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課上課鈴響的時候,他剛好寫完

我那時候拿着張紙,理他的邏輯,化成數學過程,他寫完的時候我也剛好寫完,遞給他說,對不對?

他掃了一眼,在院長要他解釋他的程序的時候遞過去說:“數學過程。”

院長愣了一下,又不能再強行要他解釋,只能先看着,顯然院長大人c學得不咋滴。

我小聲問他為什麽要這麽算?他說:我學過數值分析,這算法是別人的。

我說:那你幹嘛用c?他說:我沒學過專門的數學計算軟件。

我說:你真是,哪來的勇氣寫完啊。他就笑。

院長問他哪個學校的。他說他沒上學。院長要他去學個matlab,這樣太繁瑣了。他沒應。

下一次院長又喊他寫,看他在寫了個頭文件就無奈了,說他只寫數學過程就好,然後院長演示了一遍把數學計算化成matlab的程序的簡潔。

第三次的時候,院長還喊他,他帶了電腦過來,連上投影儀,打開一個長得賊醜還沒名字的軟件。

他拉開菜單,點進去其中一個,調了個源程序出來,走下講臺,到我身邊,撿起我因為驚訝轉掉的筆,坐下。

別說其他人的心裏怎麽想,我天天跟他在一起,壓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寫的。

這以後他算是出了名。

二十二

他陪我上課的那陣子,我的生活極其頹廢,每節課都在睡,連作業他都替我寫了。

在某門考試非常不按套路出牌的學完就考,不給最後那個沒課的複習月以後,我猝不及防地挂了。

平生第一次挂科,心情極其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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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也得有混的樣子,敢烏七八糟地過,當然是對烏七八糟過着的自己有足夠的自信。然而我挂了。

當天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等我,老師認識他,給了張卷子,他閑得沒事就做了。

滿分,老師當場給他改的。

他成功地讓我有了我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有的那種小情緒。

成績出來那天,我抱着他不放,說:“好想打你噢。”他的手從我腰後面穿過,摟着我坐在他腿上,在教室狹窄的座位上,緊密得近乎怪異。我把頭埋在他肩膀上。

他說:“很大不了?”我說:“跟我說你愛我。”他說:“不。”我就懵了,擡起頭還來得及做出反應,又被他壓回去。

“我愛你。”

他的聲音低低地,也輕飄飄地,帶着氣音特有的沙沙聲。

我整個人都麻了,我說:“我他媽想上你,用道具的那種。”

“好。”他居然說。

二十三

他不是被我介紹給我媽的,是被我的班主任介紹的。

過程大抵是輔導員向班主任反映,我上課睡覺聽歌打游戲,作業都是他代做的,這次又挂科,他就向班主任報告了。

而我媽和班主任保持這一些微妙的聯系,班主任便找她聊了聊。

她周末來找我。

她來的時候是中午,他在做飯,我以往這個時候都在纏他,說是幫忙,不如說是坑人。

我媽來了,就成了我和我媽坐在客廳面面相觑。

我媽問我他的家庭背景,我說不知道。她說這你都不知道?我就不說話。

她于是把話題轉向我的學業,說我不住校她不管,上課睡覺她也可以不管,但我得考研,我不能挂科。

她說,你連作業都是人家給你寫的,你怎麽不讓他給你考呢?

我說,老師認識他。

我媽當時就被我氣笑了,你還真準備讓他給你考?

我說我開個玩笑。

她忽然說,你談戀愛還挺厲害的啊,你不在你男朋友都不理人。

我愣了,問她什麽意思。

她告訴我,你們班主任不是開學就跟你們說,有個項目因為手下的研究生數學都不好一直擱着,又嫌數學系的不懂電子嗎?他找了你男朋友。說是在說出來他是你班主任之前,你小男友看都沒看他。還挺高冷。

我說:他應該直接拿東西去,他會算的。

媽就說:這就開始維護人家了?

我就“啊?”

媽說:我是不反對你們談戀愛,我也真想不通他喜歡你什麽,你就混吧,過了這個新鮮勁就得被甩。

他恰好端了碟菜進來,我覺得他一直在聽,他在某些方面,給了我過于強烈的安全感。反正我媽話落下的那一刻我的內心戲是,你等着被正主打臉吧。

他果然在放下菜的以後轉頭看向我們:“她是我初戀,您知道,這種新鮮勁很容易成為執念。”

我事後跟他說,你當時那個語言風格我都懵逼了,他說他對有必要應付的人的時候都是那樣的。

我說那還有很多人是應付都不用的?

他說,也不能。

我忽然反應過來,就好比班主任要他去幫他做項目,起碼得要他的基本資料。他哪來的這種東西?

他說:暑假陪我去個地方。

二十四

他沒告訴我去哪,要多久,我也不在乎。

他身上秘密很多,他不說我也不能一直追問。

可有些事情真的很猝不及防。

那天是周二下午,沒課,我跟他在操場上閑逛。

“你辦張身份證吧。”我說。

他之前買火車票都是走的都是非法渠道。如果暑假要去玩,總這樣太麻煩。

我以為這很自然,但他沒說話。

“我知道你沒戶口,沒出生證明什麽都沒有……也知道你能弄到。”

他還是沒說話。

“你為什麽要這樣?”我只能讓自己顯得很溫和。

而他仍舊沉默,那種沉默讓我覺得,他又要轉身走掉。

他說:“好。”

二十五

有時候我也很奇怪。

為什麽非要窺見一個人的脆弱,有什麽意思。

尤其是,以這種被告知的方式,即便我什麽都知道,我也幫不了他。他把我擺在一個被保護的位置上,出于這種目的他要告訴我,對他積壓的情緒未必有好處。

但我就是很迫切地想了解他。

被我那一鬧,一切都提前了。

那周周末,他拿着兩張被郵寄過來的機票,問我說:“走嗎?”

我問他這票又是哪來的?他給我看他的聊天記錄,很簡單的對話,他說要兩張機票,說了時間地點和代收點。對方說好。

我說走吧。

機票是下午的。上午我陪他補辦身份證,所有材料也都是一個快遞寄過來。

他帶我去的地方很亂,有點像我上次去找他,定位到的哪個地方給我的感覺。很多小巷子小店子,路牌都泛着黃。

他一直沒說話,我一直跟着他,就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

直到我們又穿過那裏,走回市區,站在一座天橋下面。

他說:“以前這裏會有小孩乞讨。”

“我七歲以前是跟人販子混的。但我不是被拐賣的,是被撿了。平常給他們充當詐騙道具,真乞讨沒有幾次。他們覺得我長得好看,想養好一點,也買好點。我甚至還學了點東西。”

“七歲被賣了。再遲買家擔心養不熟,太小養起來累。”

“買我的是個數學老師。很偏執。覺得我有天賦,關着我逼我學。也不用逼,我在很認真的讨好他,他不關也一樣。”

“九歲的時候他談戀愛了,女方不大能接受有個孩子。”他停頓了一下,“後來接受了,但遲了。”

“十歲我出了次車禍,也沒受什麽大傷,那家人有錢,我不知道細節,他們提出收養我,大概出了個高價。”

“那家人也不讓我出去,給我請家教,保姆,每月一換。”

我說,你不反抗嗎?

“一方面是習慣了。另一方面是他們小心翼翼,甚至是不安。我不明白為什麽,但狗急跳牆了怎麽辦?”

我遲疑着問他:是不是你還有點期望他們是真的喜歡你?

他略過了這個問題:“他們只有周末會回來,也不是每個周末。十三歲的時候,有天來了個小女孩,他們很驚訝。那是他們女兒。”

“大概六七歲。質問他們我是誰,為什麽周末總不陪她。她爸媽怎麽都哄不好。”

我說我以為沒有孩子。又笑着問他,是不是你哄好了她?

“我蹲在她面前說了句對不起她就沒鬧了。”

我想說你撩妹技能天生的吧,沒說出口。

“鋼琴是為她學的。家裏有個三腳架,她問我會不會,我說不會。她纏着我問為什麽不會。我就學了。”

“我一共只見過她兩次,第二次是半個月後。我知道了她有先天性心髒病。她很喜歡我,她爸媽不讓她見我,這連在一起很奇怪。我開始懷疑他們的動機。”

他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思考什麽,忽然笑了一下:“不,我一直在懷疑。只是懷疑得很輕,沒什麽大不了也就沒做試探。”

我說你那時候才十三啊?

“你十三歲在幹嘛?”

我想了想,很不好意思的說,在網上撩漢,撩二十歲的,然後告訴他我十四。

他忍不住笑了,說:“你可真能破壞氣氛。”

“當時有個老師,帶了支錄音筆過來。我找他要,拿手表換。手表幾十萬吧。然後把筆錄音鍵打開放養母上衣口袋裏。他們走的時候,我問他們,為什麽好久沒見到妹妹了。”

“他們搪塞我。回去後聊了這個話題,大概是,他們想把我的心髒換給他們女兒,但她太小了,想再等幾年。後半部分是我猜的。”

我問他怎麽拿回筆的。

“說那是老師送我的,問她有沒有看見,她以為她誤拿了。後來想起來漏洞百出。”

“我當時也是傻,沒想過留着我主要目的是,萬一女孩突然發病,等不及她長大就只能直接換,居然就那麽住着。”

“我後來就拒絕保姆了,讓人送菜過來,自己做。怕他們什麽時候想換心,食物中毒而死是個不錯的理由。”

“當時很賣力的學,無聊以外,是想知道假如沒有人可以教我了,他們又要找個什麽借口讓我不出去呢?”

“甚至還……挺有意思的。”他看着我笑,“看那麽膽小的人,為了女兒做讓自己心驚膽戰這麽多年的事。”

我說不出話。他也沒有想聽我說什麽。

“有個老師喜歡上我,那時候我十六。她覺得我的養父母太不負責,要帶走我。”

我問他……你拒絕了?

“我什麽都沒做。這事不了了之,我後來就沒有家教了。他們沒有給我解釋,我也沒問。他們權當我自閉。”

當時他說的那麽多話,我都清楚的記得,我自己說的,我好像就只有這句,能确認自己記得清清楚楚:“你說欣賞他們心驚膽戰,最後又什麽都不挑明,你是心軟,還是喜歡他們?”

“……在他們決定對我下手以前,我都喜歡他們。但那時候更多的是厭倦。”

“對了,我學的最好的是計算機。那是個郊外的小別墅,沒網但有電腦,最後兩年太無聊,我就自己接了一個。他們防備心很差。”

我說是你太厲害。

他不置可否:“後來就逃了。逃倒是很容易,有人看着我,但這麽多年沒出事,挺懈怠。錢的話,都是網上賺的,連卡都是別人給的。”

“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他轉頭看我。

那時候我們恰好走到一家賓館面前,我忽然拽着他進去,開了間房,把他推到床上,兇巴巴地問他:“你沒有喜歡過哪個老師。”

他懵了,旋即失笑:“這時候你在吃醋?”

我扒了他的上衣,壓着他一只手擰到背後:“聽說沒什麽是操一頓不能解決的。”

我說:“你這種人站在別人面前,不管說什麽事情,都讓人不敢去安慰你,你知道嗎?像說什麽都是徒勞一樣。”

他沒接話。

“那你為什麽,會跟我走呢?”

“我在外面游蕩了大半年,覺得無聊了。遇到你的時候,在考慮回去,人造個車禍什麽的,成全了他們。你給了我死以外的第二個選擇,我就選了。”

“為什麽一直沒解決身份問題?”

“最初在躲他們。後來在等你抛棄我。”

我覺得喉嚨有點疼,被眼淚哽住了。壓在他身上說:“你肯定遇到過其他人。”

“遇到過,但目的性很強。你是抱着我會不要你的心思在接受我,而且你好像,對我沒有明确的要求和需要,我其實很輕松。”

我說:“你他媽知道還覺得我會不要你?”

“後來不覺得了,可是……”

我用吻堵上了他的嘴,一個很短暫的吻,我說:“從現在開始你都別說話,也別動。”

他就看着我,真的沒說話,也真沒動。

“你那半年肯定玩得很亂。想想就很不高興。”我說,“你有沒有被人玩過?”

他就指了指自己的嘴。

“說。”

“你要s|m我?”

我沒回答。

“沒有。”他笑得近乎寵溺,“沒有足夠信任的人。”

“你笑什麽笑?”

“你不該這麽說話,很沒氣勢。”

我一口咬在他脖子上,沒用力,他說“癢”,我說“癢着”,他就說“好”。

過了會他又說:“你還說我心軟,你手軟?”

“你這人本性這麽惡劣的?我喜歡你,舍不得。”

我就把頭埋在他懷裏,說:“我發誓,只有你不要我,沒有我不要你。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給你反悔的權利。

“終生?”

“只要我還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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