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傷逝
國慶這幾天，賀懷意真的是渾渾噩噩地混過去的。一方面沒有手機，不能和其他人聯系。一方面，奶奶這邊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嬸嬸天天在自己耳朵邊念叨醫藥費多少營養費多少，賀懷意被她說的不勝其煩。打了一個給他爹說明了一下這邊的情況，得知會有一筆錢轉到他奶奶的賬戶上後，賀懷意才滿意地放下電話。
把話轉給嬸嬸後，賀懷意準備出去轉轉，太久沒上網，他真的感覺要被這個世界抛棄了。走到街上，找了一家網吧付好錢坐下，賀懷意登錄上自己的QQ，看到林頌安的頭像還亮着，心裏還是不太想理他，還沒等他下線，林頌安的消息就先飛來了。
“賀懷意賀懷意！你終于上線了啊！！！”
賀懷意發誓他自己真的沒有很開心，真的。
“嗯。”
“诶，你電腦在線呀。”
“在外面網吧。”
“啊，我們能視頻一會嗎？”
林頌安一臉懵逼，幹什麽？網戀嗎？
“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賀懷意一邊吐槽一邊連上了視頻通話，一張巨大的貓臉出現在鏡頭前，一只黑貓，不橘也肥，賀懷意啧啧稱奇。
“你養的？？！！”
林頌安捏了捏黑貓的肉墊，語氣裏止不住的歡喜，“我妹妹家的，他們國慶要出去玩幾天，先交給我養了。怎麽樣，可愛吧。”
賀懷意點點頭，他也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家夥，苦于自己并沒有貓，一般都是跟同學去貓咖撸一把過過幹瘾。
“多少斤啊看着挺胖。”
“啊，這個我倒不知道，我去找個秤稱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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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忙活後，林頌安看向屏幕，“十二斤。”
“……你妹妹挺會養豬的。”
肥貓在林頌安懷裏瘋狂掙紮了一會後跳了下去，一溜煙跑了。
“胖是胖，還挺靈巧的。”
“是呢，最近沉迷于把我的手辦推到地上，還專挑貴的下手。”
賀懷意想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有點好笑，“那還是要好好管一管吧。”
“管了也沒有用，最後還是只有選擇原諒它。”
“主子總是沒有錯的嘛。”
“不聊貓了，你知道我們班那個蘇羽嗎？”
“誰？”
“上次和你們班起沖突挑頭那個。”
賀懷意在心裏吐槽，一個刺頭，怎麽取了個言情小說女主角的名字。
“是他啊，怎麽了？”
“陸東還沒給你講嗎，他跟高二的學妹開房，被學妹拍了照發到學校貼吧裏，結果炸出一堆前女友。哦不，前□□，現在在學校出名了，估計沒多久就會傳到班主任耳朵裏了。”
賀懷意已經不想吐槽了，現在的男女關系都叫個什麽事。
“只能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吧。”
林頌安點點頭，“他平時實在是太跳了。對了，你吃午飯了嗎？”
“還沒呢。”
“我奶奶炖了砂鍋豬蹄。”
“哦。”
“你不是喜歡吃砂鍋炖的食物嗎？”
“我現在也吃不到啊。”
“那我吃給你看吧。”
“……謝謝不用了。”
這邊賀懷意正和林頌安耍着貧嘴，似乎已經把前幾天的不愉快抛到了一邊，能這樣和林頌安聊着天，對賀懷意來說，已經是一件很讓人愉快的事情了。
吳梓的聊天窗口抖動了一下。
“賀懷意你在嗎？”
“我爸爸沒了。”
賀懷意猛地站起來，整個網吧的人齊刷刷地盯向他。
他跑到前臺，借了一下座機，撥通了吳梓的手機號碼。
電話很快地被接了起來，賀懷意突然不知道怎麽開口。
節哀順變？你要堅強？賀懷意第一次嫌棄自己的嘴巴怎麽可以這麽笨。
吳梓沒等他開口就開始哭，撕心裂肺的哭聲讓賀懷意也覺得自己的心髒像被一只手揪起來了一樣。
“吳梓，你別哭，不是……你……”
電話另一邊傳來吳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賀懷意……我爸爸……沒了啊……怎麽辦啊賀懷意……怎麽辦？”
“吳梓……”
“我還沒跟他說，我這次月考離一本線只有十幾分了。”
“我還沒跟他說，我已經能幫着媽媽做飯了。”
“我還沒跟他說，我還沒跟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啊。”
賀懷意安慰他：“吳梓沒事的，沒關系的，叔叔知道的。”
吳梓哽了一會，“我爸這個病從高一開始就不太好了，只是他和我媽瞞着我我一直不知道。”
賀懷意想着高一軍訓給吳梓送飯的吳爸爸，那個時候他和吳梓嘻嘻哈哈的，完全沒有察覺吳爸爸的身體狀況，心裏也湧上一陣難言的酸楚。
“可是就是我，一直到，我還對他發脾氣，我還……我還兇過他，我怎麽這麽壞啊賀懷意，我怎麽不去死啊。”吳梓只有一個勁兒的埋怨自己，仿佛這樣能減輕自己內心的負罪感。
賀懷意立馬嚴厲地制止住他，“不許亂說。”
“如果，如果我早知道他不好的話。我就，我就不會那樣對他了，一邊生着病吃藥一邊被自己兒子兇。爸爸當時心裏也很難過吧，賀懷意我好該死啊，我怎麽這麽不懂事呢？那是我的爸爸啊！”
賀懷意無言，這個時候什麽安慰都是多餘的，失去親人的痛苦，也許只有時間才能治療，或許連時間也不能治療，就只有任那個傷口爛着，時不時碰上，痛上一陣，這就是生者的痛苦。
“他在生病吃藥忍着痛照顧我起居的時候，我在做什麽呢？我在逃課，我在偷懶，我在打游戲，我真的，我，對不起，爸爸，對不起。”
“吳梓……”
“賀懷意，我好後悔啊，我好後悔。”可是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我會陪着你的。”除了陪着你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你會陪着我，媽媽也會陪着我，誰會陪着爸爸呢？那裏會不會很黑，會不會很冷？”
“叔叔在醫院的時候，我去跟他說過一次話。”
吳梓還在一個勁兒的抽噎，“然後呢。”
“叔叔當時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我跟他說你會好好地活着的，而我會作為朋友陪你走下去。”
吳梓又開始哭。
“叔叔當時，應該也還是很欣慰的吧。”
“吳梓，你可以好好地哭一場，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方法能比哭泣更好地排解你的痛苦。”
“但是我相信，叔叔和我們想的都是一樣的。他希望你，哭過之後，可以好好地，堅強地，作為吳梓活着。”
電話那頭的吳梓嚎啕大哭。
電話這頭的賀懷意也是淚流滿面。
逝者已矣，生者卻還要是要活下去。子欲養而親不在，真是殘忍。吳梓确實成長了很多，變得更加堅強更加成熟了，但是這一切卻是因為吳爸爸的離世。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寧願吳梓一輩子做那個嬌氣任性的小少爺，只要他爸爸能活着。
可是吳梓不再是那個任性嬌氣的小少爺了，吳爸爸也沒能活下來。
賀懷意走出網吧時，天已經黑透了，他忘了吳梓到底在電話那頭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後聽筒傳過來的聲音已經不像吳梓的了。秋天的夜風已經很有些寒意，他出門的時候只穿了一件T恤，現在被風吹得直起雞皮疙瘩，賀懷意搓了搓手，怎麽還在秋天，他就感覺天氣這麽冷呢？
林頌安這邊哪裏知道這些，他正在跟賀懷意開開心心聊着天呢，賀懷意就突然像看見黃瓜的貓一樣跳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賀懷意就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等了半個小時，賀懷意沒回來，應該是有什麽事忘了關電腦吧，林頌安如此想着，也就沒有再多糾結這個事情，關掉界面開始愉快地打起了游戲。
賀懷意到家才想起來把；林頌安晾在一邊這個事情，心裏叫苦不疊，聊天聊着聊着把自己的暗戀對象突然甩一邊，不知道林頌安會不會生氣，嗯，是林頌安的話應該不會生氣。
而且他今天已經很累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哄一個人，洗漱過後把沉重的身體甩到床上，賀懷意還是後悔了起來，翻身爬起來穿好衣服，繞着嬸嬸他們偷偷地溜出了門，現在去網吧再跟林頌安解釋一下，在天亮之前溜回來應該就沒關系。
跑到網吧打開電腦，賀懷意戳開林頌安的對話框，手放到鍵盤上，又猶豫了。
林頌安倒是很快發現他又上線了，“賀懷意你還沒睡啊，我都準備睡了。”
有人撬開話頭總是好的。
“還沒。”
“今天怎麽了啊，眨了下眼人就不在了。”
賀懷意不太想回答，這是吳梓的事情。
“沒什麽。”
“诶出什麽事了嗎？”
賀懷意眼淚都要下來了，小直男能感受到有些事情，真是感人至深。
“嗯，最近不是很好。”
林頌安突然來了精神：“我唱歌給你聽吧。”
賀懷意心裏一跳，想起了第一次遇見林頌安的時候，心裏酸的甜的苦的絞成一團，面上不知道自己又是什麽表情，暗自慶幸現在沒有視頻，林頌安看不到他的臉。
“行吧，你唱，我聽着呢。”
林頌安很快點開了視頻通話，屏幕裏他穿着睡衣，看樣子确實準備睡了。
“我去拿吉他啊你等着。”
“嗯。”
林頌安抱着吉他坐到床上，調試了一下，吉他演奏聲與少年低沉溫柔的聲音緩緩流入賀懷意的耳朵裏。
愛してたと嘆くには
あまりにも時は過ぎてしまった
癒せぬまま風が吹いてる
ひとつの目で明日を見て
ひとつの目で昨日見つめている
君の愛の揺りかごで
もう一度 安らかに眠れたら
乾いた瞳で誰か泣いてくれ
The real folk blues
本當の悲しみが知りたいだけ
泥の河に浸かった人生も悪くはない
一度きりで終るなら
希望に満ちた絶望と
罠が仕掛けられてるこのチャンス
何がよくて悪いのか
コインの表と裏みたいだ
どれだけ生きれば癒されるのだろう
The real folk blues
本當の歓びが知りたいだけ
光るものの全てが黃金とは限らない
The real folk blues
本當の悲しみが知りたいだけ
泥の河に浸かった人生も悪くはない
一度きりで終わるなら
賀懷意閉上眼睛，要活多久才能夠被治愈，我也很想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