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閉幕式的時候程在就一直在小賣部門口那兒的凳子上坐着。

能聽得見學校領導站上面,用很開心和贊揚的語氣點出湛樂的名字,說普通生能跑贏體育生是一件非常牛逼的事,但體育生也不要因此氣餒,baba一長串。

程在買了瓶水,摸出手機看了眼昨天季長韻給他發的消息。

不知道是他哪個圈子裏的哪位好友過生日,又上酒吧瘋去了,不過季長韻自從和林向骁在一起以後還挺乖的,沒再跟以前一樣逗貓惹狗處處勾搭人,這次發來的視頻裏周圍也沒什麽奇怪的人,就拍了下壽星,還有一堆程在根本不認識的朋友。

視頻又往前面駐唱舞臺那兒掃了一下,頓了兩秒之後又挪開了。

程在皺起眉,把視頻劃回剛才那兒,暫停了,盯着那個拿着吉他的駐唱看了幾秒,心底突然閃過一個詭異的想法,把駐唱那幾秒截圖下來發給了季長韻:像不像湛樂?

-湛樂不是男的嗎?

-我問你這個女孩五官是不是有點像湛樂。

-操,我以為你懷疑湛樂穿女裝呢。

程在沉默了會兒:你是還沒醒還是還在喝?

-醒了,真醒了,操。

-這是在哪個酒吧?

-觋。

程在沒再回他,擰開桌上那瓶水喝了一口。

那邊閉幕式進行得差不多了,班主任組織回到班級裏進行放學,程在就拎着水瓶到車上等着湛樂,沒一會兒湛樂就跑了出來,還是上午那會兒逃命一樣的架勢,拉開車門就往上蹦。

“哎,”程在嘆了口氣,“你說你這要是上錯車了可怎麽辦啊,也不擡頭看一眼駕駛座什麽的,悶頭就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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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錯車了我再下來呗,”湛樂笑了笑,從書包裏摸出兩張獎狀,遞到程在那邊晃了晃,“看看。”

“給媽媽看看,”程在拿過獎狀看了眼,“不錯,恭喜湛樂同學獲得一千五長跑第一名。”

“不要臉了是吧,”湛樂把獎狀收回來,“男媽媽。”

“男媽媽怎麽了,”程在等湛樂坐好了,發動了車,“男媽媽多刺激啊。”

湛樂瞪着程在的小半個側臉看了會兒,沒忍住笑着罵了句:“操。”

程在也笑了笑。

兩個人開着車去超市買了點兒菜,就近去了湛樂家,洗菜切菜做飯,趁着這個空檔程在又去客廳架子上那張照片前看了一會兒,又拿出自己手機裏的截圖對比了下。

說實話,并看不出什麽。

照片裏的小女孩兒才三歲,截圖裏的駐唱怎麽也得十七八了,燈光昏暗,勉強能看得清的五官除了和湛樂長得有點兒像之外也沒什麽了,但這個世界上勉強掃一眼,長得像的人未免太多,還不好确認什麽。

況且暫時不知道湛樂的妹妹到底是丢了還是死了。

要不要問問?應該怎麽問?

怎麽問才不會讓人覺得自己多管閑事瞎操心?

“你看什麽呢?”湛樂端着菜從廚房走出來,“過來端飯。”

“……哦。”程在應了聲,把手機揣回兜裏,“你和你妹長得……不是一模一樣吧?”

“龍鳳胎本來就不像啊,”湛樂把菜放到桌上,“異卵雙胞胎嘛。”

“……也是。”程在應了聲,大概是覺得自己剛才的問題有點兒過于弱智了,頓了會兒才接着問,“那你妹妹……”

“走丢了,”湛樂應得很快,聲音比程在想象之中的還要穩,“四歲的時候……後來怎麽找也沒找到。”

“……哦,”程在點點頭,“抱歉。”

湛樂沒說話。

吃過飯程在幫忙洗了碗就得去醫院,湛樂把他送到樓下,說了再見便回了樓上。

運動會過了沒多久便是期中考,湛樂考了個能把程在氣笑的分數,一星期沒敢往程在那兒去,程在也沒多問,湛樂一個星期再去的時候程在也沒多說什麽,一如既往地笑着,和他打趣,催他去做飯。

程在也跟着季長韻去了趟酒吧,但完全沒有找到那位駐唱的身影,後來又拿着截圖看了看,越看越覺得不像,沒有那天一晃眼的那種感覺,便不再提起這件事了。

沒過多久就入了冬,湛樂他們所在的城市冬天只下一兩場雪,其餘的全是陰冷天。湛樂把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卻也如同往年一樣期待着雪。

一般到了下雪的時候就是快放寒假的時候,高二的寒假并不長,但能休幾天是幾天,總得有個盼頭。

有了盼頭以後上課時間都被縮短了一半似的,湛樂認真學習的勁兒都快趕上林向骁了,林向骁還在旁邊趴着嚼泡泡糖,一邊感嘆道:“你這個勁頭,我年級第一的寶座是不是得讓給你了啊。”

“閉嘴,”湛樂一邊眯縫着眼睛看黑板一邊做筆記,“別打擾我。”

“哎喲。”林向骁笑了會兒,聽老師講了兩句後又從書桌裏摸出手機,給季長韻回消息。

不知道是誰先嚷嚷了句“下雪了!”緊接着整個班級裏的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往窗外看,連老師也往窗外看了兩眼,默認讓他們沸騰了一會兒才拍着講桌讓學生們注意紀律。

湛樂也終于在這樣的集體轉移注意力的時候抄完了筆記,随着下課鈴聲的響起把手機掏出來,發了個朋友圈:下雪啦!

想了想又點開程在的對話框:程醫生快看!下雪了!

-快看啊快看啊快看啊!

-看!是雪!

-哇塞!

湛樂連着發了好幾條之後才想起來程在昨天夜門診,這會兒估計剛到家,正在補覺。

“操。”湛樂小聲罵了句之後便把手機重新塞回了書桌裏。

沒多久手機震了:哇塞。

湛樂笑了笑,趴桌上把手機摸出來給程在打了個電話:“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啊?”

“沒,剛好洗完澡,”程在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眼,“還真下得挺大的,你們是不是快放假了?”

“是啊,”湛樂說,“下周就期末考了。”

“好好兒考啊,考得不好也別怕,”程在說,“別跟期中考的時候那樣都不敢來見我了。”

“哎!”湛樂喊了一聲,被程在這麽拆穿他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是那陣子沒空!”

“那希望你期末的時候能有空啊。”程在樂了下。

湛樂一直和程在聊到上課,精神更集中了,畢竟程在那麽說了一通之後自己還考得賊差是真的挺丢人。

期末考那幾天冷得出門就能被凍上,湛樂把自己裹成一個超級加倍粽後低頭出了門,圍巾靠近嘴邊那一層被呼吸弄得濕潤,湛樂擡頭将圍巾壓到下巴下面,去早點攤買了早點。

考完之後卻沒有想象之中那種解放的感覺,湛樂一出校門就看見了站那兒的林向骁,急急忙忙走過去對了幾個答案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完了,”湛樂皺着眉小聲說,“我他媽怎麽能錯成這樣的?”

“你本來就是這學期才開始努力的,”林向骁伸手在湛樂肩膀上拍了下,“做錯幾個題也正常啊。”

湛樂嘆了口氣沒說話。

“哎我問你啊,”林向骁指了指路邊,“你這學期桃花是不是有點兒旺?”

“哪旺……”湛樂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湛時夏正站在那,“……那是我妹。”

林向骁挑挑眉:“要我等你麽?”

“不了,你回去吧,”湛樂皺起眉,不知道湛時夏這個時候來找他幹什麽,“過兩天常則生日,記得出來玩兒。”

林向骁應了聲便走了。

湛時夏念四中,離二中挺遠的,應該也在期末考才對,不應該這個時候出現在二中門口。

又有什麽事了?又怎麽了?湛停詞又有新花樣來折騰人了還是湛時夏又逃出來了?

不管是哪一個都讓湛樂有些煩。

“我就是來,”湛時夏走了過來,她沒有圍圍巾,這麽冷的天,她光着脖子站在那兒穿得挺單薄,看着就冷,“你要……冷靜的聽我說。”

“啊。”湛樂應了聲。

風吹起她的頭發,湛樂一眼就看見了她脖子上還未散去的淤青,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湛樂沒忍住往前走了一步,低聲問:“你脖子怎麽了?”

“脖子?啊,”湛時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剛一碰到就疼得縮了下,“我媽……許芷掐的,她沒能掐死我,被爺爺阻止了,也對我失望了,把我所有的證件都丢給我,讓我滾。”

“你有錢嗎?”湛樂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抖。

“我有,沒事,我之前為了逃開那個家存了錢,來找你那次出來得急,什麽都沒帶,”湛時夏笑了笑,她的臉上竟然看不到太多的恨意,只有逃離後的輕快,“我買了去北方的票,今晚就走。”

“……好。”湛樂點了點頭。

湛時夏收起笑,認真地看着湛樂,“那年……湛停詞答應會幫你找思意,你才會回來,對嗎?”

“嗯。”湛樂又點了下頭。

“我之前聽到有人和湛停詞說,”湛時夏頓了頓,“找到思意了,但是沒有去确認過到底是不是她。”

湛樂從來沒覺得哪一年的冬天這麽難熬過。

從入冬起他就覺得冷,老北風要命似的瘋狂往臉上刮,身上沒有一塊暖和的地方,連眼皮都是僵住的。

記憶被一只大手猛地擊破冰封,又回到那個星星密布的夜晚,血腥味和泥土味,還有混雜在人群裏的哀嚎。

被人搶走的湛思意,那人沒跑幾步就竄上了路邊的一輛車。

追過去的時候有燈光照了過來,緊接着是剎車的聲音,胃裏翻江倒海,渾身被震麻又痛得無法出聲,人群早早圍過來,報警,打120,哀嘆着可憐的孩子。

湛思君躺在地上,一只手往前,指着那輛車駛去的方向,已經分不清是眼淚還是血液落在地上。群星依舊閃耀,可黑夜總有罪惡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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