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後面進了耿家的大門，一邊四處觀看一邊在心裏暗暗地驚奇。耿家雖然大，內部的裝潢卻不奢華，而是比較溫馨簡單。以白色為主調的客廳，簡單卻又不失考究的
家具，造型奇特又充滿了藝術氣息的燈具，格調優雅的裝飾和擺設，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了滿地，無一不透露出這個房子主人的非凡品味和氣質。
再看看耿樂薇，穿着打扮也是整潔大方那一型的，這點耿樂薇家和他們老王家的教育方式倒是很相像，從小就不把他們當做公子哥兒和小姐們培養，而是和普通的工薪階層中出來的小孩子一樣，上公立的名校，也不派車接送，而是讓他們自己回家。做什麽事情家裏人一般也不會幫忙，主要還是靠他們自己的努力，平時相處的小夥伴們要不是跟他們深入接觸，根本看不出他們是所謂的“有錢人”家的小孩。
只是與他不同的是，耿樂薇對外幾乎是對自己的家世閉口不言，不像自己，從來就不在外面掩飾什麽，而且平時跟她相處，也感覺她是那種在家人的保護下長大的小孩，很單純很善良，教養也
很好，總是習慣性地替別人着想，一看就是在滿滿的幸福和關愛裏長大的孩子。而他呢，家裏的長輩們工作忙，根本沒有什麽時間管他。他就是在這種放養的教育方式裏，一直長到了這麽大。
“我媽不在，我帶你到我房間去。”耿樂薇神秘兮兮地笑，拿出一雙拖鞋給他換上，彎腰把他的鞋子藏進了鞋櫃裏。回過頭來沖他招了招手，“走吧。”
“你準備瞞着你媽啊？”
“嗯！”小蘑菇理直氣壯地點點頭。王子俊看着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無語，半天才擠出一句：“那怎麽行啊！”
“哎喲要是我媽知道了把你送回去怎麽辦！沒事兒，相信我，你就住在我這兒嘛！我會照顧你的！”完了還認認真真地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裏閃着希冀的光，“可以不？”
王子俊看着她無比真誠無比認真的表情，再次無語。
什麽可不可以的，怎麽感覺這麽奇怪？難怪女孩們都愛玩洋娃娃過家家，這就是傳說中的“母性情懷”？可我并不是被人丢棄的小動物啊小蘑菇！
“呃……好，好吧。先這樣吧。”
其實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居然就這麽住進了她的家裏。
那家夥還把自己的大衣櫃打開，說要是耿阿姨進來了，他就扒開挂着的衣服鑽進櫃子裏去。告訴他旁邊的房間可以上廁所，平時也沒人住，沖廁所洗手的時候注意一下聲音就行。每天晚上還為
他收拾鋪蓋和棉被，她睡床，他睡地下，居然也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天。不過最終還是被耿阿姨發現了，因為她覺得耿樂薇每一餐都把飯菜帶到房間裏吃很奇怪，而且這幾天她的飯量異常地大。
王子俊一生都會記得，耿阿姨打開門發現他們兩坐在地上一起吃飯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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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一個精彩。
“子俊？”
“阿……阿姨。”
“咦？媽媽你認識俊哥哥啊。”耿樂薇淡定地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裏繼續嚼。
看着眼前的美婦人，王子俊再次傻眼。原來耿樂薇的媽媽就是大名鼎鼎的商界女強人耿如雲。雖然進入耿家大宅的時候心裏曾作出過猜測，不過今日一見，就正式落實了這個想法。
提起耿如雲這個名字，C市上流社會的名流們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年紀輕輕成為耿氏企業的一把手，35歲時離婚，一個人帶着孩子本來就很不容易了，但她一個弱女子卻還獨自撐起了這個龐大的企業集團，并且繼續将它做大做強。
從小他就知道，這個耿阿姨很不簡單。人們都知道她有一個獨生女，但真正見過耿樂薇并且知道她全名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因為不論出席什麽場合，基本上她都不會帶着耿樂薇一起，也不會
對外輕易透露自己女兒的信息。
如今看來，耿樂薇确實被她保護得很好。
兩人就這麽面對面地僵着，一個站在門邊，一個端着飯碗拿着筷子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空氣中只剩下耿樂薇執着的扒飯聲。
“俊哥哥，你臉上粘了飯粒。”耿樂薇嘟着油乎乎的小嘴邊吃飯邊含糊不清地說道，說着還伸出手把他臉上的那粒米給撚了下來。
王子俊回頭瞪她，一張俊臉擠出誇張的表情，一字一頓地無聲發問：“現、在、怎、麽、辦？！”
小蘑菇一臉淡然地聳聳肩，表示她也不知道，然後低下頭繼續扒飯。
結果後來，他還是住在了耿阿姨家。
并且住在耿家的那段時光對他來說，是他這一生中度過的，最快樂，最難以忘懷的時光。
這段時光讓他明白，耿如雲真的是個好女人，也讓他相信，小蘑菇以後，一定也會成長成一個和她媽媽一樣的好女人。
結果最後的最後，他懷着依舊迷惘的心情，還是回到了家，還是按照父母給他規劃好的路，遠赴異國留學。
在人來人往的國際機場，他站在登機口的入口，回頭看着哭哭啼啼的小蘑菇，心中流動着溫柔的水，卻又夾雜着絲絲疼痛。
不要再哭了。他想說。可是她怎麽能不哭呢，以前她們班裏有個同學轉學，離別時她都哭得稀裏嘩啦的。她怎麽能不哭呢。
她就是個愛哭鬼啊。
他緩緩地伸出手，輕柔地摸着她絲絨一般細細的頭發，張了張口，那句還未說出口的“等我。”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那句硬邦邦的:
“下次再看到你還是蘑菇頭的話，我會打你哦。”
作者有話要說：
☆、17
在王子俊剛剛抵達C市的那天早晨，他和耿樂薇并肩走在偌大的機場。只一低頭，就看見她一如從前的燦爛笑顏。
那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那些年無數個走在上下學路上的清晨和午後，好像這些年蹉跎的時光，都在這相視一笑中化作了心底纏繞的綿綿情思，這中間相隔着的千山萬水，也都在重逢的這一刻，
随風而去了。
他原本以為，他們之間，什麽都未曾改變，她還是他記憶中的蘑菇頭女孩。但現在他終于發現，原來變的人其實不只是她，還有自己未曾說出口，卻已經失去希望的感情。
曾經站在陌生的倫敦街頭，看着充滿異國情調的街景，和不斷經過自己身邊的陌生人。那一刻，和總是下着小雨的倫敦一樣濕漉漉的心情，常常會持續整個不曾停歇的雨季。
他以為随着時光的流逝，很多事情終究會被沖淡，很多曾經他認為是刻骨銘心的記憶，也終究會變得模糊，最終，會消失在時光的洪流中，一去不複返。
然而，當他透過玻璃櫥窗看到模特身上他特別中意的一件時裝，他會想象這件衣服穿在耿樂薇身上的模樣。在熱鬧的街頭和某個散發着清香的女郎擦身而過時，他會久久地駐足，輕嗅這逐漸飄
散在風中的味道，想到她。
他努力地學習，生活，實習，他以為她的身影會漸漸在他的生活中褪去，然而時光流逝，他卻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她留下的影子。
原來她，從來不曾離去。
在那個臨近聖誕節的夜晚，他透過公寓的玻璃窗，看着窗外紛飛的雪。他想到那座大洋彼岸的城市，往年在這個時候，也會迎來歲末的最後一場雪。
他終于拿起手機，按下那個熟悉的號碼，撥打了那通早該打出的電話。五年了。他曾那樣忐忑過，也不安過。他想象了無數種場景，也許她已經換了號碼，也許她已經不記得他。
五年了，他記憶中的小蘑菇，也已經長成了長發飄飄的大女孩。
他想象出了她各種各樣的模樣，所以在真正見面的那一刻，面前的她也并沒有讓他多驚訝。
他也曾想象了無數種關于他們的結果，卻沒有想象過，自己的未來沒有她。
黑夜中的耿家大宅，偌大的客廳還是和從前一樣亮着暖暖的光，甚至連茶幾上衛生紙的擺放都沒有挪地方。王子俊和耿樂薇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耿如雲外出工作還沒有回來。
耿樂薇非常随意地把一雙腿架在王子俊的身上，舒舒服服地側着身靠在沙發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電視屏幕。
就是時光倒流回五年前，這樣的場景對于兩人來說，也毫不陌生。因為那時候他們之間的相處，就是像現在這樣随意而舒适。
忽然，耿樂薇的腿動了一下，她皺了皺眉，可憐巴巴地扯了扯王子俊的衣服：“腿麻了。”王子俊白了她一眼，無奈地用搭在她腿上的手開始一寸一寸地沿着她的腿細細捏。耿樂薇頓時眉開眼
笑，還不忘狗腿地誇他一句：“還是俊哥哥對我最好了。”
王子俊笑了笑，沒說話。誰知她又湊上來說：“俊哥哥，我覺得你去了一趟英國，性格怎麽就變得這麽好了啊？我以前讓你幫我做個事兒得求半天。”說着，又賊兮兮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诶，
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所以這麽會疼人呢。”
王子俊微笑着推開她湊過來的頭，垂下來的眼睛裏卻有些落寞。耿樂薇見他不答，也就沒有再說話，轉過頭來，繼續看她的電視。
“你愛他嗎？”王子俊忽然深吸了一口氣，朝着耿樂薇面帶微笑地問道。
暖黃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俊秀的容貌棱角分明，頰邊的兩只酒窩深深的，襯得此刻的他有些孩子氣。他笑起來的時候，是很可愛很迷人的，但他不常笑，而總是以一副嚴肅而冷漠的神情面對
這世間所有的一切。因為這世上，能夠讓他展露笑顏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
耿樂薇牢牢地盯着電視屏幕，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問話，專注的眼神卻開始松動。王子俊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出聲，便輕笑了一聲說道：“不說話，那就是承認咯。”
耿樂薇這才低下頭，看着手中的遙控器，一絲微笑浮現在她的唇邊，語氣平淡地開口：“他不會愛我的。”
“這麽肯定？”
“他不喜歡女生。而且，他有伴兒了。”
看着此刻微笑着直視他的女孩，王子俊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一時間思緒翻湧，百感交集。看着她眼睛裏從未出現過的寂寞神情，他忽然明白：“可是你并不會因此而不愛他，是不是？”
耿樂薇的笑容開始擴大，圓圓的眼睛彎成了美麗的新月狀，抓着遙控器的手開始輕輕地摳着遙控器上凸起的按鈕。他知道，她眼睛裏的寂寞一點也沒有減少。
“也許吧。”她說。
看着她突兀的笑容，王子俊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太了解她了。她的個性，她的習慣，她臉上的表情代表了哪種情緒，她的小動作代表了哪種心理。他太清楚了。
他忽然不想再看到小蘑菇臉上的那種表情，他的小蘑菇，應該總是那麽善良，單純而快樂的。這樣成熟苦澀的神情，不适合傻乎乎的她。
王子俊把她的腿放了下來，稍稍坐起身子，側過頭吻向她。看着王子俊越來越近的臉，耿樂薇下意識地偏了頭，更好和王子俊的嘴唇錯開。
他停下了動作，淡色的唇離她粉嫩的臉頰不到一厘米。他忽然笑出了聲，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無比認真地看着面前把頭偏向一邊的女孩。
“小蘑菇，你還記得那年暑假嗎？”
耿樂薇低着頭沒有答話，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那年暑假我到你家玩，那時候也是像今天這樣，你坐在沙發上叼着一根棒棒糖，邊看電視邊發出砸吧嘴的聲音，搞得我也很想吃棒棒糖。等你把糖從嘴裏拿出來的時候，我發現那是我最愛吃
的蘋果口味。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忽然很想親你，所以我厚着臉皮湊近你的臉，沒想到你頭一低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根棒棒糖說吃嗎。”
王子俊站起身來，嘴角帶着溫暖的微笑，眼神迷離，仿佛沉浸在當年落滿塵埃的回憶裏。
他低頭看着心裏的那個女孩，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開始泛起了水光，眼底盛滿了痛苦，仿佛在無聲地告訴他，不要說，不要說出口。
他帶着笑，眼底卻是滿滿的苦澀和寂寞：“耿樂薇，我是不會讓你拒絕我第三次的。”
第二天一早，耿樂薇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耿如雲告訴她，王子俊一大早就收拾行李回家了。
“吵架了？”看着老媽一臉八卦的表情和好奇的眼神，耿樂薇喝着一大杯牛奶，神秘地笑。喝完了“當”地一聲把杯子放在了桌上，潇灑地甩下一句：“才沒有。”走到客廳背起書包，非常歡
快地跟老媽打了聲招呼，上學去了。
關上門的那一剎那，耿樂薇看着不遠處的花壇發呆。
他們是那樣默契合拍的朋友，兄妹，甚至是親人。
他們對于彼此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表情是那麽地了解。
對于他，自己又如何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夢靥開始
跟随着上班的大潮，耿樂薇走進地鐵車廂，擁擠悶熱的空間裏散發着一種奇怪的氣味。她找了一塊空着的地方站穩，抓着扶手暈暈乎乎地看了下表，還不到七點。
走了還不到三站，她便靠在地鐵座位旁邊的扶手上昏昏欲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