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陶瑞爾的這場氣置得可不算短。

因着森林巡視的關系,瑟蘭督伊已許久未與兩個孩子一道吃過飯。

戰士選拔之後,他多了些喘氣時間。于是這天王宮的餐桌上,罕見地出現了國王的身影。

只是……

瑟蘭督伊瞟一眼正規規矩矩坐着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切割烤肉的萊戈拉斯,問道:“陶瑞爾呢?”

“呃……她……”萊戈拉斯不知道如何說,上次的法典抄得他手疼,他不敢說實話,害怕又引得ada生氣。

不知所以的艾科為國王斟上新釀的餐酒,開口道:“陶瑞爾剛才還在這兒的,聽說陛下回來了,不知怎麽又跑回房間去了。”

瑟蘭督伊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看來這丫頭還在跟他怄氣:“她吃晚飯了嗎?”

“就吃了一點餐前水果。”萊戈拉斯這次倒接得很快,“就是幾顆葡萄。”

他沒再說什麽,臉色正常地喝酒,切肉,從容有序,就跟沒聽到萊戈拉斯的話一樣。

只是當他用完自己的晚餐,卻讓艾科拿了個點心盒子,裝了幾樣餐桌上的糕點,那都是陶瑞爾愛吃的。他去的方向,也正是陶瑞爾房間的方向。

萊戈拉斯長長地舒了口氣。

陶瑞爾的房間就在萊戈拉斯房間的隔壁,外面有一個連通兩個房間的大露臺,露臺外面便是郁郁蔥蔥,長滿了各類奇樹與花卉的花園。

瑟蘭督伊進去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陶瑞爾的身影,因此他拿着點心盒子徑直往露臺走,同時有些疑惑,她的房門并沒有閉上,而是留着一條縫,像是等着誰來推開。

月色明淨,露臺如被水洗過一樣纖塵不染,只是這裏也并沒有陶瑞爾的身影。瑟蘭督伊側眸打量旁邊小桌上一株根植在水中的綠色植物,腦海中有什麽東西一晃而過。

暗影是悄無聲息降臨到他身側潔白的地面上的,戰士的本能令他第一時間察覺到露臺外那棵樹上有生物存在,他擡起頭來,瞳孔在下一瞬猛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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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着綠褐獵裝的年輕精靈正威風凜凜地站在一根枞樹枝上。她拿着一把大弓,身材苗條,神色冷肅,長發流雲一般傾瀉在腰際。月光之下,那發色鮮豔奪目,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

似是也察覺到他的存在,那精靈轉過頭來,看到他時棕綠的眼睛裏滿是驚愕之色。

“陛下,你怎麽來了?”

瑟蘭督伊臉色蒼白,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問:“陶瑞爾,是誰,教得你打扮成這副模樣。”

“什麽?”陶瑞爾從樹枝跳到露臺上,在風中揚起的衣袂灼痛了瑟蘭督伊的眼睛。

他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弓,仔細看着,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弓,并不是尤安塔,只是形狀與他記憶中的那一把一模一樣。

他再度擡頭看着她,毫不掩飾眼中的森森寒意。當年失去父母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年輕的女孩子,美麗,魯莽,無畏。他想她真是被他寵壞了,還敢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不卑不亢,更無絲毫悔意。

“你知道你這是做着誰的打扮?”他握緊了手中的大弓,“你想做什麽,陶瑞爾?”

她眉宇間多了些肅然:“我想證明,我的心念,與她是一樣的。”

他沉默,半晌,輕輕地笑了一聲,聲音裏卻殊無欣喜之意:“是誰告訴你這樣做的?亞爾維斯?”

陶瑞爾猶豫了片刻:“是。”

“他可真是聰明,聰明得……過了頭……”他不再看她,側身将長弓放在小幾上,撫着那綠色植物的枝葉,目中多了幾分頹意,“星光蘿,她的裝束……呵,你也很聰明,知道該找誰來幫忙。”

“大将軍并非幫我的忙,他只是建議我讓陛下了解我的想法。”陶瑞爾咬牙,“在這之前,陛下連一點機會都沒有給過我。”

他搖頭:“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請求什麽。你根本不知道,我絕不可能再……”

“我知道!”她睜大了雙眼,感到胸腔裏有一陣強烈的氣流在波動,“我當然知道!王後她請求的是什麽,我請求的便是什麽。陛下,您能理解她,為什麽不能理解我呢?”

他能理解什麽呢,他能理解她?是的,他的确能。瑟蘭督伊怔怔地想。隔了這樣悠長的歲月,他仍能記得露辛達那時的話語:“即便是身為女性的我也希望能夠像ada與陛下,像很多年前的殿下一樣,為守護我們的森林而戰。因為,我希望在下次在艾爾倫領地,再看到有被奧克傷害的精靈,我能夠勇敢地拿起□□保護他們而絕非無助地向梵拉祈求……因為我希望在這個國度裏,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不再有兄妹如我與哥哥這般分離!”

這是她的願望,他滿足了她的願望……可是……他更寧願一開始,他便沒有答應過!

“我知道,這麽多年,您一直努力想讓我忘記。但是我不能,陛下,我做不到!”陶瑞爾絕望地搖頭,聲音微微顫抖,她有預感,如果她要改變他的心意,那一定是在今夜。

“我總在晚上見到他們。我ada的屍體,我nana面目全非的臉,它們夜夜入夢。它們提醒着我,我們的世界裏還有那樣多暗黑生物的存在,陛下,您不知道我有多恨它們!”她哽咽了,“王後有多恨它們,陛下有多恨它們,我就有多恨,所以我做不到,我活得這樣不痛快,我想要拿起箭和刀,做一個戰士。像王後一樣,像您一樣,像大将軍一樣。”她撲在他跟前,絕望又期待地看着他,“陛下,求您了!您為什麽不能答應我呢?”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極沉,極深。

“她是個戰士,你說得沒錯,陶瑞爾。露辛達,她是最出色的箭手,比我還要出色。”他靜靜地說,“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與你一樣痛苦。所以,我答應她,教會她箭術,她成為比我更強大的箭手,成為我摯愛的妻子。但後來,她卻為了殺掉魔龍喀邁雅,帶着她的弓箭,死在了我的面前。”

陶瑞爾心下震撼。她第一次從國王口中聽到那個名字,那個曾被列為王國的禁語的,王後的名字。她知道她的靈魂早已離開此地,連萊戈拉斯都不知道她的事情。她第一次知道,王後是這樣的……

“你知道我怎麽想,陶瑞爾?如果可以重來一遍,我絕對不會答應她,絕對不會讓她成為一名神箭手。我寧願她再苦練幾百年,永遠掌握不到箭術的要領。他看着她震驚的臉色,嗓音清淡如風,“陶瑞爾,你知不知道,西爾凡精靈的弓箭,箭頭指向敵人,也指向自己。它與常伴我身側的這把劍一樣,為殺戮而生。”

“您錯了,陛下。”她卻搖頭,緩緩道,“如果可以重來,您還是會答應她。”

她認真地看着他,棕綠色的眼睛有着奇異的光輝,似能洞穿人的心底:“因為您那時便答應了她。陛下,您無法欺騙自己的心,因為您知道,對于我們而言,那是怎樣的痛苦。仇恨,它就像烈火燃燒在心底。如果它不能焚毀掉敵人,便會燒掉我們自己。”

“我知道您的顧慮。但我聽說,在那個塵封的小房間裏,還挂着一把弓。它曾屬于您的女兒……您也有意讓她學箭。”

“安德瑪。沒錯,我原本有個美麗的小公主,她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跡。我将她送到伊姆拉綴斯,向埃隆學精靈史,向格洛芬德爾學一些小功夫。她與她的母親一樣對箭術有着很濃的興趣。我的确答應等她回來就可以開始用那把弓……假以時日,她也會成為密林最好的神箭手。但是……”他的目光移向深濃的夜空,沒有再說下去。

“但是她沒能回來。”她看着他緊蹙的眉,悄悄握緊了雙手。這一刻她能真切感受到他的痛苦,而讓他這樣痛苦的,就是那些野獸!

“是。”

“那麽,将它交給我吧。”她含淚固執地将他望着,“西爾凡精靈的弓箭,也與陛下的劍一樣,為守護而持。”

“你還沒聽懂我的話嗎?陶瑞爾。”他低頭看着她,“它會傷到你。”

她展顏一笑:“但我不怕。幽暗密林之女是堅強勇敢的姑娘,陛下,這是您親口說過的。我的ada戰死在嚴寒之戰裏,我的nana也曾經為守護綠林而戰,他們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我的體內本就流着西爾凡戰士的血液,守護森林也是我生而俱來的責任。我是幽暗密林的女兒,我手中的箭将只指向一個方向,那些膽敢入侵陛下的國度,我們的家園的奧克。”

她在他面前屈下身子,紅色的假發掉落在地,屬于她的棕紅長發散落在他的腳邊:“所以,請求您。那是我從那時起,到現在,唯一的願望。陛下,請求您,如果我就像您的女兒,請求您給予我選擇的權利。”

她擡頭看着眉頭緊鎖的國王,淚水使她的雙眼愈發明亮,如同兩顆最珍貴的水晶:“您知道,那将使我快樂。”

他足足有半刻沒有說話。陶瑞爾也沒再吭聲,只是保持着最後一個姿态,像只小動物一樣蜷縮在他的腳邊,等待着他的決定。

夜風漸漸沉冷,他們的身後,一個修長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走出。

“你近來太過放肆了,亞爾維斯。”瑟蘭督伊沒有回頭。

“原諒我如此失禮,只是第三箭隊的候補名單有了變動。”亞爾維斯走上盈滿月光的露臺,就像沒有看到匍匐在國王腳邊的陶瑞爾一樣,徑直交給他一份報告,“陛下,費麗弗琳托我詢問,可有推薦人選?”

“你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麽?何必再來問我?”他涼涼地說,聽不出喜怒。

将軍垂眸,恭敬地向後退了一步。

“第三箭隊向來是守衛王域,守護陛下的中堅,非能力出色,深得陛下信任之人不可擔此重任。因此,臣下以為,即便只是候補,也得考慮陛下的意思,細致謹慎為好。”

瑟蘭督伊目光從陶瑞爾棕紅的頭發上掠過,剎那間已經定了主意。

“我推薦的只有兩個人。”他從椅中站起,目視蒼穹裏一輪明月,眼中一線隐痛轉瞬即逝,“陣亡戰士加布裏爾之女,陶瑞爾。”

陶瑞爾直起身來,欣喜地看向國王,月光之下他的背影孤峭挺拔。

“我只有一個要求,給她最殘酷的訓練,給她最致命的武器,六月之期一到,如若她未能通過考驗,永不敘用。”

“是。”

“第二人,國王之子,萊戈拉斯。”國王淡聲說道,“而至于他,亞爾維斯,我命令你,用訓練艾嘉軍團的方式訓練他。”

亞爾維斯一愣。

“聽到了嗎?”

“是。”

他沒再說話,也沒再看陶瑞爾,轉身走了出去。亞爾維斯跟在他身後,也沒再關心幽暗密林之女眼中那欣喜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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