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天晚上，宋小巧終于收到了宋致行發來的一條消息。對話窗口的那個小紅點跳出來，讓她喜悅
了好久，懷着激動的心情點開，卻是一個數學讨論分享。宋小巧接連翻了三個白眼，丢開手機，決定對宋致行不管不顧。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睡不着，實在睡不着。她告訴自己，她是因為睡不着才回宋致行消息的。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收到。
快淩晨一點，月亮挂在天上都挂得不耐煩了，她給別人回一個收到。這情景像是公司彙報，或者學校發布信息，領導或老師提出，收到的同學請回複。這兩個字變成了一種社交禮儀，或者說一種大家心知肚明的敷衍。
宋小巧心想，宋致行這個點肯定睡覺了。
哪知道對面馬上顯示出“正在輸入中”。她屏住呼吸，緊盯着屏幕，好似生怕錯過什麽似的。結果那邊顯示了半天，沒消息了。宋小巧感覺自己像一根松緊帶，一會被拉開，一會被放手。她幹脆從床上爬起來，去衛生間刷牙。晚上睡覺前已經刷了一次牙了，但是現在她必須給自己找點事做，不然她會覺得這樣看着手機屏幕一直等待的自己太過愚蠢了。
于是走到衛生間，站在鏡子前，看着淩晨一點也神色暗含激動的自己，宋小巧暗暗罵自己沒用。她對着鏡子盯了好一會，捧起一抨水，冰涼的液體讓她的理智稍微回籠了下。電動牙刷開到輕柔模式，發出了輕微的滋滋聲，在這個安靜的夜晚裏顯得很獨特。
宋小巧沒敢開聲音提示，甚至連是否顯示消息內容都給關掉了。這像是一種自我逃避，如果采取這樣的手段，那麽在徹底點開宋致行發來的消息之前，她還有片刻的想象的空間，而這份想象空間很重要。是接受命運之前的暫時喘息，上帝會給予獎賞還是懲罰？在知道答案之前，先給自己留有餘地。
手機上方彈出來【-向你發送了一條消息】。
宋小巧咬住了牙刷，牙齒被震動，她顧不上，伸手去拿手機，解鎖，點開微信，看到宋致行發了什麽之後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收到。
-：收到就好。
宋小巧真想對天吶喊三聲，上帝，耶稣，老天爺，她到底是為什麽要喜歡這麽一個人啊？看看這四個字呢？收到就好。大半夜的，他就這個回複？偏偏宋小巧忘了，是她自己回了個收到。她氣得不想搭理宋致行，好在宋致行像開竅了一樣，開啓了一個無聊的，但是嶄新的話題。
-：為什麽沒睡？
宋小巧吐掉滿嘴的牙膏泡沫，接了清水含進嘴裏涮幹淨了，才給宋致行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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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小宋愛吃可頌：你不也是嗎？
哼，她反手就是一個反彈。
-：想題。
宋致行說。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還能有把你難倒的題？
宋小巧堅決貫徹對宋致行冷嘲熱諷的态度，雖然這把她顯得有點像個杠精，但她現在的确是提不起興趣來對宋致行好言相向的。
宋致行大半夜不躺在床上，對着窗外的江景吹風。他忽然懂了郭齊愛抽煙的原因了，對着這樣的夜晚，懷着這樣的心情，如果不借着尼古丁來消磨時光，把身體裏的頹廢和傷感全都一呼而出，那麽一切都是很難捱的。
想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向宋小巧開口，終于找到了借口，想着拿一道題去打破兩個人之間的沉默。現在好像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了。女孩不知道為什麽情緒有些不佳。是因為他的原因嗎？宋致行反省着，指尖點着手機邊緣，琢磨着如何回複。他很久不熬夜了。夜晚容易放大人類的情緒和脆弱。想說有的，那道題很難，難得他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麽把心意傳達。如果是對着屏幕就說喜歡你的話，總覺得有點太輕挑了。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告白和談戀愛的，但他不行。他第一次喜歡的人，想要面對面告訴她，他的喜歡。
-：有的。
他說。
-：很難。
宋小巧察覺到了宋致行的反常，不知道他今天抽了什麽風。下意識想要關心他，問問是什麽樣的難題，又怕自己的回複太熱切，叫他一下看透自己的情緒。陷入喜歡的時候好像就會有這樣的心情，想讓對方知道，又不想讓對方一下知道，又不願意讓對方什麽都不知道。于是絞盡腦汁，找到小心思，丢出一個線索，或許是暗語，或許是勾引，希望對方能夠順着這條線索，找到那份裝滿了愛意的寶藏。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如果現在眼前出現了很難的題目，只要是學長想的話，一定可以解決掉的。
發出去以後宋小巧就想把自己手砍了。為什麽控制不住呢就？
宋致行收到消息揚唇笑了起來，那笑容很輕柔溫和，只有今夜的星光與月見到了此等絕色。餘光中在《絕色》裏寫，月色和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宋致行就是滿身盡披雪色的人，映在月光下，成為了那第三種絕色。如果你有耐心，等雪融化，或者輕輕撥開表面的一層綿軟，你會發現雪下是早已等待長大的綠芽。
-：這麽相信我嗎？
宋小巧看到這句話就在腦補宋致行本人在的話，他會怎麽樣說出來？是略蹙眉頭，眼眸深沉，還是稍別過頭，語氣含笑。總之哪一種，都會讓她一下一下地心跳個不行。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嗯。
她坦然承認了。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因為學長很聰明，是我見過的人裏很厲害的那種。所以我相信你。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再說啦，如果我不相信學長的話，假期結束以後，我的考試可就完蛋啦。
-：相信也可能會完蛋。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
-：好好寫題了嗎？
怎麽又變成了師生問題？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還沒來得及。
這她才回來一天呢，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我才放假呢學長！
就不準別人玩玩嗎？
宋致行就像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沒說不讓你玩。
口氣倒是把自己當成家長了。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對方不想理你并對你丢了個小可愛]
-：小可愛？
完了。忘了宋致行是個脫離網絡的當代中年人。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沒什麽……随便發的表情包……
那邊過了很久都沒消息。宋小巧都有點失望了，宋致行發來一個表情包。
-：[對方接住了你的小可愛并返還一個麽麽噠]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
-：怎麽？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你被盜號了？
-：我的賬號安全保護很嚴謹。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w=
-：我給了你麽麽噠。
-：為什麽不禮尚往來？
好傻，像個小孩子。
但是哪個能說不喜歡看到喜歡的人對自己露出幼稚而傻氣的一面呢？這是一種成就感，也會有些覺得可愛。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學長，你好幼稚。
-：[你的小可愛生氣了所以不想回答你的問題]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生氣就生氣吧我去找別的小可愛了]
-：？
宋小巧快笑出聲了，她覺得自己從宋致行這個發自靈魂的問號裏看出了他的迷茫和絕望。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有意見？
-：怎麽還有別的小可愛。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那只是一個表情包！
-：這個表情包不太吉利。
-：你不是會占蔔？我認為這個表情包會影響你的磁場，不好。推薦不要再使用了。
好想大笑。
宋小巧再察覺不出來，就愧為神婆了。畢竟當神婆的日子裏，來找她占蔔的，多是問感情問題的。宋致行不對勁，特別不對勁。她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是又不敢真切地去想。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喂，宋致行。
-：嗯？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你沒被盜號？
-：嗯。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撩人？
-：給我三分鐘。
宋致行開始借用互聯網，不到三分鐘，給宋小巧發來消息。
-：如果你指的是故意的撩撥和引誘的話。
宋小巧摒住了呼吸，她看到了對話框最上面，宋致行的微信名出現又消失。
-：我是。
宋小巧的嘴角開始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了。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那你知道什麽叫釣魚嗎？
-：釣魚？
-：你喜歡吃魚嗎？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神經病啊！
-：[哭唧唧]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學長，我給你補課。同時撩撥很多人，叫做釣魚。如果将這一技術發展到爐火純青，則為海王。
-：只想釣一條魚不能算釣魚嗎？
宋致行表現得倒像是個認真的學生了。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你說的很有道理。
-：我只有一條想要的魚。
-：好了我睡了，晚安。
宋小巧前一秒心懸到嗓子眼，以為宋致行要跟她告白了，結果他來了一句，困了，要睡覺了。宋小巧心中冷笑三聲，又被氣到。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哦。
-：晚安。
晚安你個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