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待仕木珩化好妝後,便差不多到了開拍的時間。
仕木珩的眼神怎麽也不敢往盛胤衡身上放,嘴角耷拉着,整個人看起來蔫了吧唧,盛胤衡見狀,不免又多看了他幾眼。
接下來要拍的是蕭郢回宮後與蕭桢再次相見的那一幕。
《皇子》的導演名叫萬啓成,将近五十歲的老男人了,脾氣尚可,但出了名的追求完美,稍有不如意便NG不斷,一定要拍到滿意才肯作罷。
“你明白你的皇兄疼愛你,內心是思念他的,但你這些年又無意間知道你們并沒有血緣關系,自己是他的擋箭牌,你在太子之位上受到的壓迫都是因他而起,所以你心裏多多少少有點膈應。在重逢的時候你的那種喜悅不要表現得太有張力,适當地收一收。”萬啓成望着仕木珩的眼睛,頓了頓,接着道:“你所要呈現出來的感情比較複雜,能明白嗎?”
就是說……他要表現得既高興又不高興?
仕木珩認真地思考了幾秒,咬了咬下唇,遲疑地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明白了,不過我會努力的。”
旁邊的幾名演員則在心裏暗暗感嘆這小鮮肉可太實誠了點,一般來說,不管究竟是不是明白了,回答不都該是“明白”嗎?
萬啓成倒是點了點頭,對仕木珩的态度還算滿意。
在試鏡的時候,萬啓成看中的就是仕木珩這仿佛不谙世事的單純氣質。蕭桢這個角色表面上對仕木珩來說是本色出演,但實際上蕭桢的單純一點也不純粹,仕木珩要在其間摻染雜質,說實話是個不小的難題。
萬啓成又把頭轉向盛胤衡:“對你我就不多說什麽了,好好演。”
畢竟再怎麽說盛胤衡也是火了好幾年熱度都沒掉下來過的人,不僅是因為他的顏值,更多的是因為實力。
“好。”盛胤衡答道。
“你們的狀态還可以嗎?可以就開始了。”萬啓成掃了一眼兩人,放下二郎腿,慢悠悠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可以了。”盛胤衡和仕木珩異口同聲地說道。
馬上就要跟男神演對手戲,仕木珩心裏一緊,不由自主地偏過頭看了盛胤衡一眼,卻見盛胤衡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仕木珩第一反應就是觸了電般地把目光移開,心裏天人交戰,糾結得要死,并沒有看見盛胤衡眼裏一閃而過的笑意。
男神那麽帥,不看未免也太吃虧了。
但總盯着男神看的話萬一真被當做癡漢怎麽辦啊!
可惜現在沒有時間給仕木珩胡思亂想,他趕緊整理了下情緒,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子》第二十六場第一鏡第一次,action!”
馬車簾子被緩緩掀開,蕭郢從馬車上走下了來,眼裏帶着一絲掩飾不去的疲憊,但更多的是銳利的鋒芒。
被送去鄰國當了七年的質子,蕭郢猜想這狗皇帝突然将他召回來,肯定沒有什麽好事。
“皇兄!”蕭桢望見蕭郢的身影,眼睛一亮,趕忙迎了上去。
随着劇情的發展,鏡頭後,萬啓成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任何人只肖看一眼他的神情就知道,這場戲百分之兩百要NG。
“卡!”
仕木珩才剛剛完全入戲就被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卡”吓得一個踉跄,險些就撲進了盛胤衡的懷裏。
“怎麽了,這麽急着投懷送抱?”盛胤衡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穩住,在他耳邊輕聲調侃道。
盛胤衡說話時,嘴裏噴出的熱氣掃在了仕木珩敏感的耳根處,有些癢癢的。
仕木珩慌忙退後幾步,低頭道歉:“沒有前輩,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盛胤衡無奈地搖搖頭,“別緊張,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仕木珩頭頂的發璇,“擡頭看着我,我就這麽可怕嗎?”
仕木珩聽話地擡起頭,剛要說“不可怕”,卻見比盛胤衡可怕好幾倍的萬啓成已經向他們走來了,只得識相地閉上嘴巴。
“仕木珩,”萬啓成的眉頭仍然緊皺着,“怎麽回事?蕭桢見到蕭郢的喜悅你完全沒有表現出來。”
仕木珩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自己是被先前張默庚的話幹擾了情緒。
平時自己一得知男神演哪部劇他就巴巴地貼上去,這的确是事實,以至于現在他一與盛胤衡對視心裏就特虛。
實在是因為仕木珩怕極了盛胤衡對他有什麽看法,他生怕自己表現得太熱情讓男神覺得反感,所以才下意識地想要疏離一點。
這就是問題所在。
“調整好情緒,好好感受一下蕭桢的心理活動,再來一次。”萬啓成又望了盛胤衡一眼,“盛胤衡保持剛才的狀态就行。”
“好。”
然而接下來又重新拍了幾次,萬啓成仍舊不甚滿意,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拍到最後竟還嘆了口氣。
仕木珩尴尬得要死,偷瞄着萬啓成的神情,一顆心髒慢慢沉入陰冷的海底。
他才第一天進組就拖了進度,還是在男神面前,簡直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action之後你就是蕭桢,你不再是你自己,”萬啓成揉了揉眉心,幸好他脾氣不差,這要換作其他暴躁一點的導演,仕木珩估計早就被罵個狗血淋頭了,“不然你帶入一下?這麽說吧,這世上有什麽讓你又愛又恨的人沒有?”
仕木珩老老實實地搖頭。
萬啓成擺了擺手,“算了,你們先在一邊休息一下,待會兒再試一次,要實在不行就先拍其他場景。”
萬啓成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大不了,在他手裏的演員幾乎就沒誰不NG幾次的。但對工作一向十分認真的仕木珩來說,他這還是第一次一下子就吃了五條NG。
仕木珩一張總是帶笑的臉因為羞愧而變得通紅,他乖巧地應了聲,懊惱地捏了捏拳頭,站到一旁翻劇本自個兒琢磨去了。
在劇本裏,七年前的蕭桢對蕭郢是既敬仰又信賴的。再相見時已經人是物非,兩人各自受盡折磨,蕭桢也早已不是那個單純的蕭桢。
蕭桢做了五年沒有實權的太子,也做了蕭郢五年的擋箭牌,心裏對蕭郢多多少少有些怨恨,但說到底蕭郢對他來說依舊是七年前的那個兄長,所以再相見時肯定又是欣喜的。
“怎麽在喜悅裏慘雜一絲怨恨……”仕木珩扶額,當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先喝口水吧。”盛胤衡走近他,給他遞了一瓶礦泉水。
“啊,謝謝前輩。”仕木珩收起劇本,趕緊接過盛胤衡手裏的水,兩人的指尖在不經意間相觸。
盛胤衡泰然自若地把手收回,手指藏在寬大的袖子中撚了撚。
“思考得怎麽樣了?”盛胤衡問他。
仕木珩局促地捏緊手中的塑料水瓶,那模樣看起來要多忐忑有多忐忑,“還差一點……對不起前輩,都是我害得你……”
“不是你的錯,”盛胤衡打斷他,語氣一本正經道:“都怪編劇偏要把蕭桢的感情寫得那麽複雜,別自責了,你衡哥罩着你,待會兒衡哥帶你去找她麻煩。”
實在沒想到盛男神居然還會這樣開玩笑逗人開心,仕木珩沒忍住笑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就釋然了,面對盛胤衡的緊張也在這一刻緩解了不少。
這樣好的男神,應該不會覺得自己很煩吧?
至少男神看起來并不反感他。
“別想太多,盡力就行,”見仕木珩終于笑了,盛胤衡悄悄地松了口氣,鼓勵他道:“加油吧,要是等下那場過了……我就答應你一件事。”
“前輩要答應什麽事?”仕木珩提起了興趣,原本滿心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
盛胤衡勾起唇角,眼神看起來有些意味深長:
“那要看你想讓我答應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