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Fair play? (2)
子。
——Mrs. Hudson想要讓他去接納一個毒品成瘾者?
房東太太在幫Sherlock掩飾什麽,沒錯。
他早該料到房東對於這種案例可能會有的熟悉感與寬容——不,他不可能料到,因為他從沒想過Sherlock會有這般惡習。
自我毀滅。
他的手機擺在一旁,上一則通話記錄是撥出Mary的號碼。
「你忘了嗎,John?」電話另一頭的女性似乎有些詫異,「上回我們見面時,我說家裏有兩支一九四八年份的葡萄酒,我想要送給你一支,所以和你要了住址。今天去找你,房東太太說你出門了。」
「瞧我這可怕的記憶力,」醫生苦笑,「真是抱歉。」
「她和我說了你的情況。你還可以嗎?你聽起來不太好。」
「一團糟。不過我可以支持的住。」
——他真的能挺過去嗎?
John不禁想着,萬一他所知道的Sherlock都不是Sherlock——那麽,這七年的歲月又算得上什麽?
這太瘋狂了。
Sherlock又是為了什麽要接近自己?他只是一個窮軍醫,起初還跛了條腿。
「未來的室友應該先知道彼此最壞的習慣。」
Sherlock從一開始就知道John在找室友,同時也知道他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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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壞的習慣。可他對他隐瞞了這件事。
John來到Sherlock的房間。他告訴自己,他之所以踏入室友的私人空間是因為此事非同小可,但當他按下門把的時候,John還是認輸了。
他只是太想他了。那些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只是附加價值。
無可否認的——知道這麽多稱不上令人愉悅的消息後,他還是很想他。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麽想他。
他推開房門。少許塵粒在幽微光線裏飛舞,床單和棉被依舊不在正确的位置,只有一角還攀在床墊上。他的大衣挂在椅背,圍巾則是随意擺在扶手,一半垂至地面。
一切都是那麽生動、鮮活。
就像他從未離開。
John把棉被從地上拾起。Sherlock曾經用那一床棉被給他保暖——軍醫一度重感冒,高燒不退,Sherlock就這麽讓他使喚了一夜。
「Sherlock……冷。」John含糊不清地道,手腳縮進了被窩。他從前一晚就感覺身體不适,卻還是硬着頭皮上班去了。結果落得這樣下場。
「想喝點什麽嗎?」
John閉着眼睛搖搖頭,「冷。」
彷佛他就只會說那一個單詞。
他聽見偵探急切的腳步聲往樓下去。不久,他又抱來一床被子蓋在他身上,「好些了嗎?」
「嗯。」
Sherlock用微涼的手背碰了碰John紅透的雙頰,醫生有些不悅地撤了撤。Sherlock依然不願意放手,執意要把自己的手掌貼在他臉上。
但John卻沒再反抗。
正當Sherlock奇怪之際,那人開口了:
「……不要走。」
「什麽?」
可能是燒暈了。偵探暗忖着。
「拉張椅子坐下來,就在我床邊,拜托你。」
他照做了。
John阖起眼睛,規律地呼吸着。Sherlock在立燈旁看他,醫生已經要求自己別離開,他自然寸步不離。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偵探只是聽着軍醫混濁吃力的呼吸聲,看着他的睫毛在燈光下一顫一顫,還有那雙薄唇偶爾呓語似地呢喃着什麽。
他從未這麽近距離且安靜地看他,看他五官堅毅的線條與那些令Sherlock癡迷的細微之處。
「我很少對你提起……我的家人。」
John輕聲說道。Sherlock有些分不清這是夢話還是一段對話的起頭。
「對。怎麽了?」
「我的母親在我八歲的時候死了。父親丢下我和Harry,後來再娶。我們是在育幼院度過童年的。很久沒病得這麽重,也很久……沒有人能夠這樣陪我。Harry不是那種人,你是知道的。她總是給我幾顆藥丸要我吞下去,之後就去忙自己的事。」
John的眼神突地有些空茫,「我有時還是會想起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總有人在這個位置,看着我熟睡……」
Sherlock輕輕靠在軍醫頰上的指尖感到一陣潮濕,「沒事。我只是……該死的無法控制……」那人在對上偵探的視線之後有些慌忙地說道。
「John,你能坐起來嗎?」
「還行。」
他把他扶起,讓他靠着牆坐在床上。
「看着我。」偵探命令道,「把頭擡起來。」
——我都生病了還要這樣指使我?John還以為Sherlock能夠體諒他——就一天也好。
軍醫轉過頭,有些不快:「怎麽?」
他的思緒一直是模糊的,現在就連看着Sherlock的面龐都如暈染一般,幾分柔和溫暖。
像是一座日落城市。一切喧嚣與生機沐浴在橙紅的色調裏,和諧、輕緩、迷人醉心。
「專心看我。」
「我在看了……聽着,Sherlock,我很累。別耍花招。」
「安靜。」
Sherlock的手再一次撫上John的臉頰。軍醫感覺呼吸停滞了一下。Sherlock在看他,心無旁骛地看他。
「聽我說,John。」
Sherlock把他摟進懷裏,在他耳畔低語:「聽我說。不管你的過去如何,又或者未來如何,我都在這裏。你不會被抛棄,也不會被冷落。再也不會。」
醫生的雙臂給了那人回覆。或許是波動的情緒讓他一瞬之間忘了自己身處何地,眼前的又是誰。Sherlock摟得更緊了,像是抓着風筝的細線,不肯松手。John阖起眼,放縱自己靠在室友身上。
他輕喚他的名字:「Sherlock……」
或許從那時起,他就墜進了一道柔情的深淵。
他依然很想他,即便是在經歷欺瞞之後。
他只是無法克制自己。
回憶是種令人戰栗的東西,John不願再想了。
他環顧四周,最終黯然地離開。
John的腳步踏過一處地面,發覺地板似乎是松動的。
他蹲下身檢查,一邊想着地板木片松動的原因——熱脹冷縮?也許吧。下次他會記得修好它。
他用手把木片掀開,發現底下是個凹槽。
裏頭躺着兩只針筒以及一些沒貼上标簽的瓶瓶罐罐。
John感到非常不安。他撥了一通電話。
「Molly,巴茨的實驗室還開着嗎?我想,我需要妳幫忙。」
「John,樓下信箱裏有一封信。」
Mrs. Hudson對他說話的口氣依然小心翼翼,生怕一個差池,醫生可能會情緒崩潰。
「給我的?」
「不,沒有署名。我沒拆開,也不清楚內容是什麽。」
John瞟了一眼房東帶來的東西,驚異地倒抽一口氣——黑色信封,沒有署名!
他從Mrs. Hudson手中拿過信封,如他所料,裏頭是一張紙卡,印刷字。
「I think I'm about to die.」
「Oh God……」John喃喃,嚥了口唾沫,「Mrs. Hudson,很抱歉,我想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要喝點茶嗎?」
「不了,謝謝妳。」
那人颔首,轉頭踏進了樓梯間。
John需要一個地方讓他好好思考這一切——印刷字信封已經收到兩次:
——Goodbye, John.
——I think I'm about to die.
然後是在Sherlock房裏找到的不明溶液。
還有什麽?究竟還有多少?
John在沙發上坐下,他的腦袋一直都沒有Sherlock來的靈活。但這個謎團,他必須解開。
「你那腦袋裏裝的究竟是什麽?肯定很無聊。」
——天殺的,Sherlock,我這腦袋裏現在裝的都是你。
過去的日子裏他們都說了些什麽?每天念早報、讨論案件、讨論Mycroft的減重成效、抱怨晚餐、決定誰要去超市買牛奶和豆子、談到——兩人之間。
「你羨慕我嗎,John?」
「當然,羨慕至極!」
Sherlock聽見John回答之後很是不屑。好似他對於自己的現況非常不滿。
「偶爾逃離原本的生活,不也挺好的?」
為什麽是逃離?這樣的生活有什麽問題?
「John,這個機會不容錯過!」
為什麽要調查自殺案?他以前從來不這麽做,從來沒有。
「你認為,一個人為什麽要自殺?」
彷佛在賭場一整晚的荒謬行為就只為了問這個問題。John想起自己說出「為情」兩個字的時候,Sherlock動了一下眉毛。
還有什麽?John滾動的喉結象徵着他的不安。他望見一片枯葉被夾在書頁裏——那是薄伽丘的《十日談》。
——悲慘和痛苦的遭遇,是那迴圈不已的命運所顯示給人生的一個面貌。
John難受地閉上眼睛,「不……」
一切似乎都變得合理了。
他們的假設與認知并不荒誕。
「我想自殺,我想死。」
他的室友——Sherlock Holmes,或許真的……
每一次,Sherlock顯出那樣的神情——那樣虛僞的、武裝過的神情,都是在觸及「自殺」的時候。
若說他的惺惺作态是為了掩藏什麽,那究竟是——什麽?
Sherlock。
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那是……□□溶液,兩瓶溶液的重量百分比率分別為百分之七和百分之十。」Molly面有難色地說。
John陷入了沉思。
他現在不得不把Sherlock的死作為一種可被采納的假設。盡管John并不想這麽認為,但他的固執将會使一切停滞不前。
「妳覺得這和他的……死,有關嗎?」
Molly訝異地看着醫生,「他沒有死……這不是你深信的事嗎?」
「蘇格蘭場來找過妳了吧,」John苦笑,「我也希望他還活着。」
「他們确實來找過我讨論一些事,」Molly的眼神黯淡下來,「讨論Sherlock的死因。」
「這麽重要的事,他們怎麽沒有找我?這太過份了,我是他——」
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
「——的室友,七年的室友。」時間就是最有利的證據。
Molly的表情變得有些兩難,「你不去是好的。」
「為什麽?」
「你絕對不會想聽到他們的結論。」
「他們說了些什麽?」
Molly的臉在日光燈下更加蒼白。那一瞬間,John發現自己看不出這女孩的情緒。
「事實上,你可否想過——他如果真的死了,也是因為你?」
「我殺了Moriarty。」
Sherlock在錯雜的記憶裏最終只挑揀出一句,簡短、沉重。
「我好像知道什麽了——噢,Sherl,噢!」
Irene慧黠的雙眸裏透着欣喜,「Moriarty死後,Moran一直帶頭追殺你——其實你想詐死,對嗎?」
Sherlock為了擺脫Moriarty的馀黨,才決定用假裝自殺一計。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種預告,也許這般就能減輕John的苦痛、不讓他的自裁成為意料之外,進而改變他在警方面前的證詞,讓他說出「Sherlock似乎一直有所暗示,暗示着他對生活厭煩,一心求死。」而不是「我相信Sherlock Holmes,那渾蛋現在一定躲在哪裏和我避不見面。」
那些馀黨的行為幾乎要威脅到醫生的生命。偵探不能坐視不管,他們要什麽,Sherlock就給他們什麽。
「有趣,這下一切都說得通了。」
「所以呢?」
「不怎麽樣,你的計謀已經被我拆穿,并不怎麽高明。」
「世人對我的要求總是莫名其妙地高。」
Irene輕笑,「但我不是他們的一份子。
我早已放出消息,外頭全認為你死了,也正好符合你的計劃。還有,你大可放心,我和Moran不是一夥的,我和他一直合不來,我才舍不得讓你死。」
「感謝妳的慈悲。」
「那麽,我們可以安心進行下一個游戲。」
Irene拿起手機,瞥了一眼上頭的畫面。
「我們用了某種方式聯絡了你的醫生,并且傳遞了一些訊息……」
「妳對他說了什麽?」
「一則可能令他有些不安的訊息。」女人揚起唇角,「那麽,游戲開始了。
告訴我,怎麽毀了Dr. Watson?」
每個人都會有弱點。她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