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ndless. (2)
個目的不擇手段。必要時,奴顏媚骨可能也會納入考量。但此刻,他說不了謊。
Sherlock沒有哭泣,即便是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顫抖時也沒有。即便是意識到自己可能将死時也沒有。即便是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John時——也沒有。
他道出了這個事實:「我愛他!我愛的正是那個軍醫!放過他,我要妳放過他!把那該死的槍口對準我!」
Sherlock漸漸沒了力氣,像是緩慢地結凍。起先是四肢、軀幹,最終,結至腦袋。
「或許我該去找條上頭有圓點的粉紅緞帶,然後綁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啊,睡吧,偵探,盡管睡。我不會吵醒你的。」
Sherlock看見Irene離開這裏,滅了所有的燈。
——已經謝幕了,是的。
游戲結束。而他輸得一蹋糊塗。
失控了,早就失控了。
Sherlock很想回到那個有他的地方。
那個他稱之為家的地方。
—— I'm going home.
天氣糟得可怕。連日豪雨,讓John感覺自己就像落進了沼澤。室內悶濕,彷佛捂住了他的口鼻。
就連坐在沙發上都呼吸困難。氧氣似乎逐漸減少,John有些困意,但現在明明是上午十點。
這可能是缺氧的徵兆。
他走向廚房,把水壺裝滿,壓下開關。紅燈亮起,他從櫥櫃裏翻出茶罐,擺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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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的提神效果還不夠好,但John一點也不想接近磨豆機,尤其是聽過Mycroft的一番話之後。
他趿拉着拖鞋走回起居室,卻猛然止住了腳步。
John聽見了熟悉的聲響。
槍聲。子彈打穿了221B的大片落地窗,卡在牆壁上。他走近一看,瞧見了彈孔。由於是遠射,所以周圍并無□□痕跡。若不是他剛起身到廚房準備泡茶,他肯定會沒命。
老天!
真是禍不單行,Sherlock失蹤了,現在還有人想殺他?
「你将會收到一份厚禮。」
這就是厚禮嗎?一顆差些射穿他腦袋的子彈?
John總覺得對方的用意并非置他於死地,相反地,這是種宣告。
但她要宣告的是什麽?
「非常好,現在有人想殺我了,Mycroft。你肯定希望我死了最好,因為我在你眼裏是那個罪大惡極、讓你弟弟跑去投河的罪魁禍首。所以我并不是向你請求協助,這通電話的用意是為了Sherlock。
你們找到Irene的下落了嗎?我死了沒有關系,但是我要Sherlock活着。」
John幾乎是下意識說出了這句話——我要他活着。我想要他活着。
或許這早已無關乎愧疚。或許只是因為他真的——
愛着他。
Harry可沒教過他,愛上一個男人會是什麽感覺。
會像這樣甘願犧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只要他活着。他要他活着回到這裏。
「我們找到了那位女士的藏身之處。很遺憾的,當我們到達時,早已人去樓空。」
「沒用的東西。你們就這點能耐?」
「注意你的用詞,Dr. Watson。」
「……所以,你們空手而返?」
「并不盡然。」
「噢,Mycroft,直接告訴我吧,拜托了。」
室內很安靜,只有軍醫自己的呼吸聲。Mycroft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晰地傳進他耳裏。
「我們找到了Sherlock的毛發樣本。但是沒有找到他的人。」
這種時候應該要絕望嗎?
Irene用來聯絡John的號碼已經失效,成了空號。他的猜測是正确的——這件事确實和Irene Adler有關,但是她真的殺了他?
「現場并沒有血跡,也沒有打鬥痕跡,」Mycroft難得願意心平氣和跟John談話,「我不能确定。畢竟誰都會在任何事上說謊。」
「先這樣吧。」John放下手機。他不想再想了。實在太累了。
他從診所走回家中。天氣轉涼,估計快十一月了。
這是他和Sherlock走過的無數街道,是他與他共同留下的記憶,不可抹滅,更不可改寫。
昏黃燈光打下,打在他的身上,在他腳步後方形成一片陰影。
他想念那些日子,那些他可以聽着Sherlock高談闊論的日子。
那些他與他并肩而行的日子。
「John。」
就在他準備進門的一刻,有個人叫住了他。
「Lestrade。對不起,我今天狀況不太好。關於他的葬禮,我沒有出席。你知道的,我根本不相信——」
「不,John。這很重要,你必須聽我說!」
Lestrade的臉有些蒼白。他似乎匆忙趕到,還焦慮地來回搓着雙手。
「好吧,你要說什麽?」John把鑰匙握在手中,他并不抱太大期望。
警探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最後才道出:
「他活着,Sherlock還活着。我們找到他了。」
他說他們在地下水道找到這個男人。
他被發現時,差些失溫而死。是例行檢查人員報的警。
「他就坐在那裏,」Lestrade揉揉太陽穴,「半個身子泡在水裏,皮膚都起皺了——我們把他送醫,幫他清理,并且等他清醒。」
「然後呢?」John急切想知道後續,卻見警探艱難地抿了抿嘴唇。
「Lestrade,別和Mycroft一個樣。你們為什麽都不能有話直說?」
「他不記得我,也不記得Mycroft。」他捏了捏茶杯的把手,「我們還對他報了你的名字,他——」
「怎麽了?」軍醫小心地問,連呼吸都不敢大意。
「他眨了兩下眼睛,安靜了很久。最後說:
『我不認識你們,也不認識你們說的任何人。我需要個人空間,麻煩出去。』」
John不是沒有想過穿着西裝迎接Sherlock的歸來。
但最後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們和他的主治醫師談過。他說Sherlock腦中的記憶區塊受損,是一種管制藥物引起的,這種藥物可溶於水,很有可能是被下藥。還有,John,有件事只有你辦得到。」
John連茶都喝不下了。他将杯子歸位,碰撞的聲音格外清晰。
「三個月,」他說,「觀察期是三個月,如果想讓他恢複正常,就必須把握這段時間。三個月一過,一切都成定局。」警探頓了頓,又道:
「他不記得我們所有人,包括你。」Lestrade下了結語,「不過你是那個最有可能喚起他記憶的人,John。何況你還是個醫生。」
「但我不是萬能。」John輕輕地說,細微的幾不可聞。
他坐在自己的沙發上。Lestrade告訴他,約莫晚間六點,他會帶着Sherlock來到221B——确切地說,他只會在樓下交與他鑰匙,John必須單獨和他見面。
「他拒絕回答所有問題——他說他什麽都不記得。他也拒絕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幫助。當我們問及他的住所,他也沒有回答,只是皺緊眉頭。所以我們只能照着以前的樣子。這裏才是他的歸宿。」
——不是。Sherlock的歸宿每時每刻都在變換。
「John,我不喜歡一成不變。」
「可想而知。」
「但是我希望,我們能一直像現在,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無論争辯與閒談——一直在此刻。」
「Sherlock,」John笑了一下,「你會有家庭,我也會。」
「是嗎?」偵探漫不經心地回答。眼神定在無波的茶水上,裏頭映着他低垂的眸子。
John感覺心頭一緊。
他繼續在起居室裏,望着那扇半敞的窗。
風不斷灌入,可John也沒有要關上它的意思。
只是看着Sherlock的琴譜被吹動有些煩躁。
軍醫嘆了一口氣,現在只能等,別的事也沒法做。他走向餐桌,拾起散落一地的琴譜,将它們整理好抱在手上。
突地,John聽見了腳步聲。
他轉過身,正好看見了那人的模樣。
推門而入的是他。是Sherlock。
是Sherlock。
他的眼神就如同他們初見時那般犀利,只有分析與推理,不再有其他成分。
偵探看着他,臉上有那麽一瞬間的困惑,最終又只剩慣常的不耐。
「他們要我來這裏。你是誰?和他們一夥的?」
John的心涼了半截。
「我是你的室友……」
——還是那個對你死心蹋地的軍醫。還是你的助手。Sherlock,你還說過你愛我。
他的聲音就像蒸發的晨露,話一出口,就沒了存在的證據。
「室友?」他揚起一個極度刺眼的笑,态度輕蔑:「他們可沒說過我有個室友——還是你就是John Watson?」
「我是。」
「哦。他們說我應該要記得你。明顯的,我并不記得。」
「你應該要記得的。」John艱難地嚥了嚥,「先告訴我,你是誰。」他輕聲說道。劫後歸來的人總是很脆弱。
「我?誰都不是。我不知道我自己叫什麽,他們倒是幫我取了個名字——Sherlock Holmes。」
「你本來就叫那個名字。我們七年前相遇時就是。」John無力地反駁着。
「我并不記得。」他出奇地冷靜,并無本分慌張。
他就像是——具有Sherlock外貌的空殼與一個錯置的靈魂。
好似他只是來錯了地方。只是一個路過的游人。
「Sherlock,」軍醫怯怯地喚道,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該不該這麽叫他,「你想……和我一起吃頓飯嗎?」
John感覺自己就在崩潰邊緣,每一次他看見Sherlock那樣不帶感情的視線,都猶如萬箭穿心。
他回來了。他卻不再是他了。
「我确實餓了。」
這一次,Sherlock沒有等他,迳自走出門外。似乎他更愛獨來獨往,不想要、也不需要另一個人聆聽他大放厥詞。
John利用僅存的氣力挪動步伐,跟在他身後,在寒風裏抿緊了嘴唇。
他還不能放棄。
游戲還沒結束。
兩人坐在Angelo的餐館裏。幾分鐘前,John請Sherlock先在座位上等着,而他去和餐館老板閒談幾句。
「Sherlock失憶了。他被下藥了。」
「什麽?」
「就是這樣了,Angelo。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想起過去的一切,你能辦到嗎?」
「我盡量。但是他怎麽會——」
「沒時間了。以後若有機會,我會再告訴你。」
瞧見Sherlock疑惑的目光已經落在兩人身上,John連忙回到位置,坐下,開口:
「所以,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
「什麽都不記得。」他搖搖頭,很淡然,太淡然了。John感覺鼻子有點酸。但他抑制住了。
「那麽——」
「Sherlock!好久不見,今天想吃點什麽?」
Angelo出現在桌旁,軍醫感覺他臉上的表情有點僵硬,不過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Sherlock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頗為驚訝,他凝視Angelo數秒,揚了一邊眉毛。
「我認識你嗎?」
「當然,你曾經幫我洗脫殺人罪名!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根本不可能在這裏。」
「我?」
「正是。」
Sherlock看着餐館老板擺在自己眼前的蠟燭,火光在他眼中躍動,半晌說不出話。
他感覺頭有點痛。
John用眼神示意Angelo先行離開。他憂心地望着自己的室友,他很害怕,怕一不留神,自己會再一次失去他。
「John……?」終於,他開口了。有些猶疑,彷佛一個生怕犯錯的孩子,「我想離開這裏。」
「你想去哪裏?」軍醫問。
「……哪裏都好。我想和你談談。」
他們再一次回到了221B。John已經感覺不到饑餓,光是看着Sherlock的每一個反應都讓他胃部不住痙攣。
回來的路上,Sherlock一直很沉默。他只是跟在John身旁,幾乎是亦步亦趨。
——他對這裏并不熟悉。軍醫想,他必須讓他再次融入這個城市、融入這樣的生活——最重要的,讓他熟悉他的存在。
他們一前一後地登上臺階,John聽見Sherlock在他背後将門帶上了。很輕,像是在對待一件珍稀物品。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是誰?他們——呃,其中一個人好像叫Lestrade——他又是誰?還有你,你是做什麽的?最重要的是——我發生了什麽?」
他毫無條理地列出了這些問題,John知道,這不是Sherlock的行事風格。
好吧。John決定和他解釋,估計今天不用睡了。
「那張是你的沙發。我去幫你泡茶,這故事可能要說上整晚。」
「你的本業是谘詢偵探,全世界只有你在做這行,過去的你以此自豪。你是個成功的偵探,破了很多奇案,就連蘇格蘭場都要向你請教。你有個哥哥,名字是Mycroft Holmes,他為女王工作,在政府機關擔任要職。至於Lestrade,是蘇格蘭場的警探。此外還有很多人,但我想你先知道這樣就夠了,以後我會一個一個介紹給你。」
「那麽,我為什麽會……『失去記憶』?」
「這正是所有人想知道的。有人在地下水道發現你,當時你已經陷入昏迷,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你對Irene Adler有印象嗎?」
Sherlock搖頭,「聽都沒聽過。」
「理論上,你在失憶以前最後見的就是她。極有可能就是她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那她在哪裏?」Sherlock依然離奇地冷靜。
「……不知道,Mycroft還沒追蹤到她的下落。」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其實我從來沒對你自我介紹過,」John苦笑,「你在看見我的第一眼就道出了我的大半個生平。」
「我想聽你親自說。」
John呷了口茶,「John Watson,在阿富汗待過,是個軍醫。過去是你的室友兼助手。」
——還有別的。肯定還有別的。但John只把話說到這裏。
Sherlock微微颔首,似懂非懂。就算他依舊困惑,John看得出那人并沒有要追問的意思。
「……噢!」
醫生看見偵探突然痛苦地閉上雙眼,面部因為忍耐微微扭曲,他十指扣在自己的腦袋上,死勒着不放。他疼的微微顫抖,低聲喘着氣,眼眶甚至泛紅。
「Sherlock,你還好嗎!我去給你拿些止痛錠。」
「疼痛是老朋友,吃藥也沒效。在醫院裏他們已經給我吃了太多止痛錠了……」
Sherlock伸出手緊抓着John的雙肩,彷佛世界已經沒了中心,唯有如此,他才能找回一點真實。他迷迷糊糊地喊着,「John……你就坐着吧。我還有事想問。」
那是John熟悉的聲線,還有因為身體不适而弱化的眼神。他的體溫從肩膀上傳來。若是真要說——這反而更接近他所認識的Sherlock。
John給Sherlock遞去一杯水,看着他緩緩嚥下。當他把空杯子交還給他時,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并且說:「呃,謝謝。」
——就是這一眼,讓他感覺Sherlock回來了。
那眼神就和他在自己床邊坐着時如出一轍。
John按捺住激動,呆愣着站在原地,等待Sherlock下一步動作。
「我還有個問題,是的。」他的聲音又恢複那般冷然,可嗓子有些粗啞,「這些針孔是怎麽回事?」
偵探卷起衣袖,John得以瞧見上頭滿布針眼。他反射性向後退了一步。
——這就是Mycroft怨恨自己的原因。John Watson,睜着你的眼睛看看,這就是你的傑作。
「正常人身上不應該這樣的吧?」
「Sherlock……」
「所以,你要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了?」
我該告訴你什麽?告訴你那是該死的□□溶液?告訴你那些是你愛我以及我懦弱的證據?告訴你,我們其實才不只是室友?
「……對不起,」John看着他有些憤恨的眼神,「我不能說。」
我不能說。別逼我自揭傷疤。
「……Interesting.」
「什麽?」
「沒有。」Sherlock淡淡地答,走出門外。
「你又要上哪去?」
「哪裏都好——一個可以躲避你的地方。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他昨晚的言語如夢一場。
John努力想裝作若無其事,卻總會想起Sherlock說話的樣子——「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他很痛,像是被劃破,體無完膚,淌血不止。
Sherlock不再和他說話了,一句也不。
「Lestrade,這不是辦法……」John虛弱地說,「他完完全全忘了我,更糟的是,他似乎很恨我。」
「但是我們沒有別的選擇。John,你必須相信自己。」
「或許我根本勝任不起。」
軍醫挂了電話,走回起居室。221B越來越令他難以呼吸,再多待一秒,他都可能窒息。
Sherlock正在桌旁翻閱今日的報紙。過去習慣一夕之間全被抹殺。以往,他從不自己閱讀。
「那太費時了。」
「但是你至少得累積一點常識!或者知道國家大事——」
「可我有你啊,John。」
Sherlock微笑着說,「你總是會在讀到某則重要新聞的時候大聲朗誦,還會和我讨論。」
——是啊,那才是他。那才是Sherlock。
「據你所說,我是個優秀的偵探?」
Sherlock率先打破了漫長的沉默,「也就是指,我很聰明?」
John訝異着那人怎麽會問出這麽不可思議的問題,但還是耐心回答:「是。你的思維邏輯總是異於常人。你和他們不同。」
「我早該察覺到的,」他說,「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一種本能。每回我見到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總能知道他的零星資訊。」
「你說那是『演繹推理』。」
「我也不清楚。」Sherlock聳聳肩,「不過,你能幫我去随便買點東西來吃嗎?我餓了。」
其實Sherlock另有打算。
「好。如果遇上什麽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John,還有一件事。昨天我不該對你說那句話。我很……抱歉。」
他見軍醫停下動作——只有一瞬間,接着便聽到了他的回答:「沒關系。」
不。不可能沒關系的。
John離去前沒有再往回望。他只是頑固地向前走,硬把自己拖離已經變調的世界。
确認室友離去後,Sherlock上樓,進入John的房間。
他在他房裏搜索着,最後在顯眼不過的書桌上找到了他要的東西。
——或許自己身上還殘存着一點破案的能力?Sherlock想着。
至少他自認為解決了發生在身上的懸案。
Sherlock把「證據」小心翼翼地放進袋子。他卻發現,自己遺忘了快樂的方法,甚至有些罪惡。
之後很安穩地過了一個半月。
Sherlock似乎刻意迎合着John,像是在模仿一個和自己同名同姓還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就是為什麽軍醫一直感覺他言不由衷。
哪裏出錯了,肯定是的。
或許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總有種預感。
「他不太正常。——JW」
Lestrade一整日都沒有回電給John。最近的治安狀況可能不怎麽好,才讓他忙不過來。
軍醫匆匆鍵入,發出短信,接着便邁開大步自診所離去。
在距離221B幾百公尺的地方,John停了下來。
兩輛警車停在門口。
——Gosh。不會是Sherlock出事了?
他開始奔跑。在不甚寬闊的人行道上奔跑。
幸運地,沒有人擋住他的去路,在樓下時也沒有半個警員攔住他。John就這麽直奔起居室,看見Lestrade和幾個警員站在那裏,看他的眼神就如同對待不速之客。
「你們要找的人來了。」
Sherlock說話了。但那些字句令他毫無頭緒。
「Sherlock,不可能——」
「噢,他還說你會相信我。」
「你的聰明衆所皆知,沒錯。但是這——」
「Lestrade,我給你的證據還不夠多嗎?」
「不,」警探失笑,「你什麽都不知道。」
「這并不有趣。」Sherlock板起了臉。
「這是怎麽一回事?」John忍不住發問,「這麽多警察讓我不太自在。」
「如果你是清白的,就沒必要不自在。John Watson。」
「Sherlock,」Lestrade幾乎是力挽狂瀾,「或許你總是對的。但是這一次,你大錯特錯了。」
「我從不出錯。」他答。接着看向一旁茫然的軍醫。
「我合理懷疑是你對我下的藥,John Watson。」
「你不要再說了——」
「閉嘴,Lestrade。謝謝你。
John Watson。你的自我介紹過於簡短,簡短到令我起疑。你第一時間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找了兩句話敷衍,這樣的時間足以編造一個拙劣的謊言。
再者,你看見我手上的針孔時,眼神與肢體動作都出賣了你。簡直太明顯了。
你的職業也很值得懷疑——醫生,而且是軍醫,對吧?
最重要的是——我在你房間找到了針筒和藥瓶。沒錯,Irene Adler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你胡謅的。是你,從頭到尾都是你。我花了一個半月等着你的謊言不攻自破,沒想到你還真夠虛僞。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你太超過了,Sherlock。」警探連忙走到John身旁,「別往心裏去,他只是——」
「Lestrade,麻煩你先帶着你的人出去。給我五分鐘。Sherlock,你留下。」
Sherlock聽話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冷眼看着警探垂頭喪氣地走出房門。
雜沓的腳步聲在身後漸漸消弭。
「你終於要自白了嗎?」
「不是我。」
「有什麽理由讓我相信你?」
「Sherlock,」John理智地說,「你若要我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只有這個辦法。」
他朝沙發走近一步。Sherlock只是挑挑眉,似乎還想看他能變出什麽花樣。
又是一步。再一步。
「樓下都是警察。別輕舉妄動。」
「我知道,」他說,「但我不在乎了。」
John一傾身,把Sherlock壓在沙發上,瘋狂地、悲哀又卑微地吻他。John要傾注他最濃苦、最焦灼的愛意,他要讓Sherlock知道,他是如何痛心疾首地愛着他,自始至終,堅定而頑強。
Sherlock在掙紮,John緊抓着他,他不想再讓他走了,一刻也不。John的執拗最終換得Sherlock更激烈的反抗,他咬破他的嘴唇,但John不覺得疼,唇齒間盡是苦澀。
「我愛你。」醫生說。
Sherlock的姿态在他眼中像一支盛綻的玫瑰,一路走來,他已被紮得渾身是傷、滿手是血,但是他愛他。
John Watson愛着Sherlock Holmes。
他的目光纖柔而脆弱。他看見Sherlock以一種最警戒的眼神掃向他,裏頭滿是厭惡。
「……」Sherlock喘着氣起身,氣憤地離開公寓。
John的視線突地模糊起來。但始終沒有落下淚。
他只是看着早已空無一人的位置,出神。
「John。」
不知過了多久,Lestrade又出現在他身後。
「這些都是過渡期。他會好起來的。」
「你又能确定嗎?」
「John……」
「好了。你有什麽事?」
「咳。你知道,Sherlock一直懷疑你——」
「是的。」
「我們可能要演一場戲給他看。他現在情緒非常不穩定。我已經和Mycroft聯絡過,他的建議是這樣的。」
「所以?」
「我要幫你上铐,然後帶你回蘇格蘭場。放心,這只是順着Sherlock的意做罷了,我知道真相。」
「來吧。」John伸出手,「如果他想要看見情節這樣發展。」
警探把醫生的雙手铐牢,接着下樓。
「Lestrade,」他在他扭開門把以前叫住了他,「我想,我辦不到。我想放棄了。」
「什麽?」
「我沒有辦法再這麽下去了。」
「John,你的意思是——」
「是時候離開他了。他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不!他現在是個病人!而你是個醫生!」
「一切治療沒有互信為基礎又有什麽用?」John幽幽地說,「連最基本的都辦不到了。」
「但是——」
「這就是他想要的,Lestrade。我會成全他。」
「為什麽?」警探皺着眉頭問,「你自己也舍不得吧。」
「因為我愛他。」
外頭的寒風在門打開的一刻刮過他的臉頰。
John沒有尋找Sherlock的身影。
他怕,再多一眼,都會撼動他的決定。
「Mary,我想了很久。
那時的我情緒非常不穩定。我實在不知道怎麽做……最好的朋友似乎死了,世界就像毀了。
我很慌張、很絕望,卻又不肯接受任何人幫助。有時這軍人性格也讓我吃盡苦頭。
然後我遇見了妳。
妳很溫和地聽我訴說、安靜地陪伴,從來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可我卻推開了妳。
我還處在昏天黑地的狀态,面對任何事情都只想到——逃。
就某方面而言,我是個懦弱的人。
但我決定勇敢一回。
Mary Morstan.
Would you marry me?」
「我會搬出221B。」
「為什麽?」
John知道Mycroft已經夠厭惡自己了,這話只是徒增他的恨意。
「Sherlock已經不記得我了。現在的他,自己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
「你和他成為室友,是為了讓他記得你?」
「曾經不是,但現在是的。這樣的生活太痛苦,一切都是可望不可即。而且,他恨不得讓我搬出去。Mycorft,請替我照顧好他。距離觀察期結束還有一個月左右,我這邊是行不通的。我知道,我們是世界上最在乎他的兩個人,現在只能靠你了。」
「Moran的組織在我們的追擊下已經土崩瓦解,Irene Adler出現在美國,還定居下來。你們的生活已經恢複正常,你又為什麽要走?他曾想盡所有辦法讓你留下,現在你卻說要離開?」Mycroft咄咄逼人,「你不覺得這樣——」
「我知道。但現在的Sherlock更希望我搬走。那是以前,以前他或許需要我,但現在不是了。」
不再是了。
Mycroft似乎沒辄了,又或者不想繼續無謂的争辯。他用傘尖敲敲地板,「Dr. Watson,我不會讓你用如此拙劣的藉口搬出那間公寓——」
「我知道,」John微笑,卻滿是隐晦的哀傷:「我要結婚了。」
Sherlock的劫後馀生為他倆開啓了新的故事篇章,但John決定就此歇筆。
他懷念過去,并且沉溺於此。那是他們一起走過的日子,像是書頁獨有的痕跡與溫度,斑駁,卻是華麗的無可比拟。
「希望你能祝福我。有空我會回221B看看——如果Sherlock想見我的話。」
我也希望有那麽一天。
如果Sherlock曾留心過公寓裏的各種變化,就能發現雜物正一項項減少。
就算他發現了,也不打算過問。
或許他知道了——這些東西漸漸消失,最終連那個金發矮個子都會跟着離開。
他繼續看着John的身影進進出出。箱子原先堆得老高,甚至搖搖欲墜。可現在高度已逐漸降低。
就在最後一只箱子都被搬走之後,Jo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