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麻藥

趙忱之哼了一聲便出去了,吳越立即跳下床鎖門,而後繼續蒙頭睡到淩晨三點被鬧鐘叫醒。

他牢牢記住趙忱之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出門騎上小摩托直奔酒店,在後堂入口處遇見三點半之前必定會到班的老讓。

“讓師傅!”他揪住老讓的胳膊,“快,我有重要的話對你說!”

老讓說:“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工作都是最重要的。”

吳越說:“比工作還重要,簡直是身家性命——趙忱之今天要來視察西餅房。”

老讓直覺地說:“嗯?好事啊。”

“是好事,說明他重視我們這一塊兒的工作,”吳越說,“但是……”

他剛說完這個“但是”,老讓突然叫喚起來:“卵,我手機沒帶!”

吳越不耐煩道:“你一個糕點師傅需要什麽手機?聽我說!”

老讓卻往外跑去了,邊跑邊說:“我十五分鐘之內返回,你和馬克先準備着!”

吳越跟在後面喊:“讓師傅!讓師傅!”老讓就是不聽。

這時候馬克到了,吳越等他停好車,趕緊攬過他的肩膀說:“今天趙總要來視察西餅房。”

馬克問:“卵,這種秘密情報你都知道?”

“沒錯。”吳越說,“但是……”

他剛說完這一個“但是”,後堂大門口就有人喊他:“吳越,來!”

他轉頭一看是孫江東,十分驚訝:“咦?現在才半夜三四點,你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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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江東說:“當然是專門來等你的。你過來,我跟你談點兒事。”

吳越拍了怕馬克的肩,說了句“等下就來”,迎着孫江東走去。

孫江東把他帶到了自己的破捷達裏。

吳越問:“你怎麽還不換車?這車你叔叔開了十二年,你又開了三年,早該報廢了。”

孫江東凄涼地說:“我哪有錢呀,最近更是江河日下。”

吳越問:“什麽事?”

孫江東便從塑料袋掏出一塊咖啡色的新毛巾來,神秘地說:“你聞聞我這塊毛巾上有什麽特殊香味?”

吳越不疑有他,湊上去聞了聞:“不香啊。”

孫江東說:“再近些,用力吸。”

吳越貼在毛巾上深深地、重重地吸了一口。

孫江東說:“繼續吸,好好吸。”

吳越繼續,然後就暈倒了。

“傻孩子,叫你吸你就吸啊?這是醫用高效麻醉劑。”孫江東收起毛巾,小心翼翼地放回塑料袋,将袋口紮緊,接着發動汽車,帶着吳越漸漸遠離了酒店。

吳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廢舊車間中央,身下是一張孤零零的吱嘎作響的鐵絲床,頭上十米有生鏽的鋼梁和灰黑色破損的頂棚,有那麽一瞬間他真以為自己死了,死在垃圾場的一隅,默默無聞,毫無意義。

他活動着僵硬的脖子,轉頭發現孫江東坐在不遠處的一張塑料椅子上,眼鏡片碎了一只,表情是很典型的郁悶。

吳越嘶啞地問:“怎麽了?你要解剖我?”

孫江東說:“對不起,劑量沒把握好,加上你天賦異禀,所以你比預先多昏迷了三個小時。”

“原先你打算讓我昏迷幾個小時?”吳越問,他覺得嗓子幹得發痛。

孫江東比用手指劃了一個“三”。

“我能喝水嗎?”

“再過一會兒,等麻藥再醒醒。”孫江東說,“建議你以後少作手術,麻藥反應真大,差點兒把我吓着了。”

吳越仰望着支離破碎的天花板,半夢半醒地問:“你幹嘛要弄暈我?”

“都是為了保護你。”孫江東把椅子拉近了些,“我出了點兒事。”

“你把黑道上的那個歐陽殺了?”

孫江東瞪起眼睛說:“我哪兒敢?只是和他吵了一架,因為他老幹擾我們醫院正常經營!”

“怎麽吵的,為什麽會殃及我這條池魚?”吳越側過身子躺着,顯得有氣無力。他的頭痛得厲害,耳朵裏嗡嗡響,明明只說了幾個字,卻感覺仿佛有人在拿鋼鋸锉他的頭皮。

孫江東說:“你身體不要側過來,頭偏過來一些就可以了,這樣能保持呼吸道通暢。你最好再維持撤枕平躺幾小時,因為你剛才簡直是噴射狀嘔吐,害得我手忙腳亂不慎碰碎了半邊鏡片。”

“怎麽吵的?”吳越又用氣聲問。

孫江東顯得不太願意說,但最終還是坦白交代:“我罵他擋了我的財路,他說我跟本不需要財路,因為他就是財路;我叫他滾,因為老子家世清白,祖爺爺當僞維持會長時都沒跟幫派打過交道;他問我哪只眼睛看到他是黑社會,他明明領導的是AA股份有限公司,偶爾和會BB集團産生點兒商業糾紛而已;我說商業糾紛需要動用管制刀具和槍支?他說什麽管制刀具,什麽槍支,大家都是守法公民,談判桌才是我們的戰場,希望孫醫生不要血口噴人……”

“你生氣了?”吳越問。

孫江東面色有點兒發青,顯然還在生氣:“是啊,我讓他滾,他不肯滾,我說我走,他又不放我走;他把我堵在藥品庫房裏,那小倉庫的鑰匙只有我保管,深更半夜門衛睡了、護士睡了,連個救我的人都沒有,我想我非得把他殺了不可!”

吳越嘆氣:“孫醫生,談戀愛就談戀愛,何必弄得這麽血腥?”

孫江東說:“啧,你壓根兒不懂虐戀的高貴之處!”

吳越把頭扭開:“那我不要聽了。”

孫江東搬起椅子,随着他的腦袋轉到另一邊,接着說:“後來我服軟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啊,于是我說歐陽,你背上的肌肉線條真好看,讓我撫摸一下把,那只豬頓時把背露出來了;我說歐陽,你的肌肉太緊繃了,放松點兒……”

“我也不要聽黃色故事。”吳越說。

“哪兒有黃了?聽我說完!”孫江東已經講到興奮處了,眼睛炯炯發光。

“我說躺下摸好嗎?你放松嘛,再放松呀,再蜷起來一些,抱着膝蓋,下颌貼着前胸最好;我說你的骨架真美,好羨慕透視科的醫生,人家想親自給你做檢查,看看你的血管長得好不好;我一節一節地摸着他的脊柱,一點一點地探索合适的肌肉群,終于找到目标,給他來了一針!”

孫江東捂着嘴吃吃笑起來,後來笑得太厲害了,低頭抱着肚子渾身發顫。

“……”吳越問,“腰麻?”

孫江東還在笑:“不是,更不是硬脊膜外腔麻醉,那個動作太危險了,你哥我雖然受過正經訓練,但畢竟不是專業麻醉師,萬一紮扁他就永久癱瘓了。我打的就是肌注麻醉針,通常獸醫用得比較多。”

吳越瞪大了眼鏡:“你為什麽要這樣害人?”

孫江東笑道:“沒害人!沒關系的,我給的藥量少,麻他一會兒罷了,再說他意識是清醒的。我告訴你,我也是第一次用這針,不太會用,所以打針之前我盡量嚴格消毒,幾乎把他的整個腰背都抹上碘伏了,歐陽竟然還不明白。他問,什麽東西涼涼的啊?我說是按摩油,你不要動。他問為什麽要用按摩油?我說人家想幫你徹底放松一下嘛,腰力很關鍵呀對吧?你不許用手去摸,污染了我又得重來一遍……”

“你變态。”吳越打斷,“歐陽居然會信你?”

孫江東正色道:“因為他當時欲火勃發,還在正常思考的腦皮層退化到只有針尖大小,其餘的都去指揮充血海綿體了。”

“不要講細節!”吳越怒道。

“平時我是不敢的。”孫江東圍笑。

吳越仰面朝上說:“看來我還得謝謝你,沒給我腰上來一針。”

“再然後,”孫江東又噗嗤笑起來,“他麻藥迅速發作,我本來已經出去藥品庫房了,後來想了想真于心不忍,醫者父母心吶,又趕緊回來替他插上了導尿管,免得他把高級衣服泡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我第一次手握他家老二居然是幹這個,而不是……”

“細節略。”吳越說,“江東,你差不多該準備後事了。”

孫江東的臉僵住了,五秒鐘後他緊緊摟住自己哽咽起來:“我也這麽想,我有時候做得太過了……吳越,你要記得以後每年清明、忌日、鬼節、除夕都要為我燒紙啊!”

吳越說:“你死有餘辜!”

孫江東啜泣不止:“那點兒麻藥只能管他一個多小時,他行動自由後必定把整個地面都翻過來找我,因為找不到,就會去找我的朋友。找到了之後,必定把你們吊在地牢裏,用蘸着鹽水的鞭子打,打暈過去,水潑醒了繼續打,邊上是燒得通紅的烙鐵,裝滿了火炭的銅盆,還有辣椒水老虎凳油鍋釘板夾棍竹簽子,把你們弄得遍體鱗傷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對比了一下郝江北和你,覺得他比較耐揍一些,意志力也堅定,所以就來找你了。為了你,我真是殚精竭慮啊!”

吳越也哭了起來:“你爸媽小時候是怎麽教育你的,你有沒有對照犯罪心理學分析過自己啊?上大學時你把我賣給物理系的男流氓,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逃出來嗎?你至少通知一下江北嘛,萬一歐陽那幫人喜歡玩SM呢?”

孫江東說:“那倒不會,歐陽連碰我都不太敢。”

“那他堵你幹嘛?”

“他想把我口袋裏的針頭啊,刀片啊處理幹淨,以便碰我。”孫江東說,“我準備到外地避幾天風頭,這樣對你我都好。機票都買好了,一會兒就走。”

吳越問:“等等,我昏迷了幾個小時?”

孫江東比劃了一個“六”。

吳越又問:“現在幾點?”

孫江東看了看手表,說:“将近十點。”

吳越“啊”地一聲跳了起來,因為頭部炸開了般的劇痛又跌回床上,他急遽地喘息,驚恐地問:“上午還是下午?”

孫江東說:“你睡糊塗了,天還沒黑呢,上午十點。”

“我必須走!”吳越掙紮着要爬起來,“我得趕緊回酒店去!”

孫江東摁住他:“為什麽?”

“不然你也得準備我的後事了!”吳越扶着太陽穴吼,“趙忱之上午十點要來西餅房檢查!”

“我還當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孫江東語帶輕蔑地說,“他檢查你還不是走走過場?”

“你不明白!”吳越換了個輕松些的方式支撐起上半身,突然發現身上好涼爽,“江東,我的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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