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Suffering. (1)
John在沙發上靜待一個黑夜的消逝與另一個黎明的到來。
第一道曙光是寒冷的,劃破花紋地毯,切割靜谧,空氣一寸寸分離。
歷經一晚上的淺眠,John偶然對醉鬼的吼叫聲感到煩躁,又或給車輛行駛濺起的水花聲驚醒,才發覺自己冷汗淋漓。
是噩夢?不,John什麽都想不起來。或許他清醒時分經歷的才是噩夢?
已經過了兩個禮拜。Sherlock從來沒有離開他這麽久,上一次的不告而別也頂多只有三天,而且就是Moriarty死亡的前幾日。
行了,John Watson,多點耐心,宇內唯一的大偵探很忙碌的。他知道自己僅僅是太緊繃了。醫生,放松,現在瞎着急沒有用處。
過渡時期最令人惴惴不安,比純粹的黑暗更教人絕望。
John用手背揩去額上的汗珠。昨夜他晚歸,回家幾乎是倒頭就睡,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數天。繁雜的思緒讓他焦頭爛額,可他沒法再向診所請假,明天就得回到工作崗位。目光所及都如昨夜一般,沒有任何變動的痕跡。
很好,沒被闖空門。Sherlock依然杳無音信。
他走到廚房,拉開冰箱門,貌似是沒什麽食物能充饑了。
近幾日他都接近深夜才回到221B,就算沒什麽要事,他也會盡其所能讓自己變得忙碌。在外頭随意吃點東西,下廚的機會自然是少了。John記得Sherlock離開以前曾說過家裏需要補充點糧食,只是他遲遲沒前往超市。
索性不吃了。John将門關上,走回起居室。過去Sherlock盡管不進食,還是會要求他該買些義大利面或者豆子,如今少了人提醒,John竟然也會這樣糟蹋自己的健康。醫生自己很是訝異。
——萬一Sherlock突然回來了?他能糟蹋自己的健康可不能連帶糟蹋他室友的。這個理由成功說服了John,他回房更衣,再接着下樓。
他頗為不放心的留了張便條——或者,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
「我去超市,很快就回來。」
醫生娴熟地在貨架間穿梭。Sherlock失聯之後,他走得比以往都快,好似這樣就能把那些焦慮徬徨的時分遠遠留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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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ock讨厭蕃茄,所以只能買青醬,否則他不吃。面的種類則是只接受條狀的,奇形怪狀的他也不吃。牛奶要全脂,John有一回買了脫脂牛奶,被嫌了老半天。還有方糖——方糖的消耗量挺高的,誰叫偵探的飲食總是不健康。
采購依然是兩人的份量,這是理所當然的習慣。
他走到結帳處,瞥了一眼自動結帳機,随後便轉向其他栅門。今天的他打算付現。
John提着兩袋重物走出自動玻璃門,超市對面原先是一家修理皮鞋的小店鋪,只是生意不怎麽好,一個月前停業了,如今是旅游公司的辦事處。
落地玻璃貼滿了正進行促銷的各項行程,John對此興趣不大,他和Sherlock都算得上務實,只是偵探常常說醫生有「浪漫情懷」。
他在一幅文宣海報前止步。希臘的旅游旺季已經到了尾聲。John抿着嘴唇,希臘。
他不會忘記的。
他知道Sherlock肯定也不會忘的。
有太多事情是John始料未及,好比前一個晚上他還在221B安穩地睡着,十二個小時之後他卻身處——
雅典國際機場。
十二個小時當然是包括了睡眠與掙紮的時間。無論如何,他現在就是來到了這裏,離倫敦四小時航程的國度。
從公寓到希斯洛機場的車程讓他醒了一半,飛機着陸的一刻,John卻又陷入了混沌。那是十月天,雅典已不如盛夏一般游客如織,不會擠得水洩不通,但也未顯得冷清。
「你最好現在就告訴我,」John使勁揉着自己的額角,想理清思緒,「你淩晨四點把我搖醒,還命令我打包行李就是為了這個?」
那人在他身旁兩步遠的地方站定,一陣強風撥弄着Sherlock的鬈發,更顯雜亂。
醫生不禁想伸手為他理理,旋即發現自己的想法着實可笑——他居然有些嫉妒那陣強風?
「這是為了案子。」Sherlock輕描淡寫地答腔。好似希臘和221B只不過十分鐘車程。
「好,那我想我有權利知道這是什麽案子,值得你離開倫敦。」
「啊,Mr. Holmes!」
向他們走來的是一位五官深邃且蓄胡的男性,他聲音宏亮,目光炯炯有神,手掌寬大還長着厚繭,體格健壯。
「很高興見到你,Mr. Holmes。」
Sherlock偏過頭,對着John作了初步介紹:「這就是我們的客戶。」
「這位是?」男人問道。
「和我一起的。」
「想必一定是Dr. Watson了,」男人微笑,「幸會。你們可以稱呼我Austin。」
Austin是一位曾旅居英國的希臘人。Sherlock解決幾樁跨國犯罪案件之後聲名大噪,時常關注英國動态的Austin自然是不會錯過。
他在色薩利大區有一間農場。之所以找上Sherlock是因為農場裏出了命案。每個夜晚負責看管馬廄的小夥子被發現死於非命——喉部遭砍,傷及氣管。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了,」Austin緩緩道,「那小夥子做事盡責、為人正直,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麽原因。」
他們搭乘私人飛機前往Austin的農場——是的,他是位有錢人,過去名下還有間公司。自然田園是他的愛好,正是如此,他才決心搬來這裏,開間農場,遠離塵嚣。
「多說些關於案發現場周遭環境的細節。」
「那附近沒住多少人,只是一片草原。房子北面有座小山丘,翻過去會見到我的鄰居,Colin。」
「距離多遠?」
「腳程快的話,大約走二十分鐘。」
「你對他有多少了解?」
「不是很多,我們幾乎沒有往來。」
Sherlock點頭:「我會去拜訪他的。」
「Mr. Holmes,拜托一定要幫助我,現在警方竟然認為我是兇手!就因為我是那天唯一待在農場裏的人!」
「警察都不太可信,」偵探擺擺手,「但我已經接了你的案子,不需要他們了。」
——這家夥不管什麽時候都這麽狂妄自大。John有些好笑,就怕客戶認為他是在吹噓。
着陸之後,他們跟着Austin走進門廳,主人大方地表示兩人可以在這裏留宿。他們安置好行李後才從後門前往馬廄。
「我還是難以置信,」John小跑步跟上前頭的偵探,「希臘!竟然是希臘。」
「這對你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很多人都會來這裏度蜜月,感覺起來就是個夢幻的地方。而我現在竟然和你踏在這片土地上,這是最荒唐的。」
「那是你聯想力太豐富。」Sherlock冷冷答道,目光在馬廄門上打量。栓子栓得好好的,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門上有案發時留下的血跡,感覺經歷了一場激烈打鬥。
「有想法了嗎?」
「有四個。」
他們繞着建築物走了一圈,一處栅欄明顯地傾斜。Sherlock走了過去,小心在地上搜查着。突地,他揚起嘴角:「想必是兇手帶出來的。」
「什麽?」
「這是一顆袖扣,鑲鑽的,由此可以判定兇手應該是梁上君子。你沒注意到嗎?這顆扣子和Austin挂在衣帽架上的那件大衣一模一樣。」
「沒注意。」
「不意外。現在,看看圍籬有什麽異處。」
圍籬是木制的,刷上白漆,應該是最近新刷的,但接近地面的部分卻有鞋印。
「你的意思是——」
「兇手偷的東西肯定不只這個,那個鑽石袖扣只是其中之一。他被那小夥子撞見了,情急之下殺了他,用的是刀子,想必有備而來。兇手翻過圍籬逃逸,警方之所以找不到犯罪者是因為這裏長滿了草,不容易留下足跡。走吧,John,我們去問問Austin他到底有多少顆鑽石袖扣。」
據Austin所言,那袖扣來頭不小,是祖傳下來的,共有四顆,其中兩顆在他最昂貴的大衣上。
「剩下的呢?」
「我有一個房間專門放置這些收藏品。」
「你最好去确定一下它們的情況,看看有沒有什麽遭竊——」
「那是不可能的,我還讓人整夜看守——」
「那就是守門人的問題了,」Sherlock聳肩,「開除他吧。」
當晚,他們很早就寝。客房在二樓,Sherlock占走了長廊頭的那間之後就把John趕到長廊尾,他的說法是:「我思考的時候,離我越遠越好。」
或許是早睡讓John在半夜就醒了過來,這樣健康的習慣在和Sherlock同居之後就無影無蹤。他的喉嚨乾澀,些許刺痛讓John難受。他赤着雙腳走出房間,卻聽見長廊另一邊傳出噪音,聽起來像是有人在互相鬥毆。
Sherlock的房門開了條縫,人影快速閃動——這不太尋常。
John嚥了口唾沫,痛感依舊。如果他的危機意識正确,Sherlock肯定遇上了麻煩。他朝着偵探的房間快步走去,使勁推開門板:「Sherlock!」
「什……噢,是你啊,John。」
偵探擰開檯燈,衣衫不整地坐在床緣,一頭鬈發更是淩亂不堪。他大口喘着氣,連言語都有些困難。
「怎麽了?告訴我,發生什麽事?」
「沒什麽。」
Sherlock不願回答,John也奈何不了他。他抿緊嘴唇,只說:「別逼我站在這整夜。」
「John,快回去睡覺,這是命令。」
偵探看向醫生的眼神有些煩躁,更帶點責備:「明天我們還有的忙。」
「但是你——」
「別逼我把你直接抱回床上去,你知道我的臂力一向不錯。」
Sherlock說這話時還在輕喘着氣,John感覺一陣心神恍惚:「你在說什麽鬼話?」
「我真的要動手了,John。」語畢便要起身。
「行,我會回去。」John退後一步,「但你會告訴我發生什麽,對嗎?」
Sherlock眼裏的光彩正迅速消逝、變得黯淡非常。John相信他肯定有難言之隐。
「……會的,John。」
得到保證之後,醫生才稍微放心下來。他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那麽,明天見。」
這晚,John回房卻又輾轉反側好一陣才入眠。
天知道Sherlock是怎麽用一顆袖扣解開案子的。
很可惜的是,John并沒有趕上逮捕犯人的一刻。他一覺睡到中午,待他清醒,Sherlock就坐在他房間的扶手椅上,對他綻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所以呢?是怎麽一回事?」
那個笑的用意就是要John替他沖咖啡。醫生端了兩杯咖啡上樓,把加糖的遞給偵探,自己在床邊坐下。
「他的鄰居就是兇手,」Sherlock啜了一口,「我一進到Colin的住所,看見那顆袖扣就明白了。有些人就是愛顯擺,最後自食其果。」
「是把它放在展示櫃裏再用好幾盞聚光燈照着的那種顯擺?」
「不。它就在他的袖口,想不注意都難。」
好一個顯擺。John乾咳幾聲:
「所以,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是的。」
兩人都不知該接着說什麽好。像多數游客,已是沒有理由多留卻是依依不舍。
——或許Sherlock沒有這種感覺,說不定他歸心似箭,倫敦大小罪案還在等他解決。思至此,John開腔了:
「我們……要離開了嗎?」
Sherlock擡起頭來看他,正要說話,卻被敲門聲打斷。
「打擾到你們了?」
Austin從門縫探進一顆腦袋,「啊,我都忘記你們是同居關系了。」
Sherlock頗為不悅地擡了擡下巴:「有什麽事嗎?」
Austin再一次熱情地表示,他們可以前往他位於凱法利尼亞島上的別墅度過一晚,以示感激。
「那可是度假勝地,」Austin滔滔不絕,「一定要去看看梅利薩尼岩洞,我保證,你們不會後悔的。但是我頂多只能把你們送到當地,沒辦法跟着你們,你知道,後頭的手續還多着呢。」
「呃,抱歉?」John大惑不解。
「他的意思是,我們的假期開始了。John,我得去打包行李。關於你剛剛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不。」
Sherlock很快步出房門,嘴角卻有一絲掩藏不住的笑意。
「真好。」
Austin站在John身旁,和他一起看着偵探消失在門口。
「什麽意思?」醫生問。
「你有Sherlock——我是指,你們能夠有這麽深厚的情感關系,很難得。一生只要有一個像這樣的朋友就足了。」
深厚的情感關系。
這是個危險的形容,但John沒有反駁。
他們再次搭上私人飛機,航程并不久。兩人一抵達目的地就前往Austin介紹的景點,畢竟多的是時間。
「兩位,後會有期!」
Austin只留給他們一份地圖,便急匆匆離開。
「什……」
醫生到現在都沒能搞清楚狀況,不得不承認,這趟行程真是荒唐至極。
Sherlock好似是看出了John的擔憂,接着說:「至少他給了我們地圖?我們不會迷路的。」
John聽罷,擡頭。他看見Sherlock的眼瞳把整個天空倒映在裏,那是一片湖藍色的美妙景致,成了袖珍收藏,收進John的記憶。
「……好吧。」
确實,他們沒有迷路。Austin已經為他們安排了接駁用的轎車,甚至連隔天回程的機票都打理好了。Sherlock有點嫌棄:「這讓我想起了Mycroft。」
「豈止。你應該要習慣被客戶用私家車接送了,」John笑笑,「Mr. Holmes。」
「罷了,總比白金漢宮那次來的好些。他們是強行把我帶走的!你還記得嗎,John?」
「記得、記得。」
醫生突地有些語塞,也有些臉紅。他想起偵探幾近□□的樣子,他想起Mycroft踩了他床單的一刻,他想起那精致的背脊。
他想起自己對他說:「你有穿褲子嗎?」
這問題真是蠢斃了。
由於已經不是旅游旺季,并沒有令人反感的人潮,再加上Austin的雇員已經把所有麻煩事都處理完畢,他們簡直就和當地居民一樣自在。
但Sherlock似乎不滿足於此,他要求John待在原地,自己走向乘船處,和船夫溝通了一陣。
John看見他拗口地說着希臘語單詞,甚至打了幾個手勢——終於,他瞧見他向這裏走來,焦躁地搔亂自己的頭發:「我以為希臘人英語能力都很好,Colin的英文說的可流利了。」
「你學過希臘文?」
「曾經。那時是為了一個案子,但太久沒用,忘得差不多了。」
「天底下還有你做不到的事,」John頓了頓,「這或許值得記入博客,人們喜歡看你平凡的一面。」
「不準。John,我發誓我可以在三個小時內把這個語言重新學會。等我們回國,你就能驗收了。」
「我等着呢。」
「走吧。」Sherlock重新走向乘船處,船夫已經不在那兒了。
「我請他先去休歇,這艘船現在是我們的。」偵探眼底浮現的盡是欣喜,看來他對於搖橹劃槳很有熱忱。
他做了個手勢要John坐在他對面,解開系船繩,雙槳輕輕一劃,緩緩離岸。
船只在岩穴裏徐徐前進,這對John而言是幾分新鮮的,上一次坐船已經是中學時候,詳細的感受他也記不清。木舟随着水面搖晃,他們正經過一處山洞,四周漸暗,乘船處随着一個拐彎消失在視線範圍。
隐晦的光線裏,John能看見Sherlock背光且輪廓模糊的身影,他朝着他的面容看去,忽地想起了什麽。
「昨天的事……」
越來越暗了。Sherlock半張臉隐沒在陰影裏,他撇過頭去。這樣,John就看不見他的表情。
「小偷罷了。偷了一次,難保不會偷第二次。」
「是嗎?」John心中依然存疑。
「我不會騙你的。」
「不過——」
「看,John。」
Sherlock結束了這個話題,指了指醫生身後,要他回過頭。
日光透過崩陷的地表灑進了地下湖,水質清澈,波光粼粼,在岩壁上閃爍不定,也在兩人的臉上閃爍不定。
真美。
Sherlock将船劃至湖心,持續在John身邊絮叨着什麽,像是喀斯特地形與伏流以及石灰岩溶蝕。
醫生在他停頓的片刻,喊了他的名字:「Sherlock。」
「怎麽?」
他對上了他的眼睛。
John感覺自己就在Sherlock的瞳仁裏,那雙冰藍色眼睛的中心。他們的身影倒映在水心,John看見自己被映在Sherlock眼裏。
他知道,自己眼裏此刻也只有偵探一個。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今天。」
John開始觀察Sherlock的神情。
那人臉上浮現一絲不悅,偵探一直讨厭自己的發言被打斷,但接着又換成了放松的表情。
他的聲音低沉幽微,經過岩壁反射,彷佛從另一個遙不可及的彼岸傳來,委實有些如夢似幻。
他說:
「……我也是。」
他們各自在船首與船尾,靜靜地看着彼此。這是一個牢不可破的平衡,一旦誰向誰走近,就可能沉水傾覆。
John掬起一捧清水,很寒。
此刻他站在大街上,提着重物的雙手開始發涼。
透骨的寒風刮着他的臉頰,生疼。
他該回家了。
霎時,John的腦中掠過一個想法:
如果,不是名字、不是生日,那麽地名總有可能吧?偵探說過,他不會忘的。
他從口袋裏掏出Sherlock的手機,他一直将它帶在身上,John不想錯過任何一則與他有關的訊息。
他在鍵盤上按下:Greece
依然是錯誤。
「适當的自我揭露可以增進感情。」
Irene此刻站在門口,Sherlock則坐在沙發上,他并不想思考女人的話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樣,你我要來互傾心事嗎?」
「如果妳有某種表演欲的話,請随意。」
「你當時問過我,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現在我決定認真回答一次。」
Sherlock滿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沒有回應。
「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只是想環游世界,只是取得旅費的方式比較不同一般罷了。我尋找各個國家的富豪名門,接近他們,嘗試交易,獲得我要的錢財。」
「你知道嗎?我的目标原本不是你,是Moriarty。誰知道他那麽快就被你玩死了?那我也就順理成章地找上了你,Sherl。」
「你只不過是我攻略地圖上其中一個目标,波蘭、斯洛伐克、維也納……現在,我到了英國,倫敦。」
「那麽Moriarty是被妳利用的?」偵探漫不經心地打斷了她的自豪。
「不,我都沒表明來意,他就邀請我成為他的合夥人。犯罪顧問的報酬真不少,我都有點舍不得離開了。」
「所以,妳只是想要從我這邊得到錢財?不了,我可不是什麽暴發戶。」
「很可惜的是——Moriarty的死讓我改變了目标。現在的我只針對你一個,就和Moriarty一樣,我會戰勝你。」
「妳打算怎麽做?」
「我發誓,我會讓你為我着迷。我會得到你。」
Sherlock不屑地嘆了一聲,不為所動。
「如果我不肯呢?」
「那麽,我便毀了你。奪走你最珍視的東西。即便是像你這樣對情感不為所動的人,也會有一個致命弱點。」
弱點?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她走了過來,站在扶手椅之前。
「Moriarty裝的不只是監視器,還有監聽器。最近你頻繁地提到『自殺』這個字眼,你就這麽想去死?我知道沒這麽簡單。」
Moriarty還真是看得起他。
Sherlock抿抿嘴唇,只說:「我想殺了Sherlock Holmes。」
這句話背後有很多含義,包括迫於現實的無奈,也有情感方面的糾結。
那個貪得無餍的家夥從John Watson身上得到的太多,還對他頤指氣使。
如果他們的相遇不再荒腔走板、如果他們的生活并非光怪陸離、如果Sherlock收起那淡漠的固習——如果,讓一切重來。
谘詢偵探的身份太沉重,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
像是一堵越不過的高牆。
許多潛藏的事實始終未言明,Sherlock也打算瞞着John一輩子。
他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曾為了他铤而走險。更不能讓他知道,他這麽做的用意又是什麽。
一旦真相大白,John肯定會愧對於他。Sherlock并不想看見那樣的醫生,只要John依然安好,他就心滿意足。
偵探知道自己在醫生身旁多待上一天都是危機,所以他拟了個計劃——得以保全他的室友。
他只要他好好生活。他會保護他。
「Mr. Holmes,我想是時候告訴我實話了,」Irene冷哼一聲,接續下去:
「Moriarty不是自殺。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他怎麽死的?」
John的對面坐着三個人——Lestrade、Donovan、Anderson。
蘇格蘭場的警探是看在Sherlock過去的恩情才讓John一再打攪。醫生看得出來,Lestrade對他所作所為下的注解已經從「過度打擊」成了「無理取鬧」。
「所以,你到底想知道什麽?」Anderson粗聲粗氣地質問,打從他們第一次會面,這兩人對彼此就沒有好感。
「關於Sherlock。」
John極力壓抑自己的脾氣,冷眼看着Anderson對他顯現出的不耐——他知道,只消再幾句言語,這位法醫就可能步上小警員的後塵。
「怪胎?」Donovan發話,伸手撥了一下及肩的黑色長發:「有什麽好說?你能和他相處這麽久,我挺訝異的。Dr. Watson,我告誡過你,他是個怪人——甚至不是個好人。正常人會把冷凍屍體帶回家做實驗嗎?你不是他的朋友,沒有人了解他。」
John擡起一雙怒目,咬牙切齒卻是語氣堅定:「I believe in Sherlock Holmes.」
「哈!」Anderson冷冷一笑:「Sally,我早就和妳說過,有誰可以待在精神病患身邊那麽長一段時間,而且了無怨言?Dr. Watson,依你從醫多年經驗,應該也能發現不尋常。你倒是告訴我,什麽原因讓你留在Sherlock Holmes身邊?」
「這與你無關。」John攥緊了拳頭。
他醫生想要相信誰,是他的自由。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他該怎麽做。
「總有一天,他會犯罪的。我們會站在一具遺體旁,而兇手正是Sherlock Holmes。」
女警官持續和法醫一搭一唱,Lestrade只在一邊閉口不言,面色鐵青。
「你與他關系匪淺——可不是?噢,天哪,不會是我猜中了?怎麽了?你愛他?我早就知道沒有人會無條件支持一個精神病!」
Anderson成功用一段話讓John喪失理智,他從椅子上起身,差些碰翻茶水,歇斯底裏地吼道:「閉嘴,全給我閉嘴!尤其是你,Anderson!」
Lestrade趨上前,把John和法醫之間的距離拉遠些,「Dr. Watson,算我求你了,我并不支持暴力,何況這是蘇格蘭場。」
「Lestrade,」醫生向警探說道,語氣裏仍難掩激動,「我要求個別談話。」
第一個進來的是Donovan,John還沒辦法那麽快看見Anderson的臉,那會使他怒不可遏,進而做出脫序舉動。
他們把他單獨留在偵訊室裏一陣子,待他恢複平靜,Lestrade才讓Donovan進門。
「你想知道關於怪……咳,Sherlock,的什麽?」
經過方才的混亂場面,女警也有所收斂,她明顯地坐立難安,似乎正在腦海裏編造一個離開的理由。
「妳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無需保留。」
他看到的Sherlock太不全面。John想知道在憎惡的人面前,偵探又會是什麽樣子。John要知道的是Sherlock,全部的Sherlock。
「容我直言,這是在浪費時間——你的,還有我的。這和Sherlock的死——」
「他沒死,注意措辭。」
「……失蹤。這和Sherlock的失蹤毫無關聯。」
「要不妳有更好的辦法嗎?」
女警被這問題弄得啞口無言,難堪地攤攤手:「你是對的。」
John翻出皮革筆記本,拔開筆蓋,在紙上畫了幾個記號:「妳可以開始了。」
「這是在做筆錄?」
「不,只是為我的記憶做個備份。」
Donovan莫可奈何地瞧他一眼,呷了一口茶水。
「我從一開始就對Sherlock懷有敵意,我想你是清楚的。」
「那是當然。」
「但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像什麽?像他在大庭廣衆之下點明Anderson是個智障?或者他知道了妳在他家過夜的事實?」
「Dr. Watson,請注意,向警方請求協助的是你。」
「抱歉。」John抿了下嘴唇。
「你和他是什麽時候住在一起的?」
「七年前的春天。」
「他那時是怎麽說服你和他分攤租金的?」
「他說自己在倫敦市中心看中一處不錯的房子,只是一個人付房租有些吃不消。」
「你從頭到尾都被騙了,醫生。」
John聽罷不禁笑出聲來,「妳确定不是妳的消息錯誤?Sherlock的僞造技術可是一流的。」
Donovan極為嚴肅地搖頭:「他在07年就已經搬入那棟公寓,住了三年,期間從未有過遲繳房租的紀錄。合理推測,經濟拮據在他身上并不成立。接着,他在10年遇見你,對你說了謊,還和女房東一起演了齣久別重逢的戲碼,好讓你相信他是新房客。」
「妳這是在編故事。」
「不是。Dr. Watson,我不能左右你的思想,但我得重申一次:我說的都是實話。」
「……為什麽妳會知道這些?我和他相處了七年,他半個字都沒提過。」
「你不知道的很多,一些關於他過去的事都被下了封口令。」
John感覺自己正在掘着室友的過往。而掘得越深,越是疑點重重。
「為什麽?什麽封口令?」
「我想他……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也無所謂。我就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上帝,我真不想被降職!」
「說吧,這可能是妳做過最正确的選擇。」
「十年前,Sherlock搬進了你住的那間公寓。某日,我們接到一通電話,來電者自稱是政府高官,指名要找Lestrade。他要求我們密切注意那位先生。
那時Sherlock就已經被列入我們的監視清單裏,因為他的行為太過古怪——像是做實驗差些把房子燒了,又或是屍體的血水流出門外,讓房東太太報了警……
後來,Lestrade才說,那是Sherlock的哥哥,Mycroft Holmes。他讓Lestrade定期造訪,并且交代我們,關於他監視他弟弟的事情,以及關於他弟弟的所有資訊,一個字都不可洩露。」
「……為什麽他要那麽做?又為什麽Sherlock要……」
「這得問他,不然,就得問你自己。也許他只是想要簡單化自己的背景,好讓你接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