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蔣儀安走了,何岫坐在屋裏思前想後,可是,捱到半夜也不見雲翳歸來。房裏暖是暖,卻不适合何岫這只狐貍。他熱的口幹舌燥,灌了自己一大壺茶水,到底還是不甘心,遂出門去尋陸珩,打算臨行同陸珩告個別。

隔窗看見陸珩屋內燈火通明,他敲了門,進的屋去,卻見陸珩正在房內奮筆疾書。自己送的那個木頭狐貍擺在案上,做鎮紙用。他心頭倏忽有一動,一腔子原本被壓下來的情誼又擡了頭,眼睛流連在陸珩身上,怎麽也舍不得移開。

陸珩頭也不擡,“岫郎還不安寝?”

燈下瞧美人,美人風姿更盛白日。昏黃的燈在陸珩的臉上印下柔和的光,給陸珩那張略微削瘦的臉憑白加了幾絲溫情。

何岫不知不覺又癡了,脫口而出,“心頭陡升戀愛意,具在驚鴻一瞥中。”

陸珩眉眼不擡,手下不停。對他所言置若罔聞。

何岫一時又忘了蔣儀安,忘了對雲翳的承諾。他從陸珩身後繞過去,慢慢的環住他,“執玉,……。”

陸珩似是絲毫未料有人敢近他身,愣了片刻。接下來,擲筆,擡頭,轉身,肘頂,手箍,……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何岫亦是未料他會如此的敏捷,一時被他制住,動彈不得。

“好大的膽子。”陸珩面上怒氣濃郁。

何岫卻只覺得他生氣的樣子也動人無比,“執玉,我心儀你。”他不知死活的道:“那日在竹林,我一見你就暗許了平生。你若是跟了我,日後……”

陸珩低聲笑道:“跟了你?”

“某出身殊榮,自問這天下無幾人出我之右。彈指揮手間,天下人趨之若鹜。即便是那名堂上的天子亦要留幾分薄面給我。你這棍棍哪裏來的信心讓我跟了你?”

何岫被陸珩眼中的鄙夷刺的心頭一縮,卻還強辯道:“他們追随你,不過是仰你鼻息,對你有所求。我同他們不同,我是真心愛慕于你。”

陸珩仰天大笑,“你真心愛慕我什麽?”

何岫啞然。他愛慕陸珩什麽?無非是陸珩生的好看,對了他的心思。若是細細說起來,不過是膚淺的見色起意。

若是按着尋常道理,追求一個喜歡的人,碰幾次釘子,甚至挨幾次冷眼都是正常的。可是何岫他從來未受過這樣的冷遇。他皮相出色,風神不凡,從來都是那些美人佳人追着趕着,他躲着逃着,哪裏被人這般拒絕過?可是越是被拒,他就越是不想放棄,生生把執念當成了求不得之苦,心裏挺不是滋味兒的。

他扭過臉去,喃喃的道:“我總會叫你知道我的心。”

陸珩順着他的目光,看着那一只木雕狐貍,不知怎麽眼神忽然一緩,慢慢收了手。

“何岫。你心性不壞,資質不差,又獨具天資。若是潛心鑽研修行,畢當有所建樹。你若不走正途,放不下滿腦子世間色相,終有一日會吃大虧。”他轉過身去,“你是……,”他頓了一下,扭頭看何岫,“你我天差地別,終究沒有可能,”他将那狐貍鎮紙拿開,在紙上疾書,“你走吧,今日事就當沒發生過。”

何岫逃的失魂落魄,丢盔棄甲。隔日,毫不解釋的就要下蓮花山。雲翳不知這其中的緣由,只當冷落他一夜,他想通了。頗欣慰的道:“此次下山,将山下的事情了了便趕緊走。我過幾日便去故章瞧你們。”

何岫一肚子的失落,心不在焉的應着。

雲翳又囑咐,“你養的那個小鬼還是莫要帶着了。”

何岫用眼神追問他。雲翳笑道:“你将他交予我,我查出他的來歷再将他送還給你。”

何岫不滿,“我身邊就這麽一個可心的,你還要給我弄走?”

雲翳道:“我觀他氣息詭異,恐他會傷害于你。”

這話聽着那麽熟悉。何岫朝着不遠處陸珩的院子看了一眼,心道:與其說蔣儀安能傷了他,還不如說是那位。蔣儀安若想傷他,恐怕得大費周章,那一位只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已經把他打的片心鱗傷,鮮血淋漓。何岫不期又覺得心尖一顫,疼的厲害。他扭過臉來,心裏委屈的能擰出水來。

雲翳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岫郎,你行走人間這許多年,難道還要我再三重複那幾句話?”

何岫本來就不耐雲翳管東管西,現在陸珩哪裏碰了壁,便将火氣發在了雲翳身上,“七郎是我的人,既然跟了我,我便要信他護他。你随便一句話我就将他送到蓮華宮裏。你讓他如何想,你讓我如何自處?”

雲翳打小管他管慣了,何岫雖然頑劣,拖沓,卻沒有一次不聽他的。又做了這些年的掌教,積威甚重,哪裏容得他大聲頂撞?遂也忘記了孰兄孰弟,冷聲道:“那厲鬼你送來也罷,不送來也好。我确是不會聽任你同他胡鬧的。屆時候綁了人來,你不要怪我沒有知會你。”

何岫氣上心頭,“你若是敢傷了他,除非我死了,否則保管叫你這蓮華宮雞犬不寧。”

雲翳氣的胸口起伏不定,他一心為他,替他思前想後,唯恐他受丁點傷害。可是他竟然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厲鬼下這般的賭誓?他心頭大恸,冷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兄弟二人,不歡而散。

既然有黃金做魚兒,就不怕何岫這只饞貓不回來。蔣儀安安安心心的在正言樓等了不過一日,果然見何岫急匆匆從山上下來。

他笑着迎下樓來,“你回來的剛巧,我才把那些地宮密地都想明白了,咱們得了金子,當下就走。”

何岫滿心的不痛快,“金子且不急,你這就找地方躲起來。”

何岫低着腦袋在樓內翻找東西,撿那些值錢的往自己懷裏揣,邊把雲翳的話挑重點講了,“随便找個地方,我過幾日就接你回來。”

蔣儀安跟着何岫,雲翳自然不滿,可是若是何岫執意要護着人,雲翳又不能當真将蔣儀安送何岫身邊綁了去。畢竟,何岫是雲翳的兄長,他是做兄弟的,原本管不得。況且何岫又是半妖。同蔣儀安這個厲鬼,不存在什麽天道不容那回事。何岫讓蔣儀安随便找個地方躲起來,其實存了幾分支開他的心思。他見異思遷,自然見不得蔣儀安終日在他身邊,又心虛又理虧,巴不得找個機會把他支走。

蔣儀安心知肚明。

他壓着火氣,笑問:“幾日?”

何岫不耐煩的擡起頭,“幾日,就幾日。啰啰嗦嗦問那麽多?”

可是他一擡頭就看見蔣儀安眼角通紅,強忍着淚水。他心頭倏忽間一軟。

從前的那些跟在他身邊的人兒,最終無不是要財得財要名得名,多多少少都會從何岫這裏得些好處。就算陸珩那麽決絕,也得了何岫一腔熱血對待。唯獨這個蔣儀安,本身是個厲鬼,人間俗物他用不着,跟了自己這個半妖之後除了坑蒙拐騙就是擔驚受怕。

“七郎,”他把蔣儀安抱在懷裏,真心實意的說道:“是我沒用,我總是讓你以身犯險。”

蔣儀安将頭擱在他肩頭,“道長懷疑我。你也懷疑我不成?”

何岫聽見他有一聲沒一聲壓抑的抽泣,心揪成一團,“是我糊塗。一聽他絮叨就煩。”

蔣儀安道:“不怪你。”他抹了抹眼淚,“我這就走了,你可一定要來接我。”

何岫一瞧見他那委屈求全的小模樣,心一軟,腦子一抽,“你別去。”他扯住蔣儀安的手,“就在正言樓等着我,咱們一塊兒走,就算你是那地狼化的我也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有好幾天只字未動,有那麽一兩刻想放棄不寫了,可是又想,就算是胡編也要編完呀,這是我的故事。

依舊再修文,所有的情節都有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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