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夕陽
還沒等賀懷意把錢換成手機，補課就結束了。雖然最後到學生手裏的暑假只有半個月，不過大家都還是很知足了，在升學的壓力下，再貪玩的孩子都免不了被那種焦慮的情緒傳染，收斂起少年貪玩的天性。
賀懷意收拾好行李，檢查了一下錢包、車票、鑰匙，和室友們打過招呼後就踏上了去C市的大巴。父母離異後，賀懷意被法院判給父親撫養，母親到C市安定下來後重新和人組成了新家庭，賀懷意也就只是放假回去母親那裏住兩天。
摸出鑰匙打開門，雞湯濃郁醇厚的香氣一下子鑽進鼻腔裏，賀懷意把書包往沙發裏一放，走進廚房問他媽，“常叔叔今中午不回來吃飯嗎？”
他媽媽傅女士今年四十二歲，面上卻一點不見老，平日裏的愛好就是打打麻将、養養花草，和她的小姐妹一起去美容院享受精致人生，只有賀懷意回來的時候才會下廚做飯。也是因為這樣，賀懷意對常叔叔還是很尊敬的，他至少比自己的親生父親懂怎麽疼愛妻子。
他貌若少女的媽媽夾了一塊雞肉送到他嘴邊，“晚上回來吃，我給他留了湯的。來，嘗嘗味道。”
賀懷意有些局促，但還是歪着頭咬了一口肉，“好吃。”
賀媽媽來勁了，“好吃就随便吃，媽媽今天中午炖了兩只雞，一會吃了媽媽再給你炖豬蹄啊。”
賀懷意冷汗一下就下來了。
他媽媽什麽都好，就一點不好，總是覺得他兒子吃不飽。以前有一段時間賀懷意特別喜歡吃蝦仁餡的餃子，他媽媽看他喜歡，頓頓給他做，有一頓給他煮了四十個，端到他面前硬是要看着他吃完。賀懷意表示實在是吃不下了，他媽媽認真地盯着他說了一句讓賀懷意終生難忘的話，“你們年輕人不是一頓飯至少要吃三斤的嗎？”
這是年輕人嗎？這是年輕豬吧！
不論賀懷意怎麽表示自己真的吃飽了不餓，他媽媽就是撫着他瘦削的小臉表示不信，賀懷意嘆了口氣，覺得以後還是得麻煩常叔叔掌勺，自己來也行。
他媽媽還是去養豬比較合适。
吃完飯後，賀懷意麻利地把碗筷拿到廚房裏開始清洗。雖然說是到媽媽這裏來，賀懷意心裏還是很清楚，這裏是他媽媽和常叔叔的家，他說到底還是個來做客的外人而已，作為外人吃別人的用別人的還是勤快點為好，免得讨人嫌。
另外一方面，賀懷意還是有點自己的小心思的，手機還沒買，早點把家務收拾了可以和林頌安多聊會天。賀懷意覺得自己像一個和丈夫分居兩地的深閨怨婦，每天就靠愛情的小白鴿，不對，小企鵝，在他和林頌安之間建立溝通的橋梁。通過四個月的相處交流，賀懷意現在估摸着和林頌安已經頗為熟絡，就需要一些重要的大事，讓他和林頌安的關系從普通朋友向極為要好的朋友轉變。
至于怎麽讓好朋友變質成戀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賀懷意擦擦手上的水，走到電腦前登陸了自己的賬號。一看屬于林頌安金光閃閃的頭像還亮着，賀懷意臉上露出了自己都沒察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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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懷意：“林頌安我今天回C市了。”
林頌安：“啊？我一直以為你住在A市的。”
賀懷意：“沒有，我媽媽住在C市，我放假都是去她那裏過的。”
林頌安：“你電腦在線啊，沒買手機嗎？”
賀懷意：“沒有，還沒來得及買。”
林頌安也沒再多問，兩個少年開始聊起了游戲漫畫球賽這種常規話題。
賀懷意正使用着夏航教他的網聊大法和林頌安聊得火熱，有人在外面敲了兩下門。
小賀吓得差點跳起來拔網線，瞬間又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無比傻逼，自己在和一個男同學進行無比正常的交流，為什麽要搞得像和初戀女友夜會小樹林一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賀懷意摸了一把自己的臉，覺得沒多燙，猜到門外應該是他媽，清清嗓子問道：“媽有什麽事嗎？”
賀媽媽推門進來，在床邊坐下，“賀懷意那個我給你報了一個數學補習班，一對一的，後天開始上課，你有意見不？”
賀懷意：“？？？”
實在是不怪賀懷意驚訝，以前他的數學成績爛成那樣，他媽媽也沒有說過給他找個補習班，今天不知道怎麽突然又提出這茬。
但他轉念一想也正常，還有一年他就要高考了，就像再好耍的學生在高考來臨前都會有點緊張一樣，再神經大條的父母看到孩子要高考了也難免有點焦慮。
賀懷意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數學确實還需要好好補一補，就算暑假只有半個月，抓住這個機會多學一點也是好的，當下也就同意了他媽的提議。
等到正式上課的那一天，他不靠譜的親媽才把地址告訴他。
***教育，城東分校。
在城東其實沒什麽毛病，關鍵是傅女士你家住城西啊！
住城西沒問題吧，傅女士你為什麽要在離上課只有一個多小時的時候才告訴我地址！！
星期一全城都堵，您是要我飛過去嗎？
吐槽歸吐槽，賀懷意還是馬不停蹄地趕向補課地點。當氣喘籲籲的賀懷意推開老師的門時，心中慶幸，緊趕慢趕，還是趕上了。
看起來像是老師的中年男子擡起頭望了他一眼，“你是賀懷意吧。”
賀懷意點點頭。
補一對一的老師姓柯，問了賀懷意的具體情況後列下了補課的計劃表，對賀懷意說道：“你的具體情況我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因為你母親預約的補課時間只有十天，所以補習強度可能有點大，能接受嗎？”
賀懷意還是點點頭。
之後的三個小時裏，賀懷意把大腦運轉速度開到最大，盡力跟上老師的思維。這一天的補習結束後，賀懷意癱在座位上，覺得自己真的是條鹹魚，還是下油鍋炸了很久的那種。
柯老師看着賀懷意這副樣子，安慰他道：“我知道今天的補習強度挺大的，不過你開學就高三了，這點訓練強度是必須要接受的。”
賀懷意表示他還好。
柯老師欣慰地點點頭，“還是很有覺悟的嘛，雖然你是我補習過那麽多學生中數學最爛的，不過我還是會盡力雕一雕你這塊爛木頭的哈。”
賀懷意：那我真是謝謝您了哦。
上了回家的地鐵，賀懷意再次感受到了來自生活的惡意。
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鐵，你懂的。
等回到家把自己扔到沙發上的時候，賀懷意已經徹底是一條死魚，連呼吸都覺得是多餘的了。
休息了一下，賀懷意才反應過來，傅女士今天不在家啊！往常這個點，傅女士總是會在沙發上看臺灣連載八季都還沒完結的電視劇，一邊看一邊還抹着眼淚。不過賀懷意也沒多想，傅女士不在家大概就是跟她那些好姐妹在牌桌上吧，也虧得常叔叔對老婆是無條件順從寵溺。
賀懷意見飯鍋也是空的，便自己把米淘好煮上，從冰箱裏拿出蔬菜準備自己弄晚飯。此時正是黃昏，遠處街道上的行人影子被拉得很長，行道樹、建築、停在路邊的車都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黃，殘陽如血，暮色四合。
他放下鍋擦了下手，跑到房間找出照相機，用鏡頭把這一刻的景色保留了下來，将照相機裏的照片導入電腦，點開林頌安的對話框，賀懷意把這張照片發給了他。
過了半分鐘，林頌安回複：“好漂亮！”
賀懷意：“嗯，可惜看不了多久天就黑了。”
林頌安：“一天是看不了多久，但是只要天氣好今年就可以看到很多次夕陽，今年的夕陽看完了還有明年的，明年結束了還有後年的，這樣算下來我們可以看好久好久的夕陽。”
賀懷意笑了，今年完了還有明年的，明年完了，還有後年的，果然是林頌安那只傻兔子會說出來的話。
“嗯，我們兩個還可以看好久。”
林頌安看賀懷意回複了這句，也沒多想：“是啊。”
賀懷意默默把相機抱起來，圈到懷裏，就這樣低着頭一動不動，直到夜色将他慢慢吞沒。
那你算是答應我了。
接下來的日子乏善可陳，每天就是擠地鐵，補課，領教柯老師那隐藏在天然外表下的毒舌，擠地鐵，做飯，拍夕陽發給林頌安。
賀懷意對于傅女士總是不在家這件事也沒多想，他現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每天發完夕陽照片後，林頌安對景色的評價上。
衆所周知，林頌安是個直男，還是個理工科的直男，大家也應該明白了，他詞庫裏關于美景的形容詞，相較于賀懷意，是要貧乏很多的。賀懷意每天發完照片後都可以感受到林頌安對于這種美景是很喜愛的，然而看到林頌安表達自己喜愛之情的詞語翻來覆去就是“漂亮！”“好看！”“喜歡！”後，賀懷意還是止不住地發笑。
林頌安這個小直男，也太可愛了吧！
很多年後，賀懷意還是保留着拍夕陽的習慣，不過拍完了也不用傳電腦上，直接拿給身邊躺着的那個人看，聽他感嘆“漂亮！”“好看！”“喜歡！”。這個時候，賀懷意就會抓住機會嘲笑對方的詞庫這麽多年還是沒有更新。對方也不惱，只是說：“我們兩個還可以看好久。”
賀懷意也笑，鬧着鬧着，一天也就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