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好愁
吳越蹲下:“……”
“怎麽了?”趙忱之問,“對奶茶也沒興趣?”
“……”
“對咖啡可有感情?”
“……咖啡算了,”吳越濕潤着眼眶,“對不起趙總,我剛才只是激動的,一想到下半輩子可以免費天天嗑奶茶,我就抑制不住雀躍的心情!”
他抱住趙忱之的大腿:“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請問您想睡什麽樣的橋洞,是要普通公路橋洞呢?還是立交橋洞,跨河橋洞,或者是鐵路涵洞?”
趙忱之說:“普通橋洞吧,應該與民同樂。”
後來的事實證明,橋洞雖多,達到趙總心中裝修标準的卻沒有。況且那天秋風乍起,如泣如訴,秋雨潇潇,溫度驟降,以趙總這千乘之國、萬金之軀,堪堪參觀了兩個普通橋洞後就凍得滿臉鼻涕,只得回市中心找賓館。
落下腳後,他先拉着吳越去一趟倉庫拿東西。
那邊雖然穿堂風呼嘯,卻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歐陽正經公司的七八名業務員正架設着幾百瓦的大燈泡,繼續昨日的工程,一寸一寸翻地皮勘驗現場,不懂行的還以為他們在進行田野研究,挖古代墓葬或者恐龍骨頭。
一位看上去十分眼熟的金牙業務員向吳越邀功,說經過艱苦努力,找到了幾百枚霰彈槍子彈,集齊一千枚說不定能召喚神龍。
吳越說有這個時間,為什麽不去查查歐陽的社會關系?那人既然敢大白天向歐陽開槍,必定是他的資深仇家之一啊。
金牙嘿嘿一笑,說:“按照公司總體部署,我們是B組,只負責現場;查社會關系那是A組的工作。”
他擠擠眼睛,貼耳小聲說:“其實我們早知道開槍的是誰了,現在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都是為了迷惑對方,歐陽老總準備下一盤大棋,你懂不?”
吳越說:“不懂。”
“啧,”金牙推心置腹,“小兄弟道行不夠,我不是叫你學人家心機深沉,但也不能直來直去行動魯莽,容易被敵人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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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嗤笑:“哈!你們一大燈泡烤人的黑社……”
“嗳?”金牙放下面孔。
“貴公司教誨的是。”吳越改口。
他和趙忱之随後又去了孫江東的醫院,探望他們的狗。
聖伯納犬兔子(女,體重98公斤)被寄養在醫院已經有幾天了,加上上次寄養多日的經驗,它與歐陽之間培養出了真感情。
歐陽屢次帶它外出欺壓良犬,恐吓生意夥伴,破壞市政綠化,甚至還相過一回親。遺憾的是對方狗兒體型太小,舉止唐突,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幾乎被它一口咬死。
兔子見了始亂終棄的飼養員吳越,異常激動,撲過來也想将他一口咬死,被趙忱之及時阻止。趙忱之摟着它親了半天,柔聲念叨,乖孩子,寶貝兒,誰是漂亮小姑娘?哦,是你啊……
狗是無法帶走的,短暫團聚後,他們只得回去。
臨走時吳越去病房裏看歐陽,見其昏昏沉沉睡着,繃帶纏了大半個身子,胳膊上打着吊針。歐陽的傷比趙忱之重得多,手術後創面既多也大,因此感染的風險是後者的數倍。他強行跑到會所酒店參與談判,真是集魯莽草率、狂躁勇猛于一身,放過去叫做義士。
孫江東心情不好,正守在病床前密切關注着儀器屏幕,對吳越的來或走都顯得很麻木,但對趙忱之似乎不忘初心。
“趙總,你居然有能力買下酒店?”他扭頭問。
趙忱之說:“當然沒有,這不是談判失敗了麽?”
“深不可測啊!”孫江東問,“能否借我二百萬贖身呢?”
吳越插嘴:“江東,別口是心非了,如果你真想離開歐陽,幹嘛現在又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孫江東大怒:“我這是醫者仁心,就算你小赤佬躺在那裏,我也會守着的!”
吳越見歐陽眼睛睜開一絲,連忙指着說:“別對我發火了,他有話說。”
“他回光返照。”孫江東尤為不耐煩,“颠三倒四交代過好幾次遺言了,每次都是夢話,什麽足球游戲誰打前鋒,什麽堅決反對某某明星和某某明星談戀愛,到現在也沒把賬戶密碼報出來。”
歐陽說:“江東……快……我的……”
“他要報卡密碼了。”吳越說。
“我的大姨和大姨夫是表兄妹。”歐陽說完,長舒一口氣,面上隐隐帶着笑意,像是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移除了心中塊壘。
“……”孫江東扭頭向趙忱之,“趙總,你們走吧,我要給他插管了。”
趙忱之問:“為什麽?他有自主呼吸啊。”
孫江東說:“插了就沒有了,而且再也不能說話。”
“祝你成功。”趙忱之與他握手道別。
回到暫住的酒店,吳越想回房間洗澡,趙忱之不依不饒地跟着。
吳越說:“您的房間在那邊。”
趙忱之說:“東西太多,堆得滿了,看着心煩。”
“我房裏也堆着您的雜物。”
“那我就看着你。”趙忱之說着從門縫裏擠了進去。
吳越警告:“酒店的房間隔音不好,你別想亂來啊,免得我叫喚。”
“叫吧,”趙忱之懶懶地往床上一躺,“這當口我連吃飯都沒心情,你叫兩聲正好替我解解悶。”
吳越去扒他的身子:“真的?”
趙忱之閉着眼睛說:“真的,我愁着呢。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半年多前我開始當總經理時,怎麽就沒想到這句話呢?早知道業主方已經千瘡百孔,我就……”
“你就應該繼續留在迪拜吃香喝辣?”吳越接口。
“手表呢?”趙忱之突然問。
吳越說:“你放心吧,一百多萬的表,我就算把命丢了也會守着的!”
趙忱之微微一笑:“誰問你這個,我是說既然手表在,戒指在,咱們倆趁着這幾天空閑,出國結個婚吧。”
“你還沒放棄?”吳越瞪大眼睛,“一邊說自己茶飯不思,一邊對結婚倒來勁,外頭大齡适婚的多了,沒見過你這麽積極的!”
趙忱之說:“我天生有全局觀,執行力強,否則怎麽會成為集團裏最年輕的外派總經理?”
“不結!”吳越說,“還沒問過我媽呢!”
趙忱之說:“令堂殁了。”
“死了也要問啊!”吳越說,“你也回去問問你爸你媽。”
“我說過,家慈家嚴也不在了。”趙忱之說。
“咦?”
“五年前兩人乘着游艇環游世界,在公海裏遇到風暴淹死的。不用太難過,他們都快七十歲了,也算是為了興趣愛好獻身,死得其所。”
見吳越發愣,趙忱之又說:“不然你以為顧先生是誰?我父母給我留下了一支信托基金,我工作忙懶得打理,他幫我管理着。”
吳越呼啦一下站起來:“那你先前說跟顧裁縫借了錢……”
“對啊,是從他手裏借啊,”趙忱之說,“雖然那錢名義上是我的。”
吳越揪住他的衣領子:“你……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特別富裕?!”
趙忱之想了想,笑着說:“也不算吧,一般人家。”
“你他媽富得都能接三四次康熙爺的駕了!”吳越真是無名怒火直沖腦門,“這麽有錢為毛還要當個操心勞力的扭虧總經理?什麽三個月休息一天?嗯?為毛不天天閑在家裏喝茶養狗打游戲?!”
“我工作能力強。”趙忱之顯得理所當然。
吳越松開,冷漠道:“我恨你。”
趙忱之溫柔地說:“老公,出去結婚啊?”
“我還恨你他媽的一點兒也不了解國情!”吳越咆哮,“我沒有護照,辦護照要十個工作日!有了護照還得有簽證,辦簽證加急也要十來天!什麽說走就走的旅行,坑的就是你們這群言情劇看多了的黃花大小夥子!等我們倆能夠出國結婚,司法拍賣都快開始了,你這個樣子怎麽和法院打交道?”
“你生氣起來很好看。”趙忱之托腮說。
吳越啐了一口。
“我有錢讓你不高興了?”趙忱之問。
“沒錯,因為我窮。”吳越抄着手,很郁悶。
“我們均貧富啊。”趙忱之說。
“你先讓顧裁縫也借我錢,我去揮霍一番。”
趙忱之笑道:“這可比辦護照簽證難多了。顧先生不同意我買酒店,覺得那是不良資産中的不良資産,我軟磨硬泡他才肯拿出一點點。現在債主方不賣,讓他舒了好大一口氣,趕緊把錢包都紮牢了,再想掏出一分錢來真就難喽。”
“那我也恨顧裁縫!”吳越怒。
話音剛落,顧裁縫就來電了。
趙忱之接了電話,裁縫劈頭就說:“法院不同意啊。”
“什麽意思?”
“法院說,見過一塊地皮賣兩家的,見過一棟樓按樓層賣的,更見過住宅樓分戶賣的,從沒見過把一張房産證上的面積切塊賣的,問是不是閑得慌調戲政法系統?”
“這件事債主們有發言權。”趙忱之言簡意赅。
“發言權也很有限,但總有辦法。”顧裁縫說,“所以債主們明天帶了人砌牆去了,一張房産證怎麽了?照樣分割!忱之我提醒你啊,以後經營酒店,一個部門領一張房産證,客房部領一張,中餐廳領一張,西餐廳領一張,宴會部領一張,中西廚房各領一張,什麽西餅房日餐廳行李房備餐間泳池健身房美容美發奢侈品賣場員工食堂設備間鍋爐房倉庫營銷部財務部人力資源部維修部……都不要放過,萬一出事了,好賣!這事兒交給我你放心,我再去打聽!”
他連珠炮一般說完,緊趕着挂了電話。
趙忱之哼了一聲:“你看,不用從他兜裏掏錢,他就積極得很,這都快半夜了他還四處打聽。”
吳越問:“你現在該怎麽做?”
“我?”趙忱之笑道,“我繼續談戀愛啊,套路如此。”
吳越一腳把他踹下床:“我要睡覺了,你自己回房間玩去。”
趙忱之就勢躺在地毯上不動,吳越等了一會兒,沒辦法只能再去扒拉他:“你到底想幹嘛呀?”
趙忱之閉着眼睛說,“無家可歸,無業游民,親友零落,孑然一身,我愁。”
吳越踩着他爬上了床,又踩着他下去洗澡,讓他愁個盡興。
洗澡出來,見趙忱之依舊躺在原地,身邊多了一張紙。
吳越撿起來,見上邊寫的是法文之類的,龍飛鳳舞,反正不懂,便問:“寫的什麽?”
趙忱之懶洋洋說:“總經理手谕都看不明白,要你何用?”
吳越騎在他身上說:“因為我是個賣奶茶的。”
趙忱之睜開眼睛:“寫的是讓皮埃爾的詩。”
吳越連忙嫌惡地把紙丢了。
趙忱之突然擡起半個身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将他掀下,然後起身向門口走去。
吳越追問:“到底寫了啥啊?”
“你猜。”趙忱之帶上門,回房睡覺去了。
吳越将紙條拍了照,給老讓發消息,問什麽意思。
老讓說:“是流氓話!”
“什麽流氓話?”
“流氓得一比,我說不出口,”老讓說。
“連你也說不出口,可見真的很黃了。”吳越說。
就聽那邊嘩啦啦一陣響動,大概是郝江南從老讓手裏把電話搶去了。
郝江南緊貼着話筒:“快!讓、讓趙總多寫點兒!”
吳越問:“你喘什麽?”
郝江南說:“我激動!”
“激動什麽?”
“趙總有天賦!”
“什麽天賦?”
“開車!”
“開車?”吳越說,“開車誰不會啊?有駕照的都會開車。”
“你懂個屁!”郝江南叱責。
吳越苦笑,脾氣很好地問:“妹妹,你在幹嘛?”
郝江南說:“開車!”
“開車別打手機啊。”
“毬!”郝江南把電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