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宋小巧的飛機是晚上十點降落到雙流機場的,她待在經濟艙,飛機還在滑行,已經有人打開手機發送微信,叮咚的聲音響個不停。要麽就是有人站起來想要拿行李箱,被空乘人員制止後勉強坐下,卻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宋小巧冷眼看着這一切,情緒并不高。直到她拎着箱子走出機場,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水汽,她的心情才稍微好轉些許。

每個城市的空氣都是不一樣的,你知道嗎?雖然都是南方,青雲和成都也是不一樣的。青雲的空氣裏有海邊的味道,成都卻是霧蒙蒙的,水汽更為氤氲,有一種與城市相符合的慵懶。

寧玉在停車場,穿着一身旗袍,引人注目,朝着宋小巧揮手。她還是高調的性子,對周圍人的目光不管不顧。擔心她張嘴喊出自己的名字,宋小巧趕忙到她身邊去。寧玉見了就拉着她轉了圈,叫宋小巧頭暈。

“瘦了瘦了,寶貝瘦了。”

哪裏有這麽誇張啊。

宋小巧掙紮,“好了,媽,夠了,回家了。”

寧玉嗯嗯點頭,叫司機把後備箱打開。宋小巧沖着司機喊了聲李叔,李叔很和藹,笑着點頭,問要不要幫忙。宋小巧說沒事,直接單手拎起箱子丢了進去,啪地關掉後車蓋。

李叔開車很穩,寧玉看着女兒,絮絮叨叨。

“你可算是回來了,媽媽可想你了。”

“是想我給你算牌吧。”宋小巧冷靜吐槽。

寧玉一點也不生氣,樂呵樂呵地說,“不算了不算了。”她悄悄告訴宋小巧,“你程叔叔遇到了個世外高人,前幾天還幫家裏看了風水呢。”

宋小巧無言,直接問,“多少錢?”

寧玉掰着指頭想了想,“忘了。”

宋小巧:“不是你賺的錢你就無所謂嗎?”

寧玉笑着不說話。

宋小巧又想起很久以前,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她抱着自己的玩偶待在房間裏,能夠聽到父親宋朗和寧玉的争吵聲,再後來就是離婚了。寧玉拉着她的手,到了一個新男人的面前。她問過寧玉,為什麽離開爸爸嫁給他呢?寧玉給宋小巧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那是很閃耀的鑽戒,熠熠發光,刺得宋小巧眼睛生疼。寧玉說,因為這戒指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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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巧看了眼寧玉的手,現在戴上了更好看的戒指。

程客生從廣東到成都,反而發展更好了。寧玉過上了闊太太的日子,就連宋小巧也跟着變成了大家小姐。

他們到家的時候,程客生還沒回來。寧玉做了一大桌子菜,叫家裏的阿姨熱了端上來。宋小巧坐在桌上,寧玉看着她吃。

“為什麽不吃?”宋小巧問,“減肥呢?”

寧玉不敢置信,“你覺得我胖嗎?”她喊了聲張姨,“張姨,巧兒說我胖了。”張姨是個樸實的女人,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皺紋把她顯得更加和藹。“哪裏的事,瘦的瘦的。”寧玉還不信,跑到電子秤上,站了站,看着上面固定的數字,穩了心神。她又跑過來怨宋小巧,“怎麽還吓你媽媽呢。”

有時候宋小巧就覺得她媽是個瘋子,也不知道程客生喜歡她哪裏。

寧玉觀察着宋小巧的表情,忽然問,“上學不高興?”

宋小巧吓了一跳,搖頭,“沒呢,開心得很。”

“那你說說,怎麽開心了?”

“媽,你話怎麽這麽多?”

寧玉笑嘻嘻,“我要把這一個月的話都說給你。”

宋小巧都不知道她和她媽之間,到底誰才是小孩子。

“挺開心的。”宋小巧說,“你給我報的學校和專業,我怎麽會不開心呢?”

“還在生氣呢?”寧玉悄悄打量着她,“青雲是你能選的學校裏最好的了。你高中的時候數學不也是挺好的嗎?”

宋小巧知道自己是遷怒了,當初選學校和專業的時候,她也是在場的。這件事不是寧玉一個人□□的,她默認了。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該走向哪個方向,除了神秘學,她就沒有什麽好愛好的了。可是國內幾乎是沒有這方面的研究學者的,唯一能夠讨論的也只是網上的一些人而已。所以對她來說,讀哪個專業都無所謂。只是沒想到,數學能這麽折磨人。

“媽媽對不起。”宋小巧給寧玉道歉。

寧玉搖頭,看着她,過了很久,說,“其實要是你不想讀了也沒關系,你程叔叔之前說了,養你一個女兒不是問題。總之就是,你做什麽決定媽媽都支持你。”

“我知道了。”宋小巧悶聲悶氣地說。

這些她知道,她都知道。她實在是太幸運的小孩子了,家裏的條件足夠讓她不像別人一樣需要自己一直拼搏,啃老也能活下去。初高中還好,只要按部就班,做個聽話的孩子,不需要自己尋找目标,朝着成績進發就好了。可是一到大學,全都變了。宋小巧在未來的迷茫一直轉圈,找不到目标。她問過丁禾露,丁禾露打算大三轉計算機方向,當個程序員。按她的說法,她單純是想看看一群格子襯衫裏突然出現個美豔大美女會是什麽感受。何落落更不用說了,想成為插畫師,并且一直朝着這條路前進着。可是她呢?她唯一喜歡的東西,只是大家眼裏見不得臺面的東西。

她讨厭自己這樣。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好,說她矯情也罷,有時候就會覺得繼續這樣前路迷茫沒有目标的話,人生就太無聊了。

宋小巧吃完飯,把碗端到廚房,張姨趕忙接過,叫她休息去。

寧玉說:“上樓回房休息吧,我等你程叔叔回來再吃飯。”

宋小巧無言,“他應酬難道不吃飯嗎?回來還吃得下嗎?”

寧玉笑了笑,“那他也得看我吃完飯。我們說好了,要回家吃飯。”

宋小巧噢了一聲,站着不走,反而坐下了,她看着她的母親。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卻很輕。她沒有拼命讓自己的青春停留,年齡和經歷自有她的美麗。有時候宋小巧覺得她是一個很複雜的人,有時候又覺得,她其實很單純。她的媽媽很愛她,這是她一直知道的事情。

“媽。”她說,“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和我爸的事?”

“你爸?”寧玉恍惚了下,提起了那個好久都沒有提及的名字,“宋朗?”

宋小巧點頭。

“你跟我爸怎麽認識的來着?”

“街上有小偷搶我東西,你爸出手了。”談起這些事的時候,寧玉的周遭籠罩着青春的光輝,“他長得不帥,但是打人的時候特帥。我為了感謝他,去他執勤的地方給他送午飯,這一來二去的,就看對眼了。”

“你怎麽就決定了是我爸了呢?”

“感覺吧?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向你走過來的時候,就會覺得,啊,是他了。你媽我年輕時可是鎮上一枝花,追我的人能從這頭排到那頭。你爸是個憨的,別人都說我看上他是我瞎了。你大姨還罵我,不知道嫁個富豪,嫁個窮警察。”寧玉笑起來,“瞧瞧,等我嫁給富豪了,你大姨卻又看不到了。世事無常,誰又能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呢?”

“那你為什麽……”宋小巧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要和爸爸離婚。”

寧玉惆悵了下,說,“你爸進了緝毒大隊,整天有任務,沒幾次能回家的。我懷念他當小警察的時候,我去給他送飯,兩個人在執勤的崗位上聊會天,回家了又等他回來。家裏條件是越變越好了,可我總覺得你爸離我越來越遠了。剛好那時候他有任務,要跟按摩店的女人假扮情侶,被我撞見了,借口離了婚。聽說這事,到現在還是他們那隊裏的笑話。”

“可是程叔叔——”

程叔叔不也是每天忙碌嗎?

寧玉笑着說,“是啊。所以說我那個時候年輕,脾氣大,以為你爸會來追我,結果沒有。兜兜轉轉遇到你程叔叔,他人挺好的,也很愛我。”

“那你愛程叔叔嗎?”

寧玉挑眉,“我需要一個丈夫。巧兒,這個世界上的女人有千百種,我大概是最讨人嫌的那種。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個安穩的家。而這個家需要程叔叔。”

宋小巧還太年輕,根本沒有思考到婚姻。她以為世界上只存在愛情。

寧玉話鋒一轉,“不過以前想給你講你也不聽的。”她注意着自己女兒的表情,“現在怎麽回事?”她逗她,“上大學一個月,談戀愛了?”

“才沒有呢。”宋小巧反駁。

寧玉一看就知道,哈哈笑起來,“我還以為你還沒忘記你哥呢。”

宋小巧怔愣下。

寧玉罵她傻,“你是我女兒,我還能看不出你想什麽?我倒是也能理解,程嚣生的好看,又對你很好,情窦初開很正常。”她八卦地問,“那現在這個呢?”

現在這個?宋小巧哼哼兩聲,說,“也是我哥!”

她往樓上去,正逢程客生回家,寧玉去開門,接過他手裏的公文包。程客生上來就親寧玉,寧玉把他推開,說女兒回來了。程客生擡頭看,才發現宋小巧趴在樓梯欄杆上,直勾勾地看着他們,程客生有點不好意思,宋小巧可不想當電燈泡,打了個招呼就往樓上去。

“吃飯嗎?”寧玉問。

程客生笑着說:“吃。專門留了分肚皮,回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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