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生恨

一出了屋,嫣紅就收了眼淚,她緊咬着唇,嬌嫩的唇瓣叫咬的發了白,都還咽不下那股子委屈。也不知是在哪處沾了氣,好端端的竟沖她發起火來,更叫她素來就瞧不起的綠腰看盡了笑話。

嫣紅越想越氣,恨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一路壓着火氣回到屋裏,卻沒發現人,走近幾步,才發覺寝屋裏傳出嘀嘀咕咕的聲音。

兩個小丫頭伺候了這許久,知道她這一去少說也得伺候兩個時辰,這會子并不知簾外有人偷聽,各自盤着腿兒大刺刺坐在榻上。平時當着她的面俱一副老實怯懦的樣子,這會子卻人手各握一把幹果,邊說着小話邊嚼着嘴。

“要我說,咱們伺候的這個,倒還不如西邊那個。”

另一個便問:“這話怎麽說?”

“人家整日裏規規矩矩,待丫頭們也多親和,哪像咱們這個。”這丫頭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兒,“這還未當上姨娘呢,整日裏看把咱兩個使喚的,回回咱們這屋在忙,西邊那兩個丫頭不是閑着,就是被她們姑娘叫進屋裏取暖。不怪她兩個回回見了我嘴裏都念着姑娘好,人心都是比起來的,比照一下她又是怎麽待咱的!”

另一個心裏同意這話,嘴上卻又小聲道:“可咱們這個比西邊的得寵不是,性子傲一些也是合理的事兒。”且咱們也因此得了不少好處不是,這個在心裏又小聲添一句。

“呸!”還是先前不屑的那個,把果殼兒扔在手帕上,拍幹淨手才招她過來,湊近她耳朵邊上嚼起來,“你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人家西面那個才是真個得寵。至少人家是真槍實彈的弄起來,咱們這個……”

這丫頭一下頓下來,另一個才被吊起了胃口,急地直扯她的袖子催她快些說。被催的丫頭不明意味地笑一笑,湊近了繼續道:“我看你是真個傻,她每回去一趟回來了,你就沒見她少開口罵人了,還又是要薄荷做茶,又是綠豆兒煎水地灌下去,可不就是嘴上不利索了嘛。”

“哎呀你……”這個聽完愣了好一會兒,才羞得滿面通紅捶起她來,“你可是早叫人弄過了?竟這般通習。”

“你才叫人弄過!”那個氣地一把将她推開,抱住手臂靠住床尾才又“嗤”一聲,“我不過是有一回瞧見罷了……”這話說完,還是紅了臉。

另一個面上也是紅的不行,心裏又耐不住還想知道些,剛要再發問,耳邊便響起“砰”的一聲,兩人駭得小臉上霎時一白,回頭就瞧見正主來了!

“姑、姑、姑娘,回來了……”兩個小丫頭這時方知壞了,連滾帶爬地自榻上滾到了地上,害怕得周身都在打抖。

嫣紅氣地眼睛都在充血,方才她聽見了甚?這兩個小蹄子膽子竟是這樣大,趁她不在,盤腿兒坐在她榻上嗑果子,弄得滿榻都是果殼兒也就罷了。背地裏竟還敢拿她與那綠賤/人相提并論,這不是活膩了又是什麽!

“小賤蹄子!”擡腿就是兩個窩心腳踹上去,兩個小丫頭倒地哭起來直喊饒命,她卻不打算輕易放過,“既是這般瞧不上我,回頭我就報了二爺,将你兩個送到西邊去可好?”

“姑娘饒命……可別叫二爺知道……”兩個小丫頭涕淚縱橫,這一旦報了二爺知道,定要被當作不守規矩的丫頭打發出府,到時被趕出去再難尋活計便還罷了,若是賤賣給了娼門暗樓裏的人,那可就真完了!

Advertisement

“這會子知道怕了?先前又是怎樣埋汰我的?”嫣紅坐在椅上搖着腿兒,一雙眼睛像是要吃了兩人,點了先前那個最猖狂的去廚房讨了一大盤七姊妹回來,一人面前倒下一半,指了她兩個在一刻鐘之內吃完。

兩個小丫頭抖着手撿起一個,剛咬下一小口就辣的眼淚汪汪,待只吃完一半,兩邊腮幫子腫起來,一張嘴肥厚的似那驢唇,嫣紅坐在椅上樂得直不起腰來,“好好好,剩下的可不能浪費,回頭各自将它剁碎了制成醬水,再拿到我面前來喝,可聽見了?”

兩個小丫頭嘴上疼的沒了知覺,心裏卻是恨毒了她。

……

紀大老爺回了家,在周氏房裏吃完晚飯,捧起一盞香茶啜了兩口,抹一抹嘴正待要走時,卻叫周氏一下按住了手,“老爺且再坐上一坐,我有話與你說。”說着就對屋裏丫頭使個眼色,命幾人退下去。

“有何事?”紀大老爺将帕子随意甩在桌上,往椅背上一靠,心不在焉地問起來。

周氏面上一瞬不大好看,可一想要求他的事兒,只能暫且忍着,“老爺怕是還不知道,佟姐兒許是叫人壞了身子……”

這事兒非同小可,紀大老爺猛地坐正身子,一拍桌子,瞪着眼睛質問:“從何說起!莫要胡言亂語,平白無故毀了姑娘的清白!”

周氏叫他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瞪他一眼,才垂起淚來,“老爺這話實在傷人,我是個怎樣的,你還不清楚?沒個真憑實據捏在手裏,這話哪是随口就敢說出來的!”

“你這話什麽意思!”見她不似作假,紀大老爺急了,“怎麽回事!”

周氏心裏定下一半,細細将珍姐兒與她說的,當着紀大老爺的面又隐晦的提了一回。一聽完,紀大老爺就沉了臉,“你娘家這都是做的什麽事!清清白白一個姑娘,跟着你回一趟娘家,竟是惹出了這樣的事!那哪是你娘家,簡直就是一窩畜生!”

紀大老爺怒地一腳踢翻了桌子,“噼裏啪啦”碎了一地的瓷。周氏退在一旁,又驚又怕,卻還不忘了維護自個娘家一回,“老爺的憤怒我都理解,可這與我娘家沒有半分關系,全是那薛家二爺做的好事。都這個時候了,何不先想想怎麽處理,惱怒發火又有個什麽用處!”

紀大老爺一瞬回味過來,揚手就是一巴掌,周氏捂住半邊臉,一臉的不可置信。紀大老爺卻指着她的鼻子罵起來,“周氏!你這個毒婦!佟姐兒是娘定下的兒媳,這輩子生也是我紀家的人,死也是我紀家的鬼,你休要再想作妖!否則……哼!”

紀大老爺走前砸碎一個周氏最喜的花瓶,“噼裏啪啦”碎的不止是花瓶,連着周氏長久維持的尊嚴也叫他一下砸碎。

周氏恨地一下跌坐在地上,四十好幾的人了,難得還有哭的一天,伏在歪倒的桌子腿上大哭起來。近身伺候的幾個一下湧進來,勸的勸,收拾的收拾,周氏抓住曹嬷嬷的手,咬牙切齒,“只要有我在一日,她佟宛玉就別想嫁進來!”

旁處鬧個不休,佟姐兒這裏卻好似安寧。周氏面上挂了彩,自然不好見人,這日不用趕早去請安,佟姐兒便也賴起床來。

羅媽媽進來幾回,都不見她起身,走到床前就擰一擰她的小鼻頭。佟姐兒吸不上氣來,只得張開小嘴呼氣,見是羅媽媽在鬧她,不免嬌起來,“媽媽讓我再睡會兒,難得不用趕早去請安。”

羅媽媽拍拍她,在一旁坐下來,“丫頭來傳話,只說是昨夜裏受了風,還先放了話不準人前去探望。先前小丫頭去廚房的路上,說是還看着了二姑娘撅着嘴出來,想是也沒能瞧見舅太太。你說可會是生了甚麽事?”

佟姐兒一下揪住被子,側過身子面向羅媽媽,攢起了細眉,“媽媽,不知怎的,聽你這樣一說,我心慌的很……”

羅媽媽止住了嘴,安撫她道:“姑娘家家,莫要胡思亂想,眼下養好了身子才是正事……”

“身子沒有大礙。”佟姐兒蹙眉道,看一眼羅媽媽,心下有些擔憂起來,“媽媽,若是叫人知道了可怎麽辦……”

羅媽媽知道她指的是周府生的那一樁事,她又何嘗不擔憂,只看着體弱的姑娘,心裏就是一陣疼惜,怕她因此過得不安,便也只得安撫起來,“姑娘別怕,萬事會好的。且不說周家為了名聲要瞞起來,光是二姑娘,只怕也不敢輕易散布……”羅媽媽有些說不下去,只尋了旁話與佟姐兒聊起來。

佟姐兒心思多麽敏感,心下又惶惶恐恐起來,閉上眼睛就是那個眉眼嚣張、不可一世的薛二爺。心中恨毒了他,偏還拿他無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