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草包世子

春日的夜裏,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孟鏡換好朝服拉開門,院子裏的芭蕉被雨水洗得發亮。

門外老媽子端着盆水候着,孟鏡突然想起這回事兒來,把門一關,扔下一句等等。

梁上的郡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到了床上,從梁上下來竟然毫無聲息,孟鏡張了張嘴,郡主扔過來一方染了血的帕子,“拿去。”

“......”孟鏡臉頰火燒一般。

拉開門,對上老媽子殷切的目光,孟鏡把帕子胡亂塞進她手裏,道,“郡主還在睡,讓她多睡一會兒。”

說完接過老媽子手裏的熱水,端進房中,自己洗漱完畢。她回過頭,郡主一頭青絲垂在身後,面向床前。

“時辰尚早,郡主再睡一會兒?我先上朝了。”孟鏡戴上朝冠,拿上朝圭,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皺。

“你自去便是。”郡主冷冷的聲音,“勿要管我。”

觸了一鼻子灰的孟鏡并沒有感到沮喪,反而春風得意。身後平兒跟在她身旁,朝她豎起大拇指。好一通誇贊,“大人今日春風滿面,往後一定是官運亨通一片坦途。”

孟鏡扔給他一吊錢,平兒歡天喜地接過,孟鏡笑道,“今兒怎麽這麽會說話,跟誰學的?”

平兒摸了摸鼻子,“還不是跟府裏識得字的姐姐。”

主仆二人正敘着閑話,踏踏的馬蹄聲漸近,孟鏡轉頭,阿晉将馬車停在她面前。車內簾子掀開一角,露出長楓溫潤的臉龐。

“表哥。”孟鏡道。

“上來吧。”長楓說着,阿晉将車簾拉開,孟鏡從平兒手中拿過朝圭,鑽進馬車中坐下。

“表哥昨日可還好?”孟鏡關切道,“那梁衙內酒量是出了名的,若非表哥,表弟我可真得出洋相了。”

“不過耍了些伎倆。”長楓随意說道,目光落到孟鏡耳畔翹起的一根頭發上,他舉起手來,将要碰到她白嫩的臉頰,又猛地縮了回去,心跳跟打鼓似的,“今日你第一回上朝,可緊張?”

“倒沒有。”孟鏡一笑,“反而是在禦書房任起居郎的時候要謹慎些。”

站在朝堂上,上座天子折子扔的啪啪響,身邊官員跪了大半的時候,孟鏡想起自己和長楓說的那句“倒沒有”,只想啪啪打自己的臉。

孟鏡思忖着要不要随大流,直到蕭翊眼鋒往她身上一掃,她已經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混入百官之中,喊了一句,“皇上息怒。”

她站在中間靠後的位置,前邊還隔着二十來名官員,更何況蕭翊隔着九珠冠冕,她怎麽就知道蕭翊在看她呢?

孟鏡十分不解。

“沈侍郎,你怎麽看。”

被點到名的長楓上前一步,站在中間,把朝圭舉到面前,朝蕭翊一拜,“依臣看來,推恩令是否繼續施行,只需當朝匿名投簽,征集全朝文武的意見,若支持者衆,則可為之。”

“好。”君臣一拍即合,蕭翊道指着堂下道,“李即,在堂下設匣,予君臣以簽,長短兩支,長者為贊同;短者為批駁;依次投之,而後當衆驗之。”

蕭翊一掃衆人,“如此,可還有異議?”

衆臣面面相觑,卻再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誰都看得出來,君臣二人分明一唱一和,這缺德的法子,不是沈長楓想出來的,誰信?

孟鏡站起身來,接過前面傳過來的簽文,将長簽藏于袖中,跟着隊伍走上前去,将長簽投入匣中。

其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蕭翊滿意地打量着李即呈上來的結果,“既然是當庭投過簽的,若再有人上陳奏折批駁推恩,朕定嚴懲。”

“微臣謹遵禦令。”衆臣伏拜。

“退朝——”李即一甩浮塵,扯着嗓子喊。

退出朝堂,長楓追了上來,孟鏡停下腳步,長楓道,“現在知道,在朝廷上更要小心謹慎了吧。”

孟鏡讪笑,腹诽道:誰知道蕭翊在朝堂上又是一個模樣?比在禦書房中,更為恐怖。

“表哥今日在何處?”孟鏡問。

“翰林編修。”長楓道。

“表哥何必攬那費力不讨好的活兒。”孟鏡不解。

“為後人修繕典籍,功在千秋。再者,沈家已經樹大招風,去翰林院也是想避一避。”長楓耐心地解釋道。

二人行過宮門,正要分道揚镳,不知從哪兒竄出一群人,将麻袋往二人頭上兜頭一罩,拖拽到臨近宮門的死胡同。

“沈長楓。”面前漆黑一片,耳邊人聲分外嚣張,“讓你出些馊主意,讓你搞什麽推恩令,我今日打死你!”

“給我打!”他一聲令下,霹靂啪來的棍棒招呼下來,孟鏡用力扯開麻袋,撲在長楓身上,“做什麽!天子腳下毆打朝廷命官,還有沒有王法了!推恩令不是他的主意,是本官提出,當今聖上實施,你們這是在打天子的臉!”

“今日把你們兩打死在這兒,誰知道是誰幹的!”

“瞧你們那有恃無恐得模樣,你家主人出自侯爵府邸,那麽多人帶着棍棒潛在這裏無人察覺,府邸離宮門不出五裏,還要我說的清楚一點嗎?”孟鏡咬牙,從嘴裏吐出幾個字,“忠王世子?”

“……”

下人們面面相觑,方才說話之人摘下面巾,瞪着孟鏡,“猜對了又怎樣,本世子還不敢打你了?”

孟鏡摘掉長楓頭上的麻袋,扶起長楓,“你打死我便罷了,我表哥是當今丞相獨子,打死了他,沈相焉能輕易作罷?朝中大半為沈相門生,他們焉能作罷?屆時忠王是保爵位,還是保你呢?”

“哦,忘了說,方才朝堂上推恩令已成定局,什麽嫡子庶子不都是忠王之子。”孟鏡笑了笑,目光灼灼,瞪視着他,“我勸世子還是消停些吧,我表哥他大仁大義,不會與你多做計較。可繼續鬧下去,就沒什麽好果子吃了。”

那世子雖說是個草包,但也知審時度勢,略一思量,覺得孟鏡的話很有道理,于是帶着一幫家丁憤憤離開。

“慢着。”一直沒說話的長楓忽然出聲叫住他們。

“推恩令确然為長楓所獻,若下一回世子還想來教訓長楓,長楓定然奉陪到底。”長楓身子雖文弱,說話卻十分硬氣。

“表哥……”

長楓理了理身上的灰塵,拉過孟鏡的手,輕聲道,“走吧。”

“那推恩令分明不是表哥所獻,是我……”孟鏡抿唇,一時心懷愧疚,“表哥何必把這等禍事往自己身上攬?”

“你我之間,是誰重要麽?”長楓拉過她的手腕,孟鏡往後一縮,長楓握住不動,輕輕把衣袖推上去,露出她手臂上一道紫紅的淤痕,“方才你應該先逃跑,而不是這般莽撞的撲過來,若今日不是那草包被你一威脅,只怕你我都要葬送在這兒。”

“那草包向來同趙藺不對付,我也是聽着聲音,篤定是他,才敢撲上去的。”孟鏡輕輕抽回被長楓握着的手腕,“倒是表哥也挨了幾棍子,還是先回府讓阿晉上點藥吧。”

“表哥無礙,我到底是個……”長楓心驚,改口道,“我到底比你年長,這點傷不算什麽。”

“那我也是。”孟鏡沖長楓擠眉弄眼,笑嘻嘻地說,“表哥忘了,我也成年了呢!”

長楓失笑,摸了摸她圓圓的腦袋瓜。

二人到底沒有回府,一個去了翰林院,一個去了吏部。

刑部尚書何所道是沈相的門生,對于孟鏡自然是照顧有加,只安排她做些閑事,不肯輕易牢煩。

孟鏡身為下屬,也不敢随意置喙。

這日,孟鏡正謄抄着刑部宗卷,衙門外鼓聲驟起。孟鏡擱筆,轉到正堂,果見那擊鼓鳴冤之人被帶上堂來。

“堂上下跪者何人。”何所道驚堂木一拍,按部就班的問。

“民女李氏,狀告忠王世子。欺民霸女,強納民女民女不成,打死民女父親,請大人為民女做主。”透過門縫,孟鏡看到那堂下李氏一身孝衣,頭上簪白花,臉上數道青紫淤痕。

忠王世子。孟鏡覺得好笑,這是送上門了?

“狀告皇室宗親,需去大理寺擊鼓鳴冤,你找錯了地方。”何所道摸了摸胡子,同身旁師爺串了口氣。

這态度很明顯,無非是知道這是根不好啃的骨頭,想推出去罷了。

“大理寺民女已然去過,無人敢接此案,難道您也畏難拒之不接嗎?”這女子雖然柔弱,可勇氣可嘉,面對朝廷大員,也無絲毫懼怕。

何所道雖無節氣,但卻愛惜羽毛,在堂外圍觀的百姓的衆目睽睽之下,實在是難以說出拒絕的話。

于是接下李氏的狀紙,先将李氏收押。

臨回府之前,孟鏡查看此案卷宗,發現這李氏的父親并非她的親生父親。

李氏幼時,被明月樓蓄養,明月樓把她當做未來的花魁來培養。小小年紀的她不甘流落風塵,被人從明月樓中救出。幾經輾轉,她被養父收留,才能安然長大。

父女二人走南闖北賣貨為生,月前來到京城謀生,因姿色上佳被忠王世子那草包看上,強納不成,打死了她的父親,還揚言京城之中無人敢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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