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人一起戲弄了那陳茂,似是一瞬間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先前那試探,芥蒂,不順眼,似乎一瞬間煙消雲散。何岫有心讨好,一路上故意插科打诨,逗陸珩笑容頻現。很快就抛棄了尊稱,何岫自然而然的叫陸珩的表字,陸珩也不客氣的稱呼何岫為“岫郎”。二人你言我語,相談甚歡,就似相識了許久一般。
“若非執玉你定要今夜入山,咱們今夜就去那陳家瞧瞧。”何岫遺憾的說。
“去瞧什麽?”
“瞧他們如何說今日遇見的怪事啊。”何岫大笑,“我生平就愛看熱鬧。遺憾了啊遺憾。”
陸珩但笑不語。何岫又道:“執玉不知,這陳家的人都頗有趣。”他将陳三茂的故事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單将陳家父母來請自己同蔣儀安的事情掐去。
陸珩聽的專注,突然說道:“今日不上蓮華山了。”
“啊?”
“咱們去陳家,你帶我看看那個……”陸珩頓了一下,笑道:“那個掏糞吃的陳三郎。”
何岫哈哈大笑,将馬車往路邊一扔。馬兒自化麻雀飛上天去,車子自變筷子落于路旁。
何岫先帶着陸珩先去陳茂家,打算看那夫妻吵架,卻發現那夫妻倆抱着被子窩在一起說話兒。
陳家娘子哭哭啼啼,後悔自己貪小便宜吃了大虧。陳茂安慰自己娘子道:“莫傷心,丢了碎銀而已。”
又說:“總比今兒那偷兒強,想來是沒得手就被那老妪發現了。”
陸珩眉眼彎彎,憋笑憋的臉紅。頭對着何岫的頭,睫毛濃密漆黑,眼睛亮晶晶的包含笑意。何岫眨巴眨巴眼睛,鬼使神差的湊過去,對着他彎起的眼睛,輕輕的親了一下。
一觸即分。
陸珩揉着被親的那一只眼睛,露出驚愕又懵懂的神情。何岫被這表情一擊而中,撞的心頭撲通直跳。陸珩寬大的袖子從手臂滑下去,手腕間有銀光紅光隐現成輝,何岫瞧見那是兩串蓮子串成的手串,一串白瑩如玉一串赤紅似血。何岫摸着下巴,越看越覺得那紅蓮子手串眼熟。這“連生相思”是當年狐娘帶入楚家的,怎麽在陸珩的手上?難道是雲翳送給他的?何岫腦子裏轉了幾百個圈兒,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眼見他神情微變,何岫急忙按住他的手,小聲道:“是我情不自禁,你,你,莫要生氣。好執玉,你要是亂動,咱們就被發現了。”
何岫的手溫熱修長,眼中飽含歉意神情,呼吸因為緊張而急促,熱氣噴在陸珩的耳邊。陸珩面色依舊不善,身體漸漸緊繃,耳朵以眼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何岫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朵,“我帶你去陳三茂那兒,看那個倒黴蛋。”
陳三茂喝的酩酊大醉,睡在床上哼哼唧唧。陳三娘子正在指桑罵槐,“早晚讓狐貍收了去,老娘喝出來守寡。”
何岫不耐聽,陸珩卻突然道:“這陳家怎麽陰森森的。”何岫始驚覺,陳家除了陳三茂這屋子,旁的屋子竟然都黑漆漆的。就連才剛陳茂的屋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的暗了下去。都睡了?何岫左右四顧,果然嗅到了一絲腥氣。何岫暗叫了一聲不好,祭出珠劍執在手裏,拉着陸珩就往蓮華宮的方向跑。
陸珩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被他護着一路狂奔,還很鎮定,“出了什麽事?”
何岫背負一人,依舊跑的輕快,“陳家被地狼占了。地狼是一種妖獸,慣于吃人,而後化作那人的樣子再繼續吃人。我打不過他們,這裏不安全,咱們到蓮華宮找雲翳。”
陸珩不言,抱緊了何岫的脖子。
二人跑了沒多遠,遠遠看見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剛才那個同老婆溫存軟語的陳茂。另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怪物。周身黑氣籠罩,瞧不清面目,看氣息必然要比這陳茂樣貌的地狼厲害。何岫心裏咯噔一下。先前一個地狼他都應付不來,這一次竟然來了兩個。
他将陸珩放下,“跑!”
陸珩似是沒聽見,眼睛看着何岫。眼看那陳茂就要走過來了,何岫把陸珩往身後猛的一推,大聲喝道:“愣什麽,跑啊。”而後,不管不顧的沖上去同陳茂鬥在了一處。
何岫本來就是個半瓶子,這個時候又要纏住那陳茂,又要盯防着那怪物,沒幾下就力不從心,被陳茂壓着打,一會身上就傷了大幾處,鮮血淋漓。
陸珩似是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何岫心急如焚,“執玉,快跑啊。”
那怪物突然咆哮了一聲,躍身變成一道黑煙沖着陸珩迎面而來,陸珩兀自原地站着,面無表情。何岫才要轉身去救,卻被陳茂鉗住一只手臂,電花火石之間,何岫手起劍落,只聽噼嚓一聲,血肉粼粼,生生自斷了一只手臂。
陸珩此時似乎才回過神來,帶着幾絲驚恐幾絲不解的看着何岫的斷臂。嘴唇動了幾下,依稀可辨是個“岫”字。
陳茂猶自不甘心,又欺身上前。何岫心急如焚,無奈陳茂纏的緊,就似貓捉老鼠一樣,只纏着他打,又不肯給他致命一擊。只叫他如何都近不了陸珩的身。何岫眼看着陸珩被那怪物一擊打翻在地,飛出幾丈遠,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情急之下,真氣流動,調起周身的法力,一瞬間,身上的傷口以可見的速度複原,斷臂漸漸重生,金光籠罩了全身。那陳茂被金光罩住,捂頭無聲嘶吼了一聲,化作一只巨大的地狼,又瞬間飛灰湮滅了。
何岫知道,他若是動了自身隐藏的妖力,勢必要冒着爆體而亡的危險,即便勉強留了一條小命,那渡劫天雷也不會放過自己。仿佛是要印證他的話一般,濃雲滾滾而來,遮天蔽月,天雷在濃雲後接二連三的隐隐作響。可是何岫管不了那麽多了,他不能看着陸珩死在他眼前。
一聲雷鳴,響徹天地,猶如警示一般。陸珩從地上爬起來,不管不顧的沖着何岫飛奔而來,“不要……,”呼喊聲被天雷壓着斷斷續續聽不清楚。那怪物站在原地,周身黑氣彌漫開來,直指陸珩的後心。何岫縱身一躍将陸珩護在身後,一指那怪物,“莫要傷我執玉。”
何岫手中金光更盛,天雷在頭頂盤亘,轟隆隆似就在耳旁。似是只要何岫動用妖力,就落下來将他劈開。陸珩突然從身後抱住何岫,扳過他的臉,不管不顧的親在他唇上。何岫本來就是強打的精神,勉強使出來的力,被他這麽猛的一撲,金光陡然滅了。他心頭一驚,再看對面,空空蕩蕩,那怪物竟然不見了。
雲散雷聲遠,朗月挂浩天。
何岫抖了抖身體,又是一個風神不凡的俊俏郎君。
陸珩神情變幻莫測,眼神複雜,“你到底是誰?”
何岫不安的摸了摸嘴唇,剛才那一觸間的心悸似乎還在唇上,“我不是人。”又慌忙解釋,“我沒有害人的心思。”他小心翼翼的觀察着陸珩的臉色,“你……,”
陸珩神情淡然,“我知道。無妨。”而後突然笑道:“我從前最讨厭狐貍。”
何岫心裏一涼,下意識的縮了一縮。
陸珩鳳目斜看,看的何岫一陣心酥,“現在最讨厭狼。”
陸珩大笑起來。
二人有說有笑上了蓮花山,遠遠的就見山門處燈火通明。雲翳自帶了門下澄霞、澄霖、澄雯、澄雷四大弟子站在山門外。身後跟着烏泱泱一大群人,看衣衫式樣,蓮華宮上下都到了。
何岫一看見雲翳就心虛,他掩飾的笑道:“瞧這陣仗,莫不是在恭迎什麽人?”
“上前問問就知道了”陸珩往前疾走了幾步,發現何岫沒有跟上來,又站住,“岫郎?”
何岫前段時間被雲翳扛上蓮花山的時候,全蓮華宮都瞧見了,自己迷倒潤杞私自跑下山的事情,全蓮華宮也都知道了。後來抓地狼,又借了蓮華宮的力,想來這蓮華宮上下也知道了。他乍一下瞧見這麽多老道士小道士,就想起雲翳那日的臉色,遂笑着對陸珩道:“我就不上去了,你別把今日的事情告訴雲翳。”
“我建議執玉從旁門進去。”他一指雲翳那邊,“許是在接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
陸珩笑道:“總要同道長先打個招呼,否則不成了不請自入了。”說着就往山門的方向走去。
何岫下意識的拉住他,“執玉,”陸珩鳳目黝黑的看着他,何岫忍住親上去的沖動,小心的道:“改日有空我再找你。”
陸珩回了他一絲笑意,“好。”
何岫松了手。眼看着陸珩邊走邊遙遙對着雲翳施禮,高聲道:“陸珩拜見雲翳道長。”
雲翳瞧見陸珩,自然也瞧見了還戀戀不舍望着陸珩的何岫,滿眼的驚愕。
陸珩又鞠身道:“陸珩未先行通報道長便貿然前來,有失禮數,還請道長諒解珩崇道心切,莫要與珩計較。”
何岫不敢看雲翳半是惱怒半是驚愕的眼神,遙遙的抱拳施禮,不敢靠近。雲翳看了看何岫,面色變化,眼神複雜,終究還是松口道:“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