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弦顫
羅媽媽攜了平安回到院裏,已是近了午飯時間,待姑娘用完了午飯,才與她談起了正事。
“那陸大夫卻是個有心的,我瞧着床榻椅凳上的漆皆是锃光瓦亮,無半點瑕疵痕跡,可見是才新置不久。雖是與他那師妹徒兒獨處一院,可裏頭又是別有洞天,合上兩道月洞門又似自成一戶,倒是可行。”
羅媽媽是有些滿意,如今不去想那格局大小,能不能住的舒坦惬意,只要能住的安心安穩,那便萬事妥當。“我瞧着是還滿意,姑娘怎生看待?若是覺着可以,咱們今日便收拾東西,明兒天暗下來就過去。”
“我又未親眼瞧見。”佟姐兒扭捏一句,伸手接過如意捧上的香茶含了一口進嘴裏,吐出來捏着絹帕擦了擦嘴,才又忍不住抿一抿嘴,往羅媽媽那處望了一眼。“媽媽覺得妥當便好。”
這一手帶大的姑娘,羅媽媽哪會不知她心意,姑娘嘴上不說,心裏定是十分歡喜。她心裏是既喜又憂,喜的是姑娘總算于男女之事上開了竅,憂的是就怕姑娘到時要吃虧。
到了翌日一早,羅媽媽三人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些。她們本也才來此地不久,東西并不算多,姑娘往日所穿的衣飾,亦是大半留在了紀府,只大致揀了些精貴值錢的帶上。
眼下這又要挪個地方,三人收拾起行囊來算是利索麻利的,到了早間已是基本收拾妥當,除了幾樣可帶可不帶的小物件之外,其餘皆已裝進箱籠裏。
羅媽媽昨日回來便将院裏下人俱都辭退了去,借口姑娘要回祁安,不說衆人信是不信,總歸她們幾個昨日便在收拾東西,院裏有眼睛的看着了,自是深信不疑。
因着這事理虧,有幾個賣的死契的,羅媽媽便拿了主意撇去一半的贖金,叫幾人送上了另一半才放了人走。那賣的活契的,也是挨個賞賜了二兩銀子打發了走。
昨日裏便結清了賬,商議好了再給守上一晚,因此今日才真正放人走。待佟姐兒醒過來,便知院裏除了奶母與兩個丫頭之外,其餘下人俱是不在了,她遲一遲,拉開床帳落了地。
羅媽媽三人正坐在外間整理箱籠,統共四個箱子,兩大兩小,皆是用上等紅木制作而成,面上刷了烏漆,各有兩只銅鎖扣上。除此之外,軟榻上還擺着幾個包袱,卻是一些零雜小物。
佟姐兒披着頭發行至外間,羅媽媽還在思東西可都裝完了,剛一晃神便見姑娘已經近了跟前,她一張小臉還帶着熟睡後的潮/紅,一雙眼睛在箱籠包袱處掃了兩眼,之後才出聲問道:“媽媽就揀拾妥了,可說定了何時起身?”
“這明晃晃的搬進去自是不行,陸大夫說了一會子先叫車将行囊送進醫館,咱們本人便暗一些再去。”羅媽媽說着,将她拉進了內室,自是為她更衣洗漱不說。
廚房裏無了人做事,羅媽媽只好親自下廚,夏日裏氣候燥,不好食那口味過重的,因而便只做了一道清湯于幾樣開胃的小菜。
佟姐兒也是好些時候未能嘗到羅媽媽手藝了,不免多食了半碗,她腸胃素來不好,這時候胃裏難免有些不适起來。在軟榻上靠了一晌,起身走動走動方才松快一點。
羅媽媽觀她臉色不好,便又命如意去熱了碗羊乳來叫她喝下,這便是陸大夫吩咐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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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姑娘胃不好,且夜裏睡眠淺,便叫她每日喝一碗熱羊乳,将那曬幹的甜棗個個洗淨了,再給一一切成絲撒進生羊乳裏一同煮的翻起乳花來,才給熄火。
佟姐兒并不愛吃這個,便是還未湊近就飄來一股子腥味兒,她推了幾回,羅媽媽只斥她任性不知輕重,好說好歹才強蠻喝下去兩口,佟姐兒捂住嘴似要吐出來,羅媽媽才歇停下來。
眨眼近了傍晚,如意并平安兩個自先動身,昨日便同陸大夫說妥了,托行李的馬車亦是他在準備,這時候兩人前後跑了四回總算是拎完了行李。
待她兩人走了約一刻鐘的時辰,羅媽媽方拉着佟姐兒一道往外走,佟姐兒來了青州還是頭一次出門,便是往日身處祁安也未似今日這般在街道上走過。
此刻到底将要入夜,街道上行人雖說不多,可也不少,羅媽媽原是想給姑娘戴個帷帽,可又一想這青州小地民風不同祁安那前朝都址。昨日她出來過一回,自是瞧見不少姑娘少婦抛頭露便面行在這道上,因而為了不叫人瞧出有異,便未給姑娘戴帷帽。
眼下天色已是暗下來,街道上做買賣的有開始收攤回家的,也有那在雇主家做完了活趕回家的,皆是一副行色匆匆,一路上倒也未出意外。
羅媽媽領着佟姐兒來到醫館時,裏頭已經掌了燈,未瞧見着陸大夫,只見着昨日那一臉陰郁的紅衣女子,羅媽媽是知道她身份,見她正立在櫃臺裏撥弄着算盤,因而笑着問了個禮。“姑娘正忙呢。”
紅衣看也未看她一眼,自她兩人進屋後,一雙眼睛便死死盯住佟姐兒看,恨不得将她那副小身板盯出個窟窿來才肯罷休。
佟姐兒回看她一眼,她便适時一眼瞪過來。“就是你?你就是我師哥的遠房表妹?”
這話陸大夫未交代過,佟姐兒微愣一下,方立刻回道:“正是,想必你就是我表哥的師妹了?”佟姐兒柔聲細氣地回道,半點不似紅衣那般語氣惡劣。
紅衣先是有些意外,若是未有記錯,方才進去的那兩個丫頭當中有個很是面熟,想來師哥前幾回出診皆是為了給她看病。“我瞧你并非是貧寒女子,怎麽不住自個家中,偏偏要不顧名節的住進這裏?可是別有用心?”
紅花一字一句皆飽含着怒意,若說她今日前還盼着能與師哥這所謂的遠房表妹相處融洽,可眼下一見了她的面,她心裏除了滿滿的厭惡與嫉妒之外,再無其他。
佟姐兒叫她這番話問的面紅耳赤,十分羞惱,羅媽媽已經陰了臉,正待開口說話,卻叫佟姐兒細聲岔了過去。“我無父無母,眼下除了依靠表哥,實在別無他法。”
佟姐兒說着一雙美目便覺辣起來,眼眶裏一瞬便盈滿了淚,紅花自認不會上了她的當,還待開口,眼角餘光卻瞟見師哥不知走哪處步了進來。心下不由冷哼一聲,咬緊紅唇揚手“啪”的一聲撇下算盤,頭也不回便入了後院。
陸敘此番才露面,并非是他另有其事,實際方才他一直在她身後不遠處跟着,就怕她頭一次出門生了意外,又不好走在一處,因此只能隔着距離一路随她進來。
方才未進來之前,遠遠就瞧見她的身影,不難猜出發生了何事。紅花離去,他未置一詞,而是與她離了幾步距離說道:“我這師妹向來性子爽利,說話直接,她心眼不壞,卻是嘴皮子有些厲害,莫要同她計較。”
佟姐兒轉過頭來看他一眼,陸敘面上顯出一瞬的疼惜之色,之後立刻恢複如常,佟姐兒何其敏感,自然叫她捕捉住。因而細聲說道:“我自小未怎樣接觸過人,方才那位姐姐的性子,亦是我頭一回見着的,心裏正很是稀罕,只盼日後能與姐姐相處的好……”
見她未放在心上,陸敘不由點一點頭,“且先進去瞧瞧。”
佟姐兒嗯一聲,随着羅媽媽跟在其後,入了後院。
院子裏掌了燈,燈火通明的,佟姐兒一眼望過去,不由微微張大了小口。“怎麽這樣有趣?”這語氣裏都含着歡喜,羅媽媽緊跟住她,陸敘走在前頭推開了虛掩的月洞門,轉身便見到她嘴角抿着笑意,一雙靈秀美目像是瞧稀罕物一般瞧着這處小院,不由跟着扯了扯嘴角。
平安如意兩個早到,這時間正在屋內歸置東西,聽着屋外的動靜,便一同出來相迎。
既是一切妥當,陸敘便道一聲辭準備離開,佟姐兒心弦一顫,想也未想便喚了出口。“陸大夫……”
步上月洞門臺階的一腳一時頓住,陸敘不由緩緩轉過身,“何事?”
他語氣神态一派平淡如常,佟姐兒卻是往前邁一步心房便狠命撞/擊一下,待真的走近了他跟前,又沒了膽量擡起頭,只好微垂着腦袋,小力絞着手中的絹帕,語聲柔的似是能滴出水來。“謝你……”
陸敘面上平淡,手心裏卻是變得有些濕潤,并未多作停留,“鎖好門。”
佟姐兒聲音細若蚊蠅,輕輕嗯一聲,亦是步上了臺階,手上合着門,眼睛卻是一路尾随着他的背影。
羅媽媽三人靜立在一旁看了這許久,眼下見人都走了,姑娘卻還有些魂不守舍,又是無奈又是心酸地走近将她拉進了屋,房門自是由着丫頭去上鎖。
羅媽媽正想叮囑她幾句,卻見姑娘已是面露倦色,知道是今日忙了一日,身子想是被累着了,便只得溫言道:“姑娘可累?床榻已經鋪好了,先去上頭躺一躺。”
佟姐兒點了頭,倒在榻上便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