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瘦五十一斤

警察來的時候, 陸紳鳴就靠在郭永思家的門口。

“誰打的人啊?”警察問。

郭永思和劉芸齊齊指向陸紳鳴。

他也供認不諱:“對,我。”

警察斜了他一眼:“為什麽打人啊?”

陸紳鳴一副桀骜不馴的樣子, 哼聲道:“他們是人啊?抱歉啊, 警察叔叔,我真沒看出來。”

警察:“.......”

誰是你叔叔?

“你給我老實點。”跟在後面的一位,年紀稍長些,明顯鎮定多了。

“你, 還有你。”警察指指打人的,和被打的,“跟我回趟警局吧,把事情交代清楚。”

“警察叔叔,您的車還坐得下不?我得把家屬帶走。”陸紳鳴伸手撈起旁邊吓傻的裴耳, 将她拽到自己身邊。

“跟事件沒關系的人,早點回家吧,別添亂。”說完, 警察推着陸紳鳴往電梯口走。

陸紳鳴幹脆把自己的車鑰匙扔給了裴耳:“你,開我的車, 在後面跟着。要是我從警局出來, 發現你不在......看我怎麽收拾你。”

警察瞪了他一眼:“你膽子不小啊。當着警察的面兒也敢放狠話?”

陸紳鳴賠笑道:“哪敢啊?那哪是狠話啊?”

他看了裴耳一眼,笑:“...那分明是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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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大概半小時, 他們就出來了。郭永思的表情明顯比剛才順眼多了, 直跟陸紳鳴點頭哈腰,說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陸紳鳴沒理他, 找到自己的車,走過去。

裴耳坐在駕駛座上,已經半眯着睡着了。

他伸手在車窗上輕輕扣了兩下,女人一怔,看到陸紳鳴的那一刻,馬上開門出來:焦急地問怎麽樣了。

陸紳鳴擺擺手:“解決了。”

“這麽快?怎麽解決的啊?”

陸紳鳴拇指搓食指,輕佻道:“錢呗。”

說完,手勢一轉,彈了裴耳一劑腦門:“你的眼光也真夠差的,那個叫郭永思的,一看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人渣,你居然喜歡他?”

女人“哦”的呼了一聲,摸摸被彈紅的腦門,也不言語。

過了會,才小聲詢問:“你賠了他多少錢?我還給你。”

“就這麽急着跟我劃清關系?”

裴耳立即搖頭:“不是,今天真的謝謝你。但一碼歸一碼,事情是因我而起,錢也應該我來出。”

陸紳鳴垂眸打量她一眼,忽而明白,陸語為什麽能跟她成為朋友了。

“錢就算了,請我吃頓飯吧。”陸紳鳴從她手上接過車鑰匙,自己開車,“地點我選,單你結。”

他将裴耳帶到一家清吧。

室內開了空調,裴耳脫了黑色大襖,削瘦的身子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

已經十一點了,清吧裏只剩兩三桌情侶,吃飽喝足靠在一起閑聊。陸紳鳴挑了個靠窗的座位,點了菜跟酒。

臨了又添了壺茶,給裴耳暖胃。

直到上菜以前,兩人都相顧無言。細想想,他們也認識三年多了,但是私下獨處的時間不長。

共同的回憶也就剩陸語了。

對了,聊陸語啊。

裴耳笑笑,主動提及話題:“聽陸語說,她做了陳斯年的經紀人?”

陸紳鳴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嗯”了聲。

“他們兩真的般配吼,一個是王子,一個是公主。”

陸紳鳴倒茶又“嗯”了聲。

見他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裴耳吸了口氣,等服務員端上酒之後,自己斟了滿滿一杯。仰頭灌下去。

“唉!”陸紳鳴都沒來得及拉住她,“我點酒是給自己喝的,茶是給你的啊。”

裴耳被喉嚨裏的辛辣感激得直皺眉,“哐”得放下酒杯:“謝謝陸總。”

她正兒八經地道謝,也是第一次不躲不閃地直視陸紳鳴的目光。

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想起陸紳鳴沖上去砸門的背影,她含淚笑起來,又說了一遍:“謝謝你。”

原本想息事寧人,不惹麻煩,她怪陸紳鳴沖動,怪他魯莽。

可真當陸紳鳴不顧一切地沖上去。裴耳的整顆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從小到大,沒人為她這樣的出頭過。

裴耳随媽媽姓,從小生活的地方叫江城,一個四五線的小城市。

他的爸爸叫許方正,是江城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房地産商,挺有錢的。雖比不上陸家,但至少裴耳從小到大吃喝不愁,和媽媽兩個人住200平的大房子,裝修精致,上重點中學,報昂貴的補習班,也是富足安康。

唯有一點,在外,她得管徐方正叫叔叔。

陸紳鳴第一次從這女人的眼裏,看到炙熱的目光,不唯諾,不膽怯,平靜地看着他:“陸總,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啊?”

裴耳挺好奇的,她從小到大,都平凡無奇,既不冰雪聰明,又不溫柔貼心。

逢年過節,能從長輩那得來的誇獎也只有“挺文靜的”這四個字。

陸紳鳴一個閱女無數的花花公子到底能看上她什麽呢?

“不知道。”陸紳鳴聳肩,他要是知道,反而有辦法放下了。

裴耳又斟滿酒:“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陸總。”

酒精借給她的膽量:“我從小生活在一個破碎扭曲的家庭裏,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逃了出來,我只想找一個真心愛我的人,和我白頭到老。如果不能,我寧願一輩子獨身。”

陸紳鳴不說話了。

裴耳欣賞他的表情變化,突然哈哈笑出聲。

就這點上,陸紳鳴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給不了任何女孩兒未來,所以他從不輕易許諾騙人。

他端着茶杯,嘴裏很不是滋味,想搶過酒瓶。可兩個人中得留一個人清醒開車。只能看着裴耳越喝越醉。

最後倒在桌邊,說些不着邊際的醉話。

“喂。”陸紳鳴伸腳踢踢她的腳,叫了兩聲:“裴耳?”

女人“啪”一聲拍響桌子,醉醺醺道:“陸紳鳴,你煩不煩啊。天天纏着我,我都說了,我跟你不可能的,死心吧你就。”

陸紳鳴:“.......”

他恨不得伸手掐死這個女人,喝了他的酒,逃了他的單,還嫌他煩人?

忍下那股沖動,陸紳鳴無奈地将人扶起,結了賬,送她回家。

等車開到樓下,他伸手拍拍裴耳的臉頰:“喂,幾棟幾間啊?”

女人意識迷離,含着笑,張牙舞爪道:“四,四棟,7...735......”

陸紳鳴又扶她下車,背她上樓,從她包裏摸出鑰匙,将她豁得扔上床。

這才松了口氣。坐在床邊,喃喃自語:“沒想到,看着瘦瘦小小的,還挺壓人。”

裴耳翻了個身,大衣折得不成型,麻花似的卷在身上。

陸紳鳴糾結了幾秒,咬牙伸手幫她把外衣給推了。裴耳醉了酒,臉頰紅彤彤的,反襯得脖子頸部白皙。

陸紳鳴喉結一滾,自發熱了起來,趕緊離開,去廚房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防止她半夜起來找水喝。

然後,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拿上車鑰匙趕緊往外走。

衣角卻突然被人拽住了。

他空咽了口氣,回頭去看。

裴耳還躺在床上,手臂伸長出來,拉住了他的衣角。眼睛睜開了,混沌迷霧般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陸紳鳴往前走了一步,裴耳也不松手,被拉着往前滑了一步,床單跟着她,也皺了起來。

“裴耳,你別惹我。”他惡狠狠道。

女人龇牙樂呵,笑嘻嘻的。

叫男人一下子沒了理智,他扣住裴耳的手臂,一把将她拉了起來,摟在懷裏。

捏着她的臉蛋,固定她的視線,粗聲問道:“我是誰?”

裴耳眯眼,熱乎道:“你是...你是陸紳鳴。”

确認過後,男人猛然将人公主抱起.......

(emmm得靠你們的想象力了,鎖挺沉的。)

反正小陸總會的多,他會深情地盯着小耳朵,道:“乖乖,又不用你動。”

(不行,管理員上路了。)

第二天醒來,陸紳鳴身邊已經沒人了。

客廳茶幾上放了碗粥,粥碗旁留了張便簽:要是涼了,就用微波爐熱一下再吃。我先去公司了。走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陸紳鳴原本恹恹的情緒,突然高漲起來。

他知道,她還記得昨晚的事。

心情一好,一口氣喝了整碗粥,用裴耳的浴室洗了澡,哼着歌開車直奔【誠志】。

等到了翻譯部,卻發現裴耳的工位上空了。

陸紳鳴找來總監,問裴耳呢?

總監說,裴耳辭職了。

.......

陸紳鳴愣在原地,方才還輕快的四肢突然僵住,大腦有點短路。

什麽意思,那女人.睡.了自己,然後跑了是嘛?

陸紳鳴有發消息給陸語,問她知不知道裴耳去哪了。

可陸語沒看到,今天,陳斯年要拍一場很重要的戲。就是原著裏,肖揚從火場就出宋書葦的那一段。

這場戲,是電影開頭的一個小.高.潮,也是全篇人物性格的轉折點。

因陳斯年追加投資,電影資金充足,導演不惜人力物力,兩個月前就開始搭建場景,道具。

而這其中最最重要的一場戲,就是肖揚背着宋書葦從火場中沖出來的戲。

肖揚渾身燃燒着。

這也是《火人》這本書的書名來源。

導演齊文月擅長的是溫情戲,她拍內心細膩路線的戲,一拍一個準,總能抓住觀衆的內心。

但是像這種悲壯壯烈的大場面,她不擅長。又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影片效果不佳,便不惜三顧茅廬,請來自己的好朋友,著名的動作大片導演做外援。

導演的重視,導致整個劇組的人都不敢怠慢。

陳斯年和張溫研早早開始對戲。

臺詞不多,但是眼神,救援動作戲特別多。陳斯年特地請教了數名真正的消防員,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認自己的操作是否規範,行為是否合理。

而齊文月請來的外援導演提出了一個要求。

場景道具上的火可以用後期特效來做,但是...男主肖揚身上的火,他希望是真火。尤其是從火場出來後,跑向鏡頭的那一幕。

導演希望能捕捉到衣服布料正在燃燒的畫面。

他和陳斯年商量過,說明緣由,和這場戲的重要性,陳斯年答應了。

《火人》整部小說,最刺人的那一幕就是肖揚雙腿燃燒着從火場裏跑出來的一幕。如果能做到極致,他願意嘗試。

外援導演給齊文月介紹了一位做防火服的專家,将防火衣做成便服的樣子,衣服布料在外燃燒,但是裏面有一層C/N阻燃布。可抵禦火焰1-2小時,這場戲只要拍3分多鐘。所以肯定能保證演員的安全。

整個劇組的人都達成一致,陸語也不敢插嘴,只目不轉睛地盯着陳斯年。

待一切準備就緒,等到天黑,符合情景後。攝影燈光都準備好了,六個機位,三分鐘,一鏡到底。

陳斯年穿上專業的防火便服,化了特效妝,灰頭土臉站在樓道裏。

他成了肖揚。

工作人員在衣服外層塗抹酒精,點火。導演一喊開始,肖揚從樓梯口現身,背着半昏迷的宋書葦往外沖。

褲腿的火焰跟着酒精的路線,慢慢從下往上燃燒。

途徑走廊時,會有一根點燃的木棍掉下來,擋住他的路。肖揚已經力竭,再加上自己的防火面具已經給了宋書葦,熱浪空氣灌進肺裏,蝕骨般的痛。

一個不慎,讓宋書葦從他身上滑了下來。他踉跄了幾步,又艱難地重新背起宋書葦,繞過木棍,沖出來。

第一次被導演卡掉了。陸語和助理們趕緊圍上去給陳斯年撲火,将防火便服脫了下來,詢問他有沒有受傷。

陳斯年還沒從戲裏的情緒出來,喘着粗氣搖搖頭。

陸語這才放心,扶着陳斯年去聽導演講戲。

導演說,女主宋書葦掉下來的姿勢不行,雖然是模拟緊急狀态,但是電影畢竟是藝術,既要考慮真實性,也要考慮鏡頭美感。

他要求,女演員一手還是挂在陳斯年的脖子上,另只手,和雙腿滑落下來,要有把陳斯年往下拉的垂墜感。

然後又給張溫研示範了滑下來的姿勢,仔細分析了一遍,五分鐘後,第二條開拍。

換了件衣服,又給陳斯年點了火。他背着宋書葦重新站上樓道。待導演一聲令下,飛快從樓梯口沖出來。

還沒走幾步,陸語身邊的助理突然發現,新的這身防火便服不對勁。

褲子外面是普通布料,一直燃燒着。裏面是C/N阻燃布制成的,應該隔斷才對。可這次.......

褲子膝蓋處的兩層好像...都燒了起來!!!

專家特地囑咐過,一旦出現這種情況,要立刻停止使用。

助理急得滿頭汗,立刻指給陸語看。

陸語也發現不對了。等木棍砸下去的時候,陳斯年的膝蓋已經破開了拳頭大的洞,所有人都看見了陳斯年的皮膚,被燒紅了。

陸語的心揪了一下,回頭看導演,導演皺着眉,已經入戲了,沒有喊停的意思。

陳斯年更沒有。這次表演的感覺很好。那種慌張,吃力,疼痛又焦急的樣子都自然又不刻意。

他是真的疼了。

助理手足無措,害怕出事。近景機位上的攝影師也慌了,用眼神提醒導演快停吧。這怎麽拍下去啊?

陸語攥着拳頭,死盯陳斯年,他正費力地将女主宋書葦重新背上,額角都是汗,染着臉上的灰,滾落下來,艱難地往前走。

陸語一咬牙,用對講機告訴所有人,繼續拍,不許停!誰都不許停。

現在這種時候,猶豫就是浪費。

浪費陳斯年對表演的那片赤誠。

然後讓助理去拿冰塊,濕毛巾,和燒傷急救用品,然後把車開過來,随時準備去醫院。

助理啞然:“這.....”

陸語攥着得拳頭,手指甲都摳進肉裏了,狠聲低語:“還不快去。”

剩下四十秒,陸語看着陳斯年的膝蓋,燒開的洞在他的血肉上慢慢擴散,他的行動也變得遲緩。

所有人都緊張到忘記了呼吸,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

他繞過了木棍,瘸了一下,還剩二十秒。

他背着宋書葦走到了門口,還剩下十秒。

終于,他燃燒着沖了出來......那一刻陳斯年和肖揚的靈魂都共鳴了。

三,二,一

導演終于喊了卡。

陸語立刻帶着助理沖上去,先撲滅他身上的火,然後用濕毛巾捂着他的膝蓋,用冰塊冷卻。

“過!”耳邊響起導演的歡呼,和抑制不住的興奮,贊譽,“棒極了,斯年!太棒了!這一鏡...出乎我意料的好。太好了!”

他幾乎都能想象到特效合成之後的成片,都能想象到電影院裏的觀衆,揪起心肝的共情。

陳斯年深吸着氣,閉眼忍疼,灼熱感和刺痛感往心窩子裏鑽。

可聽到那句“棒極了”之後,他滿臉痛苦的表情瞬間破笑,龇着牙,像個傻氣的半大小子。朝導演的方向豎了個大拇指,表示回應。

再一睜眼,卻發現陸語按着他的膝蓋,豆大的眼淚往下掉。

那膝蓋上燒出了好大一個水泡,旁邊的肉都紅了。再加上之前蜈蚣似的傷疤,這條腿已經沒眼看了。

觸目驚心。

陸語一邊幫他降溫,用濕毛巾将他的膝蓋包住。一邊讓助理去把車開過來。

“怎麽了?”陳斯年收起笑意,拉了拉她的耳垂,“怎麽哭了啊?”

陸語不語,一把抹幹淨眼淚,推開陳斯年的手,讓助理把他擡上車,自己去導演那邊請假,将明天的戲往後延一天。

然後送他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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