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陸敘只身回到青州,與娘親甄氏再三合計,方決定下來,還是請了大伯父出馬妥當。陸敘的父親乃是陸家幺子,最得二老疼愛,偏自小便不學無術,陸敘的祖父共有三個兒子,大伯父與二伯父皆是本分規矩之人。

早些年因着弟弟嗜賭成性,負債累累,便與其生分起來,陸敘同他娘也不願自讨無趣,如此一來,不說尋常時日,便是逢年過節幾家也未再往來,眼下卻是因着兒子的婚姻大事,不得不登門造訪。

兩個伯父如今仍居在鄉下祖宅,大伯母與二伯母終日裏還需勞作,如今正值秋收時節,陸敘母子二人坐車來到鄉下時,院裏除了幾位帶孩子的堂嫂與堂弟妹之外,再無其餘閑人。

當日她三房落難時,這大房二房皆是緊閉着門戶,生怕這禍事殃及了自家,無一人出面相幫。甄氏生性便愛記仇,今日若不是為着兒子娶親一事,她是如何也不會再踏入此門一步。

幾個小輩從未見過甄氏的面,更別提見過陸敘了,眼下見着這面生的二人,俱是一副發愣模樣。陸大伯三子三女,皆已娶妻嫁人,可謂兒孫滿堂,陸二伯卻是二子四女,家中也是十足的熱鬧。

甄氏在旁處自诩了不得,因着兒子出息,她一早自鄉下搬去了城裏,更在城裏置了宅院,宅院雖不算大,可到底是做了城裏人,如今同鄉下人立在一處,言行舉止多少也區別出來。

好事兒她是從來不吝啬傳揚出去,這麽些年來,她三房歷經多少磨難才有的今日,當日這大伯二伯兩家但凡肯伸出手來幫一幫,她的閨女兒又如何會被她賣出去,兒子雖在身邊,可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要論日子過得好壞,她是比兩個嫂子過得都要好,可若是論在孫子孫女兒上頭,那就不止差了一截半截。大房的孫子都快到了娶妻的年紀,沒準過個三兩年曾孫子都要出來了,她家裏卻還連個影兒都無,所幸現下就快有了。

甄氏剛一舒展眉毛,立馬又給擰巴上,那個身骨那樣柔弱,懷不懷得上還是問題。嘆一口氣,不免在心內又埋怨一回兒子。

甄氏報出了自個身份,幾個侄媳婦兒才明白過來,知道是丈夫婆婆嘴裏常念的那個嗜賭成性,短命早死的三叔家的。心裏雖是納悶,可來者是客,還是給請進了堂中。

“公婆與男人們去地裏幹活了,嬸兒先坐着,我去尋他們回來。”大房幺子的媳婦兒送了茶來,早先抱在懷裏的娃娃叫她一把送到妯娌手上,道完這話,轉身就出了院子。

甄氏鼻孔朝天,坐在堂屋內未再吭聲,陸敘候了一晌,便覺不妥,起身出了院子,立在家門口候着。遠遠便瞧見一行人走來,上一回見面還是孩童時期,眼下幾人走近,卻是一個也不識得。

還是扛着鋤頭的陸大伯湊近來瞅他兩眼,一時激動的哽咽起來。“這、可是老三家的敘兒?竟已這樣大了。”陸大伯老淚縱橫,伸手就要撫上他的肩,哪知半道上就叫兒子攔住了,“爹,有話進屋再說。”

陸大伯縮回滿是泥土的手,在衣上揩了揩才道:“走吧,同大伯家去。”

此番前來,本就是有求于人,甄氏便是心中芥蒂難除,眼下也不得不扯出笑來。母子二人在陸家祖宅用過午飯,聽完大伯二伯兩家唱完戲後,才徐徐道出來意。

“這是天大的好事兒啊!老三在地底下也能安心了。”陸大伯道,大伯娘田氏也是笑起來,“還是弟妹有福,娶了個金枝玉葉做兒媳,哪像我家這幾個,粗枝大葉的除了好生養之外就無其他好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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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聽了這一言,想笑卻笑不起來,如何不知田氏話裏藏話,無外乎就是炫耀自家兒孫滿堂。

這一點她甄氏确實比不上,只她從來不是肯受氣的主,扯了扯嘴角方道:“哪是什麽金枝玉葉呀,不過是身份上好了一點,日後敘兒做了官,該有個知書達理的媳婦才行,我原是想說個鄉下姑娘的,可就怕到時上不得臺面。”

這話一道出來,可不止打了她田氏的臉,甄氏自個也是鄉下出生,只如今她并不在乎,屋裏立着的幾個侄媳婦兒哪個不是鄉下姑娘,面上雖未顯出不快,可個個心裏頭皆是生出不喜來。

陸敘暗嘆一口氣,娘這話太狂妄了,如今八字還未一撇,就提上做官的事來,不說日後能否做官,便是做了官,這番話也是極為不妥。心下略覺尬尴,面上卻不得不打起圓場來。“我娘一心望子成龍,叫各位瞧了笑話。”

甄氏聽這一言,才略翹翹嘴角笑道:“我自來便愛與你伯娘說笑,她定然不會介意。”甄氏道完,便去看田氏,田氏心裏再是厭她,卻不好當衆顯出來。

提親一事刻不容緩,當日下午陸大伯便同陸敘一道去了城裏,傍晚就連夜趕路。幾日後抵達祁安,此番陸敘未再于客棧歇腳,而是住進了襄王安排下來的一處小宅內。歇息一晚,次日便入了襄王府求見襄王。

襄王本就有意用他,眼下正是賄賂人心之時,自是對他有求必應。且這事于他而言實在微不足道,早在幾日前便将此事交與趙側妃來辦,眼下祁安城最好的媒人已經請到,就等上紀家求親。

按着習俗,該是早晨上女方家提親為妙,因而待一切事情談妥,時辰上已是耽擱了,陸敘只好定在明日早晨。

翌日一早,周氏剛同女兒用罷早飯,便有小丫頭急急跑進來。“太太,府外來了媒人,說是替人說媒來了。”周氏正在屋裏做賬,聽這一言,手上就是一抖,筆杆子一瞬便落在了紙上,她皺着眉撕下那頁叫墨汁染糊的紙,鋪張在一邊,才又慢慢謄寫過來。

“大清早的可是腦子灌了水,府上姑娘俱已定親,何來這說媒一話。”周氏面顯不虞,斥責道,“定是上錯了門,打發走便是。”

小丫頭躊躇一會兒,自覺對方未上錯門,可太太已然這樣吩咐了,她又不得不遵從。待她折身回去後,與那媒人道:“您定是上錯了門,咱們府上姑娘皆已定下親事,您還是回罷。”

“錯不了。”媒人笑着道,“去與你家太太說聲,便道我是那住在城東的花媒婆,這回來便是替人求娶居在府上的佟姑娘的,你這般說便是,你家太太定然識得我。”

小丫頭複跑進去傳話,剛一道完,果見太太停下手上動作,片刻後站起身來,面上神色不明。“既如此,便請花媒婆進來。”

周氏一時心中疑惑,這花媒婆甭看她只是一介媒人,可在這祁安城的衆媒人當中,獨她最為體面,尋常人家皆是請不起她,除了大家世族能夠請動之外,旁人是想也不用去想。

眼下她貿貿然上門說媒,還是為那小賤人說媒,周氏心裏是既想知道對方是哪家的,又不甘心小賤人坐在家中,還有人上門求親。

由着丫頭略微整理一番裝束,周氏才緩步來至會客廳。“花媒人是要為哪個說媒?”周氏在上首坐下,對着坐在下首的花媒人道。

“天大的好事兒!”花媒人笑着道,“早幾日前我便得了襄王府囑托,今日來亦是襄王吩咐來的,太太是個有福的,你家姑娘亦是個好命的。”

聽罷,周氏心裏咯噔一聲,當場就臉色微變,“難道是為襄王來提親?襄王妃?”周氏心跳驟快,喉管發緊,只盼花媒人答聲不是,若是當真如此,她真不知該如何作答。

“太太想岔了意。”花媒人道,周氏大大松了一口氣,漸漸恢複神色,方聽着花媒人又道,“卻是為着襄王的好友陸公子來求的親……”周氏聽她道完對方的長相年歲家世背景後,不免微微蹙了眉頭。“你道他是青州人士?不是祁安人?”

“未錯,便是青州的。”花媒人道,許是怕周氏覺着門第低了,便又接着道,“陸公子并非平頭百姓,眼下已有了秀才的功名,且還在籌備着明年的秋闱,可見是個上進的,你家姑娘嫁過去了,也未必算是低嫁。”

“此事還容我與老爺道道,兩日後再予你答複。”周氏道出送客的話,花媒人立時站起身來,見周氏這般,心裏卻未有不滿之意,女家本就不可當即應下,只會顯得沒羞恥不矜持,容易叫男家看輕,這樣考慮個兩日,卻是再尋常不過。

花媒人走後,周氏便再坐不住,當即便派人請了紀老爺家來,紀老爺一聽這事,亦是跟着一驚。“怎麽這般突然?這陸家又是哪一家?竟從未有聞。”

“不過寒門小戶,老爺哪裏會有聞。”周氏道,語氣略有些輕蔑之意,“只不知如何攀上了襄王,若是其中無襄王在保媒,妾身又如何會因此攪擾了老爺,佟姐兒再是如何,也不該嫁給這樣一個窮酸小子。”

“既是青州人,必是與均兒相識,來人,請大爺來我書房。”紀老爺凝眉道,未再同周氏多說,徑直去了書房。

不一時紀大爺進來,先是施了一禮,随後方問:“父親喚兒子前來,所為何事?”

“還不給我老實交代!”紀老爺一瞬沉了臉色,指着他罵道,“你将佟姐兒安在青州,今日便有個青州的小子派媒人前來求親,你給我說清楚,這事兒你究竟知曉不知曉!”

“父親息怒。”紀大爺道,語氣不疾不徐,“此人乃兒子故友,自小習得醫術,且醫術了得,在坊間口碑良好,佟姐兒發病幾回,皆是他前來診治,想是這樣一來,才叫他生出此意……”

觀父親面色漸緩,紀大爺不由又道:“他如今亦是考中秀才,同兒子一般,還要參加次年的秋闱,眼下又得了襄王賞識,想必前途無量……”

紀老爺哼哼兩聲,“哪日将他領進來叫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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