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纨绔爺
紀二爺才走外頭晃蕩家來,尚不及回房泡個熱水澡,半道上就叫奶母劉氏截住。一聽宛兒病了,哪裏還能去想那暖香的被窩,揮開要迎上來的婢子,二話不說轉頭大步就朝碧霄館去。
羅媽媽幾個出來行了禮,将他隔在外間,見他玉面透粉,長眼迷離,知道這又是出去作耍了。心底怨毒了他,面上卻還是要笑着說道:“二爺這是才家來呢,姑娘剛歇下不久,明日再來瞧她不遲。”
“哪裏就好等到明日。”紀二爺揮揮手,錯身要越過三人,平安、如意兩個卻又笑着擋住了去路。如意扯扯嘴,嘴角上一顆米粒兒大的黑痣也跟着翹起來,“好二爺,您這滿身風雪的進屋,可不又要叫姑娘受了寒涼……”
“我脫了還不成。”如意話不及說完,紀二爺就邪肆地解了外袍,往二人面上一抛,兩個丫頭羞得急忙捂住眼,又不好叫他的袍子落在地上,只得捧住了退在一邊去,再不敢攔他。
紀二爺看一眼面色不好的三人,兀自得意地笑一笑,邁開長腿兒掀了簾就進屋。羅媽媽三個緊跟其後,誰知他又猛地一頓,轉頭沖着三人意味深長地揚一揚眉,“嗯?”
三人霎時止步腳步,兩個丫頭更是氣地咬唇跺腳,羅媽媽心裏嘆一口氣,知道并不好與他強來,只好帶着兩個丫頭屈了屈膝,“姑娘身子弱着呢,二爺可省着時辰些。”
見紀二爺點了頭,羅媽媽方帶着兩人退出去。
不怪她們三人這般大反應,實在是這二爺生性放蕩,雖說姑娘打小兒就被定給了他做媳婦兒,可不論怎樣,只要尚未拜堂成親,就不好過于親密。
往日被他偷摸個小手,偷香個小嘴,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作不知,可現下這身子正病着,就怕他不知輕重,回頭受罪的還是姑娘自己。
三人面貼着牆時刻注意着屋裏的動靜,這頭紀二爺先時還含着笑,待近了女子的香榻,方斂了笑意。
他伸手撫上她柔嫩的小臉,見那雙濃淡适宜的柳眉緊緊蹙起,知道定是又受了不小的罪,嘆一口氣才坐在榻沿,靜靜欣賞着她絕色的姿容。
如此靜默了一會子,他又暗笑着出聲,“不想宛兒這般厭我?竟是連看我一眼也不樂意。”
佟姐兒閉着眼睛,人卻沒睡過去,自他未進屋就一直裝着睡熟了,這會子被他戳破,小臉上不覺燙起來。暗自惱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細聲喚他一下,“表哥。”
“嗯。”紀二爺摸摸她落在枕上蓬松柔軟的烏發,轉而又移到她瓷白滑膩的瓜子臉上,瞥見她靜靜垂了眼,羽睫輕微扇動,桃腮漸漸染紅,眸色便暗一暗,喉頭不覺跟着滾動幾下。
在這寂靜的夜裏叫人聽得格外清楚,佟姐兒更是羞惱,打下他不規矩的手,扯住錦被蓋住半張臉,慢慢偏過頭,“表哥回吧,我要歇了。”
“我可剛來。”紀二爺勾起她一撮長發,纏滿了食指還長出一大截,他勾起嘴角笑一笑,拿了發梢去掃她的小耳朵,佟姐兒氣惱地往裏躲,一下就叫自己扯疼了頭皮,大眼裏瞬息含了一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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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二爺見了,趕忙松開手,心知這個妹妹柔弱貞順的很,便也不再戲弄她。脫了靴直接往榻上一倒,連着錦被一下就将她抱個滿懷,佟姐兒吓一跳,不住在他懷裏掙紮,“表哥,放開我,可別要叫人瞧見了……”
“怕個甚?”紀二爺抱住她不放,一條腿兒還搭在被上,下巴擱在她頭頂,聞着她長發上的香氣,“咱們日後是要成親的,不過是早晚的事。”
“可我還未嫁你……”佟姐兒哭起來,拿起拳頭使勁兒捶他,“我可不是你外頭的那些個紅粉,想摟便摟,想抱便抱,你放開我,放開……”
“诶,快別哭了。”紀二爺松開她,急得手忙腳亂,見她哭得鼻頭紅紅,慌得張嘴就親上去,佟姐兒哭得更兇了,手腳并用的要推開他。
紀二爺原還存着心慌,這一香上就脫不開身,隔着被子壓上佟姐兒,慢慢又尋到她粉嫩的唇上,正要親下去,羅媽媽幾個就沖了進來。
“二爺诶,使不得,姑娘可還病着!”
紀二爺再是胡鬧,也不好當着下人的面,悻悻起了身,臨走時才想起問上一句,“怎回事?好端端的怎的又病了?”
這卻是與他娘周氏一個腔調了,羅媽媽心裏明白這是在氣她壞了他的好事,少不得還要賠上個笑臉,将說與周氏的話拿過來再說一回。
胡鬧過後,紀二爺還是有些後悔,見佟姐兒只拿了背對着他,心裏更是不痛快。想着定又是珍姐兒那丫頭欺負了她,走時又撂下了一疊兒保證,“別怕,珍姐兒那我替你收拾,只管安心養好病,明日我再來看你。”
紀二爺一走,羅媽媽就下了臉,她心頭怨憤,兩個丫頭也跟着沒了好臉色。
這二爺瞧着人模人樣、一表人才,生養在紀家這個書香門第,偏就半點兒讀書人的悟性沒有,整日裏不是同幾個纨绔吃花酒,就是與同伴一道蹲畫舫聽謠唱曲兒彈琵琶。
年前還有紀大老爺管着,可自他一回想要包個窯姐兒家來,盛怒之下叫紀大老爺打折了半條腿,在榻上歇養了近半年如今走路才松快。只當吃這一回教訓能改了性子,誰想在家裏磨個幾日還是心癢難耐的偷摸出去好幾回。
久而久之,紀大老爺自然不難發現,卻也被嫌惡的再沒管過他,紀二爺領悟出來,非但不覺愧疚,反倒越發肆意起來。如今日日晚歸,府裏還給他掩個門兒,只要不惹出大事,紀大老爺便也默許了他一番行為。
光這還不打緊,偏太太還一味寵溺、慣着他,到如今是越發的渾起來,若不是老太太定下的姻緣,亦或自家姑娘不是走投無路,何苦要嫁于這樣的人!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紀大奶奶杜氏就起了身,紀大爺正背了手立在窗前吐納吸氣,閉目凝神,她扶一扶丫頭才給盤好的發髻,走到邊上溫聲提一句,“爺可妥當了?”
紀大爺點頭“嗯”一聲,兩袖生風,眨眼人已經遠在了幾步外,杜氏扶住丫頭的手行在後頭,心頭微苦,明明只得幾步遠,偏生卻讓人覺着隔了千山萬水。
夫妻二人在堂屋候了一刻鐘,周氏才姍姍來遲,昨日一回院子,丫頭就來報老爺去了崔姨娘院裏,氣的她一宿不曾睡好。碧霄館來回一趟勢必受了些涼,今日還未起來腦門兒就犯起疼來,現下坐在堂中也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周氏看一眼二人,轉頭又對着眼底青黑的大兒子道:“昨日可又是看了一宿的書,勞逸結合,你也需有個度,日日這般哪能有個好精神。”
周氏話一說完,紀大爺就起身做了個揖,“謹遵娘教誨。”
知道他功課繁重,周氏說上幾句體己話,便放了他走。杜氏坐在一旁越顯尴尬,擡頭問一句,“說是佟妹妹昨日又病了,不知好些了不曾?”
那個掃把星!周氏在肚裏暗罵一句,嘴上卻道:“可不是,昨日惠姐兒、珍姐兒幾個玩雪仗鬧的,請了大夫去看,已無大礙。”
杜氏點點頭,再尋不着旁的話頭,只一味幹坐着,心中盼着姑娘們早些來,方解了這每日最為尴尬的時候。哪知周氏并不打算放過她,“這月可來了?”
這月可來了?杜氏面上一瞬漲得通紅,卻不是羞的,而是難堪的。周氏從來就這般擅長下人臉面,這當着一屋子丫頭下人的面,實在叫她顏面掃盡。
心裏再怨,婆婆問你卻不好不答,她撫上自個癟平的小/腹,艱難地點一點頭。
周氏嘆一口氣,拿手扶住額,“可有兩年了,再不好耗費下去,你想想,是我給你備下去,還是你自個提起來,月底就是個好日子,動作快點興許明年這個時候就能抱上。”
杜氏當場怔住,一瞬回過神來嘴裏酸的發苦,萬幸還存着一絲清明,知道婆婆賞下的不比自己的丫頭好拿捏管教。此刻說的這樣明白,再是不願也要咽苦應下,“兒媳省的,房裏倒有些備選人。"
得了保證,周氏便不願再搭理她,眨眼的功夫幾個姑娘來了,周氏不光生得兩個兒子,還生了兩個女兒,可謂兒女成雙成對。
二姑娘珍姐兒是她的幺女,性子嬌俏,進屋就撲上來抱住她的脖頸撒嬌,“娘啊~今日就去舅舅家罷。”
“瘋丫頭快停下!”周氏叫她搖得頭暈,忙将她扯下來按在身旁坐下,“先不說還未送帖子,這樣去了顯得唐突,只說你佟妹妹還病着,怎好将她一個留在府裏。”
珍姐兒聞言撅起菱唇,與周氏一般無二的大眼珠子瞪得老圓,改抱她的手臂搖起來,“府裏又不是沒了下人,去親舅舅家裏哪還有這般多規矩,我看娘就是成心不叫我去,上回我可應了表哥要去的。”
“姑娘家家的,甚個應沒應。”周氏叫女兒這副不知羞的模樣鬧得頭疼,珍姐兒是說給了她娘家內侄,兩個都是一副淘氣性子,也不知日後嫁過去了會是個怎樣的翻天日子。
珍姐兒正悶頭使氣,周氏的大女兒惠姐兒就笑起來,她不似妹妹生得嬌俏,反倒像極了紀家的人,濃眉大眼的卻也生得明豔大方。
見娘與妹妹兩個說個不停,信手撚一枚杏脯放進嘴裏嚼起來,“娘可別再同她多費口舌,昨夜裏我就餓了,這會子還不擺飯,餓壞了我可怎麽辦好?”
周氏一晚上的郁氣,見了兒女才散了不少。聽言,她笑着吩咐丫頭擺飯,珍姐兒卻躲在她後頭朝着惠姐兒扔一記白眼兒,又嫌惡地瞥瞥她那比自己粗上不少的腰身。
幾人上了桌,周氏打眼看一圈,惠姐兒、珍姐兒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三姑娘菱姐兒坐在珍姐兒下手邊,臉蛋兒就快埋進了碗裏,周氏暗裏皺一回眉。卻叫時刻注意她的珍姐兒瞧見了,拿了手肘撞一下菱姐兒,菱姐兒吓的一下擡起了臉。
半邊眼圈都烏紫了,周氏狠狠瞪了珍姐兒一眼,轉頭就命丫頭取來活血散淤的藥膏,親自為菱姐兒抹上,“怎回事兒?”
菱姐兒還處在受寵若驚當中,愣了一下,才咬唇說:“是我自個不小心碰的……”
“嗯。”周氏淨了手,動筷之前又說一句,“姑娘家行事應端莊娴雅,日後再不可這般魯莽大意。”
菱姐兒低聲應了,大眼裏淚光閃爍,只強行忍住,不敢叫它滑下來。正吸着鼻子,邊上珍姐兒就在桌底下踩她一腳,擡頭就迎來一記白眼,立時再不敢委屈,埋頭吃起飯來。
立在周氏身旁忙着布菜的杜氏瞧見了,卻沒了往日對她的同情,這會子她自己都地位不穩,滿心滿眼都是給丈夫安排房裏人一事,素來溫婉的面上,也難得顯出了愁容。
丈夫一心只忙讀書科考,一月裏回房歇息的次數不過十次,吹熄蠟燭落了帳子,回回不過兩刻鐘的時間就歇了。
丈夫不貪這方面的愛好,她一個婦道人家,自小習得女書百遍,又怎會扯下皮子央他再久一點。只怕她真這樣一求,素來心思深沉、知禮守法的丈夫心裏就要厭惡上她,這般嚴重的後果,叫她如何敢去嘗試。
杜氏滿心煎熬地回到自個住的靜頤院,娘家裏跟着嫁過來的奶母崔氏,一見她這臉色,還有什麽不知。杜氏心中再不是滋味,也還是個顧及臉面的人,當着紀家的下人不顯露,回到自己人面前卻也露出了哀容。
因是在自個帶進的丫頭裏選,便就不排除身邊的幾個大丫頭,杜氏往日待下人們都還可親,今日見了幾人,面上卻再揚不起笑來。扯扯嘴打發走幾人,才在暖炕上坐下,光只留了崔媽媽在邊上。
“這也不怪太太心急,我自個又何嘗不急,只嘆我命中無子。”她說完這一句,忙又在腦海裏搜羅着跟着自己嫁進來的丫頭,各自的長相、脾性與長處。
這也是早晚的事,崔媽媽一心為她好,思來想去倒有一個人選,“老奴瞧桂圓倒是不錯,十五、六歲的,身段樣貌都還尚可,只看大爺喜不喜?”
“他能有甚個不喜?”杜氏苦笑一下,接過崔媽媽遞來的軟枕墊在身下,周身無力地歪倒在暖炕,眼睛裏意味不明,“他喜歡的那個,又得不着手,除開了她,旁的女人在他眼裏就沒個兩樣。”
這話崔媽媽卻有些聽不懂了,杜氏卻不願再說,瞌了眼只待一會兒招那桂圓進來看看。
走一步算一步,這是被周氏逼急了,如今可還算好的,肯丫頭生下個庶子叫她養着,若是哪日提起擡個貴妾進來,那才真是白白叫人瞧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