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有心想先去找陸珩,思來想去,到底還是先見了雲翳。雲翳看他的神情頗為奇怪。何岫連忙收起自己慣來懶懶散散的姿态,對着雲翳堆起笑臉。卻不料雲翳絲毫沒有同他交談的意思,對他的熱絡置若罔聞。何岫深知上一次的事情惹惱了雲翳,自小心翼翼的說話,不敢再觸了他的黴頭。

就在何岫詞窮話盡,尴尬的想要遁逃的時候,雲翳終于嘆出一口氣,“行了,三哥,你想說的我都明白。”他往陸珩房間的方向點了下頭,“去吧。”

何岫被他看穿了心思,挺不好意思,“四郎,咱們兄弟許久未說話了。”

雲翳眼睛一瞪,“我沒什麽要同你講的,你若無事就下山去,懶得見你這一副道貌岸然,滿肚子湯水的嘴臉。”

何岫見他如此說,知道他定是不生自己的氣了,喜笑顏開的跳開去,“那我走了啊,改日咱們再聊。”跑了幾步又說:“新年吉祥,大吉大利。”

雲翳被他氣的大笑了一通。

陸珩住的地方并不是蓮華宮內頂好的房間,裝飾尋常質樸,勝在一應物品精巧,兼那窗外的景色巧奪天工,倒也不失是一間雅室。

陸珩正在案前挽着袖子寫字,見何岫進來,放下筆笑道:“你怎麽才來?”

何岫被這一句話弄的心潮澎湃,“執玉可是想我了?”

陸珩笑道:“可不是。若是你不來,我就想着今日下山去找你,咱們出門逛逛。“

何岫這才想起,今日是上元節,山下灘塗城中有花燈。”

何岫喚出珠劍,往上一跳,手伸給陸珩,“上來。”

陸珩看着他的手,搖了搖頭,含笑看着他。何岫在劍身上踩了踩,道:“莫怕,我圈着你,掉不下去。”

見他猶豫,又哄道:“你不是要看花燈,咱們禦劍到城門,從城門一路看到城中。”

何岫紅衣潋滟,風神異質,怒極似含情。如今當真含情帶意,那神情能溺斃人。陸珩被他望着,也望着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伸過手去。何岫幾乎是立刻就握住他的手,往珠劍上一拉。珠劍晃了一晃,抖個不停。

何岫被它晃的莫名其妙,暗惱:這兵器今日怎麽掉我的價?

陸珩站在何岫身前,被何岫環在懷裏,倒是未慌張,“莫不是咱們兩個太重了?”

珠劍發出嗡鳴,在原地帶着兩個人轉圈,倒不似帶不動兩個人。

何岫道:“這兵奴莫不是在害怕?”

陸珩笑道:“怕什麽?”

何岫也怪異道:“就是,到底怕什麽?”他拿眼角觑了陸珩一眼,“難道是攝于執玉的風姿,不能自已了?”

陸珩哈哈大笑,也在珠劍上跺了一下,“好兵奴,我喜歡。”

珠劍光芒突然盛了一下,而後突然安靜下來。

何岫詫異,“哎呦,還真是啊!”

陸珩又大笑。

何岫被他笑意感染,自己也笑出聲來。他将陸珩往自己懷裏圈的緊了點兒,“站穩了,咱們走。”

何岫帶着陸珩一路逐着月色禦劍入城,只覺得心口老是有一股暖意緩緩的流動。他有心想将手臂收的再緊一些,又怕唐突了眼前人,放的松了又怕他當真從劍上掉下去。一路架着胳膊,肌肉僵硬,肩膀生疼。陸珩忽然往他懷裏一靠,“岫郎,城門到了。”

何岫正對着陸珩的後腦,浮想聯翩,不妨他突然扭過身,吓的一哆嗦,幾乎從劍上掉下去。他掩飾的咳嗽了一聲,将珠劍停穩當了,自己先跳下劍來,便伸手來扶陸珩。那知道陸珩避開他的手,自己從珠劍上跳了下來。何岫又是尴尬又是失落,收了珠劍便悻悻的跟在陸珩的身後。

陸珩回頭,“岫郎,快點走。”

何岫擡起頭。月光映在陸珩的臉上,映襯着那一雙眼睛分外的漆黑明亮,何岫心頭一悸。陸珩将他手一拉,“走了。”

何岫只覺得被他拉住的那一只手火燙火燙的,心髒幾乎從胸口跳出來。他心道:完了完了。眼睛只盯着陸珩拉着自己的那一只手,一個不察,終于被石頭絆了一跤,五體投地的摔在了路上。

陸珩哈哈大笑。何岫恨不得把臉埋進土裏,到底還是被陸珩拉了起來。陸珩在懷裏掏了半天,也沒找出絹帕一類的東西。索性用袖子替何岫擦了擦臉,他手腕來回間,有紅光隐現,何岫瞧見那是一串紅色的手串,越看越覺得眼熟。這紅蓮子手串是當年狐娘帶入楚家的,怎麽在陸珩的手上?難道是雲翳送給他的?何岫腦子裏轉了幾百個圈兒,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陸珩笑着将他從地上拉起來,又拉着他慢慢的往城門內走。何岫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了陸珩拉着他的那一只手上,下意識的緊了緊,反手握住他。陸珩似是十分的驚訝,然而何岫一臉坦然,“這回我可不會再摔倒了。”

陸珩輕聲笑了,索性由他牽着。二人就這樣慢慢的走進了城中。

城中火樹銀花,街上游人如織。那一首詩說的好啊,“游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

陸珩同何岫兩個人,一個清冷高貴,一個絕色出塵。具是出色人物又手牽手肩并肩,自然引來無數人的側目。陸珩本來目下無塵,渾然不覺有何不妥;何岫沒皮沒臉慣了,對那些指點議論置若罔聞。二人看燈看景看彼此,有說有笑有情義暗湧,渾然忘記了周遭。

何岫玩心大起,在街邊買了兩個面具,一個狐貍樣式的扣在自己臉上,一個老虎樣式的扣在陸珩臉上,比比劃劃笑的直不起腰。

“狐假虎威啊狐假虎威。”

陸珩扣着老虎面具,伸出兩只手扮作虎爪,笑聲若金玉落滿盤。何岫心中被幸福快樂充盈的鼓鼓漲漲的。突然顯出真身。乃是一個狐貍耳朵,狐貍尾巴的半人半妖模樣。陸珩見狀,似是吃了一驚,收了動作,立在一旁。何岫笑嘻嘻的把腦袋往他腦袋旁蹭,學狐貍叫了兩聲,“大王大王”

陸珩摸了摸何岫的耳朵,松軟溫熱,“不錯。”

何岫大笑着把尾巴往他身上纏,“這個呢?”

陸珩惡作劇似的抓了一把,何岫當時就軟了下來。他半靠在何岫身上,呼吸的熱氣噴在他臉上,“摸不得。”

陸珩只顧往那皮光水滑的皮毛上摸索不停,“為何?”

何岫抱住他的脖子,面具擋住了他迷離的眼神,緋紅的臉色,“惹出火來,你要負責。”

陸珩手下一緊,何岫怪叫了一聲。陸珩似是受了驚吓一般連忙松了手,何岫半蹲在地上,緩了好久才慢慢的站起身來。他想說尾巴是狐貍的軟肋,又想說那是狐貍的敏感地方,可是他一擡起頭就看見陸珩摘了老虎面具,神情嚴肅,微微皺着眉,似是極其不悅。

“我不喜歡狐貍。”陸珩說道。

何岫呼吸一窒,而後立刻笑道:“知道,這不是逗你玩嗎?”說着又施了一個障眼法,将幻出來的假耳假尾取了下來遞在陸珩手裏,“你看。”

陸珩并未接過來,“我不喜歡狐貍,你去換一張臉。”

何岫微微一愣,才想起來,他說的是自己頭上的面具。遂将面具取下來,回去找那賣面具的攤販,随意換了一張回來,拿在手裏把捏着。

陸珩面色稍緩,然而氣氛一度十分的尴尬。何岫沒話找話的東拉西扯,又陪着他看了幾處燈謎,贏了一只兔子燈給他。

陸珩接過燈,提着把玩,繼續無語。

何岫被莫名其妙的氣氛弄的幾乎窒息,才要找個借口離開。卻見陸珩在街邊蹲了下來。原來路邊有一處賣木頭人的攤子。攤主是個年過半百的老漢,雕的木人兒惟妙惟肖,關節具能靈活轉動。另有木頭動物,木頭案幾床櫃子的小件兒,同那實物一模一樣。木頭櫃子上雕花刻字,門能打開,其中格子抽屜俱全;木頭磨盤能緩緩的推動。何岫也看的入了迷,挨個瞧,各個都喜歡,東指西指的包了一大包。

陸珩将那大包從何岫手中奪過來,從中撿出一個木頭人偶,将其餘的又重新扔回攤子上,扔了一個銅板給那攤主。何岫哪裏舍得,在攤主期望的眼神中又從新撿了一只狐貍。

陸珩皺眉。

何岫連忙道:“知道,你讨厭狐貍。”

他将那狐貍往他面前一送,“你氣了就拿它出氣,保管心情就好了。”

陸珩噗嗤一笑,将那木頭人偶送道何岫懷裏,接過那狐貍,在狐貍嘴巴上狠狠捏了一把。“油嘴滑舌”,而後扭身就走。

何岫嘿嘿笑了幾聲,連忙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修文了,草稿箱裏的東西都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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