巧腦子裏有了更加不好的想象。
她再退一步。
“我，我可警告你啊。我雖然寄人籬下，但是，但是那種事我是不會做的。我也不缺錢，你休想用錢來買到的貞潔！”
……
……
……
宋致行：“白癡。”
宋小巧：？？？
他丢下一句解釋的話。
“盛林然他爸打來的補償金，分你一半。”
宋小巧愣住，她看見宋致行不小心按到手機的哪裏，接着傳來一陣鬼哭狼嚎。那聲音很耳熟，是盛林然。
作者有話要說： 盛林然：老宋你個挨千刀的！！
宋致行：你再說一遍？
盛林然：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