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抱大腿
今上皇子皇女衆多,除開皇女不說,光只論皇子便有二十餘個,可真正養大成人的卻只有寥寥五人。如今除了太子殿下李钲、十四子襄王李潤、六子睿王李珂之外,只餘下二子英王李晟與十九子靖王李濂二人。
當今聖上已是年近古稀,太子殿下乃今上第四子,眼下亦是四十有餘,當了半輩子的太子,不說心底滋味煎熬難言,便是光看着自個日漸雪白的鬓發,心裏也要大逆不道地咒一聲親爹何不早死讓位!
父子二人從來處不融洽,若說孩提時期時,今上于他些許有些喜愛,可待他年歲越大,身形日漸提拔起來,先生太傅無一不是對他誇贊表揚時,他再去看父皇的臉,便覺出幾絲往日不曾見過的戒備與不喜。
當時不過十四五六,到底年歲尚小,未能看透其中隐意,待到了如今這樣的年紀,如何再看不透?孩提時于父皇的孺慕之情,早已在父皇刻意的疏遠冷淡之下消失殆盡,覺察父皇欲重立太子時,心裏唯存下的一點情意,亦是徹底消失無影,眼下除了怨恨不忿之外,再無其他。
二哥英王早在當年征伐戰亂中失去一條臂膀,如今卻是個獨臂廢人,自然無需顧忌。十九弟年齡尚小,尚不足十歲,暫可放在一邊不去理睬。
十四弟自幼體弱多病,眼下更是遠在祁安舊都,表面上看确實無任何隐患,可再深一去思,那賢妃的娘家卻是容不得小觑,只如今還未查出二人私下來往的蛛絲馬跡。
若說十四弟襄王是第二隐患,那頭一個隐患便是六弟李珂,亦是唯一一個深得父皇寵愛的皇子。與六弟不同的是,他自小善文,六弟卻只善武,平日不是狩獵便是騎馬,于文可謂是一竅不通,偏這樣不學無術,就還得了父皇的喜愛。
六弟只比他小得兩歲,如今二人立在一處,生生就讓人覺得隔了十歲之差,他是過得潇灑快活,不必思前顧後,他卻是為了穩居東宮,順利登基一事,憂愁的日夜無法安然入睡。
陸敘推敲出襄王所行的目的之後,心下便漸漸有了主意,這時間屋外突地傳來一陣桌椅倒地的哐當聲,他眉心一跳,起身便來到門邊。
果然,與前世傳聞一般無二,想必那立在堂中,一身月白錦袍身形清瘦,面無血色的男子便是當今襄王無誤。陸敘緊緊拳頭,心下莫名生出兩分激動之意。
前世那賀寬在衆人冷眼嘲諷中能夠挺/身而出,雖未起到絕對的作用,可就是因着此舉得了襄王賞識,襄王登基前二人如何無人傳說,待襄王登基之後,衆人才知,那平步青雲之人便是當日在天香樓為襄王抱不平之人,也正因此,叫無數人悔之已晚。
陸敘收回思緒,于自己的決定半點不覺得恥辱,能夠重來一世,又存留着前世的記憶,這一切皆是蒼天賜予他的大恩大德,既是如此,他必不能有負天恩,定要一洗前恥。
武四爺的人事先動手,襄王一邊全力反擊,幾招下來,到底襄王勢弱。
陸敘瞧着差不多了,便邁步出屋來至樓下,他未輕舉易動,而是擡首朝二樓看去,果見樓口邊的一間屋外,兩三個男子正拉着一名深藍衣袍的男子,嘴上不停,神色焦慮,想來被拉住之人便是那賀寬無誤。
陸敘不覺于他有愧,可眼下卻是怕叫他搶了先,他看一眼似是就要支撐不住的襄王,提步上前。“以強淩弱,此乃大丈夫所為?”
場面有一瞬間的僵住,他聲線平穩,語氣狀似随意,可一張英俊的面上,卻是沉沉如水。已快支撐不住的襄王,不由聞聲朝他看去,心下正十足訝異,哪知卻叫小人一拳打在胸上,登時一陣心悸,天旋地轉之下倒地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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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坐在椅上翹着二郎腿的武四爺大眼一瞪,眼裏兇光乍現,他擡手示意二人停下來,上上下下将陸敘打量一回,不由嗤的一聲輕蔑道,“怎地?才來祁安?不知小爺我是誰?”
武四爺将手裏的茶盞狠狠一摔,“啪嚓”一聲碎的滿地皆是,駭得圍成一圈瞧熱鬧的衆人後退幾步,唯恐殃及自個。武四爺陰狠地朝他豎指,對兩個随從放話:“給爺打!往死裏打!”
正所謂有其主必有其奴,武四爺這一副嚣張德性,兩個下人亦是狗仗人勢,松開襄王幾人,轉頭就要來收拾陸敘。
雖是要演苦肉戲,可也不好吃大虧,陸敘雖不是武林高手,卻也在暗地裏練過兩招,只到底學藝不精,無法同這自小便習武的練家子相比,幾招下來難免挨了幾拳。
一陣頭暈眼花,仿佛又回到前世臨死之前,長久來壓制于心底的恨意頃刻間迸發出來,再不閃避,掄起拳頭便洩恨一般,以豁出性命的架勢狠狠反擊回去。
武四爺一瞬自椅上彈跳起來,顯然對這樣的局面有些意外,圍觀衆人無一不是張大嘴巴,一副吃了大驚的模樣。襄王在旁看了許久,險些忘了自己的目的,這時候見武四面露狠意,不由按照計劃,亮出身份。
場面自然與前世相差無幾,唯有不同之處,便是當日賀寬是身負重傷被擡出妓館,今日陸敘雖也算傷的不輕,可卻避免了被人擡出去一步。
前世襄王與賀寬二人出妓館之後,後續如何發展無人知曉,眼下陸敘出了妓館,卻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襄王的好意,同他一道入了襄王府。
襄王也是傷的不輕,王府內有禦用太醫,他先為襄王診斷上藥包紮好傷口後,随後才走近陸敘跟前,陸敘未接受他的好意,卻是道:“王爺好意,小民心領,小民本随身攜帶着一些藥物,卻因出門時被忘下,稍後回到醫館自行上藥包紮不遲。”
聽到前半句,襄王本想勸他,可聽了後半句,他又似被勾起了好奇之心。“恕我失禮,還未問恩人大名?家系何處?”襄王語氣随和,所道之言皆是謙遜有禮。
陸敘微感意外,心裏不免對他生出兩分好感來,“實在愧不敢當這一句恩人,小民姓陸,單名一個敘,家系青州人士。不過是一時心有不忿,憑了血氣行事,結果以卵擊石,不自量力罷了。”
襄王聽罷,心裏滿意,面上亦是點頭:“我觀你比我小上兩歲,便喚你一聲陸弟如何?”
陸敘連忙站起身,似是十分受寵若驚,又似有幾分惶恐不安,襄王俱瞧在眼裏,心內不免更是滿意。“陸弟眼下從事什麽?此番來到祁安所為何事?”
“多謝王爺關心。”陸敘朝他再施一禮,“小民有幸,不久前被錄取為生員,眼下還在念書,為着明年秋闱一戰。此番來到祁安,不過是為了……”陸敘略作遲疑,稍後還是坦言道,“為了小民心儀之人,正欲上門求親,可又恐自身家世貧寒,對方長輩不允,因而這幾日皆在徘徊中。”
“既如此,那你為何又出現在天香樓內?”襄王問,心下不解,卻未懷疑于他,畢竟識得他真面目的人寥寥無幾。
“是小民一時昏頭,意圖進去喝酒澆愁,哪知……”陸敘嘆氣道,面顯尴尬之色,“想是再不會去。”
“王爺。”在一旁靜立許久的太醫不免出聲道,“您身上有傷,該是好好歇息才是……”他話一道完,面上又不禁顯出兩分惶恐來。
襄王卻是贊成他這話,颔首道:“為陸公子好好診療一番,肖劍,領陸公子于翠竹館住下,好生款待。”襄王話落,屋外便走進一人,卻是之前未瞧見過的,陸敘看一眼,便見那被喚作肖劍的上前行禮,自他的舉止行動之下,不難看出是個武功深厚之人。
襄王已經躺在榻上,瞌上眼睑,陸敘亦是未多做推辭,一路跟着肖劍去了。
襄王尚未娶親,府中王妃沒有,卻是有着一名被喚作趙側妃的女子,除此,底下還有着幾位夫人侍妾。
王府裏既無王妃,那府裏後院一幹中饋雜務便由趙側妃管制,眼下府中來了位客,且聽王爺身邊的人道,是個于王爺有恩的,素來便行事周全的趙側妃,于他自是十分熱情,衣食住行上皆是給予最好的,身邊更是派了兩名丫頭前去伺候。
在王府居了兩日,襄王便不下三回派人請他過去,起先因着尊卑禮節,陸敘未敢輕易與他同席,待襄王三番五次的勸他之後,這才漸漸肯坐下來。
相處兩日,見面不下五次,陸敘對他的脾性亦是摸清不少。莫看他語态一派溫潤謙和,可他一張面本就生的陰柔,尤其一雙眼睛常人更不敢看,若是垂眼方好,一旦擡眼,那狹長的眼內便露出幾絲陰郁來,叫人第一眼瞧過去,便會覺着周身不适。
他雖次次吩咐他莫守規矩,不需講禮,權當在自家一般,可尊卑之別不可逾越。莫說他如今還只是一介不得寵的親王,若待他日登基後,身份便越發尊貴,君臣有別,任何時候,皆不可忘了尊卑之分。
生在皇家,哪個不是城府深沉,便是襄王再不受寵,可骨子裏仍是皇家血脈,天家無情并非光指歷代天子,還指出生皇家,有着皇家血脈的皇子皇孫。
因而對方便是再于他有恩,也只是一介區區草民,他請他在此住下,是擡舉他,若是對方因此忘了身份,将他當做尋常人對待,那眼下對方想必已是無法安然地坐在此處。
二人頗有些心照不宣,亭內桂香陣陣,襄王提起茶壺各斟一杯,陸敘起身謝過,才又坐下。“那日你所道心儀之人,可否相告于我是祁安哪戶的千金?”襄王道。
修養兩日,二人傷勢皆有好轉,只襄王的氣色仍舊極差。
陸敘聞言,不禁直言道:“便是紀家的姑娘,只她不是姓紀,而姓佟,乃紀老爺的外甥女。”
“竟是紀家的。”襄王道,他靠坐在椅上,肩上還披着白狐鬥篷,“稍後我就着人準備,明日便請人上紀府提親,只管靜候佳音便是。”
陸敘一時喜不自禁,站起身又是好一番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