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十六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回去了。

我問他,不用見些什麽人嗎?

他說該見的早都見過了,拐賣他的那個團夥被他找出來發給了警方。他說他特意給當年撿了他的人發了個信息要他走,那人沒信。

我說這都能找出來啊?

他說:我知道他們真實姓名,曾住地,了解犯罪手段,證據和位置都很好找。

我說都那麽多年了。

他笑了一下。

回去以後什麽也沒變,該吃吃,該喝喝,該秀恩愛秀恩愛,偷拍的妹子依然持之以恒,他依然天天被挂論壇貼吧。

輔導員找過他,說是讓他自考我們學校,他拒絕了。

我問他想幹嘛,就一直這樣?

他說你不是要養我嗎?

我好半天才說,你好像一點也不想活。

他說沒有。

二十七

這種不溫不火的壓抑,持續到有個妹子拿着張我吻我女票的照片扔在我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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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那種照片我都沒有。也不知道她怎麽弄到的。總之她不僅有,而且角度還不錯。

我說,你想表達什麽?

她氣勢洶洶,直接撥開我,對他說:她就是個變态女同,你別被她騙了。

大學以來我遇到過很多奇葩,但還是覺得很新奇。

他說,我知道。

妹子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覺得好玩,就說:你不知道,其實我跟她一直沒分。

他說,我也知道。

我假裝吃驚:那你?

他說:你可以不止是我的。

妹子愣愣地接了一句:但你只是她的?

我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彎了腰。

然而這事還沒了。

那妹子中午在食堂,彈唱了首愛上你,跟他告白。

我說,她原計劃是趁你以為被我騙了傷心難過,趁虛而入?

他朝着臺上遙遙地望了一眼,忽然起身走上去,認識他的都懵了,不認識的開始起哄說在一起。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站在離另一個話筒很近的地方,說了句:“不繼續的話,能讓一下嗎?”

妹子當場就哭了。

他若無其事,在上面彈了首喜歡你,彈唱。那是我第一次聽他唱歌。

平心而論,他的音色不适合這首歌,但平心而論,聲音好唱什麽歌都很驚豔,哪怕與原曲曲風不和。

我又在臺下給他發信息,說,你不是說不會唱歌嗎?

他單手彈着主弦,回我信息:可以學。

我問他什麽時候的事。

他說大半年前。

我說我怎麽不知道。

他沒回我,另一只手加進去彈和弦。

走下來以後跟我說:“你還在吃醋?”

我說什麽啊。

他說:“我不喜歡他們,你要覺得我生無可戀;喜歡他們,你要吃醋;我的一切都是為別人學的,你不高興還舍不得把你喜歡的也烙上去。你怎麽這麽難纏。”

二十八

就在這件事以後不到一周,我當初做家教的那個男生打了個電話給我,說他生日想請我去,說他喜歡我。

我懵了。

深深地拐賣兒童的罪惡感。盡管我一直喜歡這個年紀的男生,尤其是聰明的。

當時我在家,接電話開着外放,很尴尬地說,我有男朋友,就不去了。

那邊說,等我成年了,你們差不多也分手了。

他走過來坐在我對面看着我,我更尴尬了,說:我開着外音呢,他都聽見了。

那頭沉默了一會,可憐巴巴地問:你來嗎?就以老師的身份。

我遲疑着看他,他沒什麽表情,我說不了,然後挂了電話。

他說:既然想去,為什麽要拒絕?

我愣了:你吃醋?

他面無表情:沒必要委屈自己。

我說:我是心軟了,所以想去,可是這完全比不上我怕你不高興。要是委屈自己,那兩種選擇都很委屈,可其實都沒有。

他依然冷着臉。

我說:你到底怎麽了?

他忽然笑聲出來:“所以我也沒有委屈自己,充其量是有點無所事事。”

我愣了。

在我跟他的相處裏,好像無論發生了什麽,都是他一直一直,在費盡心機地哄我。

二十九

到那個時候,我已經沒想過他會突然消失了。

可他突然消失了。

什麽都沒帶走。包括當天剛剛辦下來的身份證。

手機關機,□□微信全灰,找人定位他最後上線的位置在我家。

銀行卡裏幾十萬,卡就扔在客廳抽屜裏,他的行李箱也還在,除了人不在。

第一天我覺得他應該很快就回來了,第二天開始擔心他的人身安全,第三天想去報警,可是他連身份都是剛造的,而且他還沒帶走,報警好像根本沒用。

而且我也沒法配合警察,他的太多事情不能說。

他除了我以外在這邊沒有朋友。我能想起來的只有他網上的朋友。

可等我想去登他的□□的時候,發現這個賬號已經不存在了。

登錄界面告訴我沒有這個號,搜好友搜不到。

如果不是那個頭像還安安靜靜地躺在我的好友欄裏,我都要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

線索那麽多,真找起來就是一片空白。

去查他的賬,查我們當初坐過的用了來歷不明的票的班次,查他帶我去過的那個地方,去當地公安,問他們是不是去年破了一起人口走失的大案。

他真是……滴水不漏。

所有和他有交集的人都像我,對他的來歷一無所知。

不,我比他們好太多,他們甚至都沒見過他。

這樣的人,時時刻刻在難過,又無時無刻不覺得他迷人。

我不停地給他發信息。

石沉大海。

我跟他說,如果你還活着,至少給我一點回應。

忽然有一天,那個頭像也消失了。

他想斷了我的念想,我倒覺得,是那給了我希望。

三十

所有人都在問我,他去哪了,我們分手了嗎。

我一概回答不知道。

我媽也過來嘲諷我,說她一眼就覺得我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

我當時很淡然,我說,以後會是。

室友曾經說,我這種人,要不懶,簡直男神,但我要不是能不懶,她想不出那是怎樣一種刺激。

懶是個多優秀的屬性,為了維持它,你得學會低調,不攬事不找事;你得幹淨,沒有太多欲望;你得聰明,得雷厲風行;你甚至得學會抗争,否則你會失去懶惰的自由。

我曾經跟他說過,我就懶成這樣,所有的優點都為了一個巨大的缺點服務,我還說,不過和你在一起之後我真成廢物了,什麽都不用做就懶懶地躺着就好。

然後他消失了。

我卻活成了他。

無聊到空虛到除了純理論的書,除了不停的計算讓自己的大腦炸掉,沒辦法停止回憶,更沒有其他方式讓我感到充實哪怕一點。

其實以前也是這樣,只是那時候沒有對比,也就能夠忍受吧,我想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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