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盤奶奶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間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喬杉趕緊上前撫上盤奶奶的胸口,給她順氣,寇栖木出去倒了一杯水,端了進來。

咳嗽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待盤奶奶喝了水,才慢慢緩了過來。

喬杉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去,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已經過去了,即便她現在無比好奇接下來故事是怎麽發展的,但是看現在盤奶奶的狀态,也得緩緩了,說:“現在時間已經晚了,不如我們明天再繼續吧。”

盤奶奶半倚着被子,平息了一陣,說“杉杉,明天我想去看看她。”

喬杉點點頭,說:“好。”看見寇栖木剛出去盛了碗粥,接過來喂盤奶奶,盤奶奶只喝了兩口,便不再吃了。

幾人看着一陣難過,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勸盤奶奶,只能默默地離開了。

趙雲去村頭停車場把房車開了過來,上面裝着她們所有物資。待盤奶奶睡過去之後,幾個人圍着火堆邊考野味邊商量明天怎麽辦。

夏時初安葬的地方,盤奶奶在睡前有交代,就在後山山頂,後山說高也不高,但是現在要帶一個生病的老人上去,就有點難了。左思右想之下,還是給村裏面的王老板打了個電話。

王老板說這事兒簡單,當即就給聯系了三個經常挑重物上山的挑夫,找了一個藤條編制的輕便椅子,捆在挑夫的身上,明天背着盤奶奶上山。

喬杉寇栖木覺得這個可行,今晚三人輪流看護盤奶奶,趙雲頂第一班,喬杉和寇栖木就上車休息了。

山裏天黑的早,再加上外面蟲鳴鳥叫聲不斷,現在這麽早就爬上床來睡覺,寇栖木怎麽可能會睡得着,翻來覆去好一會,可是還是睡不着。又一陣翻騰之後,呼得坐了起來,打開床頭燈,看到旁邊的喬杉卷着毯子睡得正美。心中一陣不爽。

決定不忍,起床去車載冰箱裏面拿了瓶冰鎮的礦泉水,掀開喬杉的被子,撩開喬杉的上衣就塞了進去。她睡不着,喬杉也得陪着她醒着。

寇栖木發現這個方式叫人起床屢試不爽,喬杉哆嗦着坐了起來,伸進懷裏把冰水掏出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再看坐在旁邊笑盈盈的寇栖木,知道寇栖木又來了小性子。心裏想着自己怎麽惹到了寇栖木。

喬杉對于應對寇栖木突然冒出來的小性子輕車熟路,把人往懷裏一摟,抱了個滿懷,臉頰在寇栖木的額頭上蹭着,寵溺地說:“大半夜不睡覺是要做賊去啊?”

寇栖木哼哼兩聲,往喬杉懷裏一靠,摟着她地腰腹,說:“你說,盤奶奶和夏奶奶在那個炮火連天的年代都能沖破世俗結合在一起,為什麽現在還有那麽那麽多的人因為害怕他人的閑言亂語而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她身邊有太多像她一樣的人,分分合合,沒有在一起的,喜歡不敢講出來了,迫于世俗的觀念而委屈自己和男人結婚的,比比皆是。在她看來,其實盤奶奶和夏奶奶要勇敢的太多了。

喬杉覺得吧,喜歡了就在一起,和別人沒有關系。而她又是那種認準了一個人這輩子可能就沒有辦法裝進去別人的人,關于盤奶奶和夏奶奶的愛情,其實只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衆多情侶中的一對。

她“嗯”了半天,覺得自己沒有辦法體會哪些礙于世俗眼光的偏偏又是彎妹子的人,心裏面到底是真麽想的,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說:“咱倆也結婚吧。”

寇栖木心裏想,喬杉到底是個學藝術的人,思維的跳躍性太大,她有點跟不上,兩碼子完全不搭噶的事情能被她扯到一起來。她擡手捏了捏貼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臉頰,說:“不結,我戀愛還沒有談夠呢。”她也不是流于形式的人,結婚不結婚,其實只是個形式,她知道喬杉的态度心裏已經很滿足了。

這麽直白地就被寇栖木給拒絕了,喬杉心裏氣不過,捏着寇栖木挺直的鼻子,裝作惡狠狠地說:“說,為什麽不要給我結婚。”

寇栖木扭頭給了喬杉一個足以讓人感覺到眩暈的吻,笑而不語。抱着喬杉躺在一米寬的床上,睡覺。

軟玉溫香在懷,雖說有點擠,但是寇栖木的一個深吻讓喬杉很滿足。

第二日天邊剛蒙蒙亮,王老板安排的三個挑夫已經到了,盤奶奶早就醒來了,因着今天可能需要她要撐上好久,所以強忍者身體不适,還是吃了點粥。

其實距離并不遠,但是因為背着盤奶奶,走一段就需要休息一會兒,原本快步四十分鐘能到的距離,愣是被拉長到了三個小時。

盤奶奶坐在藤椅上,被挑夫背着,斷斷續續講她們回到盤奶奶家裏之後的事情。

因為當時南昌在被日軍占領,素筠和夏時初輾轉又回到當時住的山洞裏面,但是沒有住很久,住在山裏畢竟不方便,兩人繼續往南方走,來到一個叫做小李坑的小村子,還沒有被戰火侵害到,在村子頭置辦了幾間房子,算是安定了下來。

夏時初依舊是一副男人的裝扮,對外稱她們夫妻兩人來這裏避難,村民也很快就接受了她們。并沒有怎麽起疑。

兩人在後山的半山腰開辟了兩畝田地,種些蔬菜瓜果,不僅供給兩人平時食用,多數都挑到村子裏面去售賣,換一些日常所需。

素筠嫁衣繡的認真,時間也就長。等到她的嫁衣繡好的時候,夏時初跟她提,說把婚禮給辦了吧,也把村民都邀請過來一起熱鬧熱鬧,沾沾喜氣。

素筠卻拒絕了,她繡完自己的一件,又開始置辦第二件,是夏時初的。嫁衣的制式是女式的。她想現在兩人已經是以夫妻的身份出現在村民的面前,婚禮可以省了。重要的是素筠想要讓夏時初換上女裝,穿上自己親手縫制的嫁衣,辦一個只有兩人的婚禮。

要過一輩子的是她們兩人,跟村民又沒有什麽關系。

兩人又安安定定過了一段的幸福生活,直到幾個流竄的難民在附近山上安定了下來,才打破了整個村子的平靜生活。

他們開始只有幾個人,冬天的時候實在熬不下去了,就下山來找吃的,村民們都心好,給他們湊足了足夠過冬的食物。人一旦發現有更容易得到食物的方式,就會更加懶惰和咄咄逼人。

來年還沒開春,幾人就把村民給湊的食物吃完了。幾人就抄了武器,把村子另一頭的幾家人給搶了,有人拼命反抗,畢竟家中的食物也只是剛夠自己一家老小過冬。結果反抗的人被一刀捅死了。兵荒馬亂的年代,随便殺個人也不會有人去追究。

打劫的事兒發生之後,村民人心慌慌,卻也沒個法子,誰都不願意打頭去反抗。結果導致山上的幾人越發大膽,沒吃的就下山來搶,開春的時候又招募了幾個窮兇極惡的人,隊伍壯大到十幾人,今天在隔壁的村子搶了,明天就去另外一個村子搶劫。

殺人放火無惡不做。

素筠和夏時初住在村子外面,有一段距離,堪堪算是幸免于難。

有一天夏時初去後山挖竹筍,回來的時候發現家裏被翻地一團遭,沒有見到素筠的身影。夏時初心裏咯噔一聲,就怕是最不好的可能,被山賊劫了去。

素筠現在長大了,身體也發育的好,一張臉水靈靈,村民見了就誇,難免那些山賊見了不會起色心,把素筠給抓了去。

夏時初四處找了一圈,連村子裏面的人都問了個遍,都沒有素筠的消息。

夏時初雖然受過特訓,但是一個人去面對十幾個窮兇極惡的歹徒,心裏面也是沒有底。但是素筠被抓了,她心裏一團亂麻,就怕素筠出個意外。倘若素筠乖乖的還好,可是依照素筠的性子,定是不會輕易屈服在歹徒的淫、威之下,後果…….

她敲了好幾家平時關系還不錯的村民家的門,簡短的說了來意,想讓跟她一起上山去,救素筠,但是都被拒絕了。他們的小日子過得順暢,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是理解不了正在經歷的人的痛苦。

夏時初對于村名的冷漠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倘若是他們有心,團結在一起,那麽現在山賊也都不會猖狂。

夏時初背起家裏的劈柴刀,從院子裏面挖出來之前埋下去的□□,趁着夜色上山了。

山賊們并沒有防範,夏時初很容易就溜了進去,爬上了屋頂。挨個房間去聽聲音。如果能不驚動山賊帶走素筠是最好的,倘若發現了,她也要拼了性命把素筠救下來。

聽到第三間房間的時候,夏時初找到了正在掙紮的素筠,裏面有個大漢正要對素筠行不軌之事,褲子都已經退了下來,素筠被綁着手腕縮在牆角,衣服已經被扯爛了,條條挂在身上,聲音都已經喊啞了。

單調的哭喊聲“時初,時初。”

夏時初也顧不上會不會被發現,從屋頂跳下來,擡腿踢翻了打門,開槍打死了正在行兇的大漢。槍聲掩蓋不了,驚動了另外屋子裏面的山賊。很快就抄着家夥出來把夏時初團團圍住。因為顧及夏時初手裏有槍,一時也不敢沖進屋子裏來。

夏時初解開綁在素筠身上的繩子,将自己的外套批在把瑟瑟發抖的人身上,再抱進懷裏,心理痛地就像是炸開了,恨自己為什麽不早早說服村民一起把山賊給剿滅了,更恨自己沒有保護好素筠。

她看到外面圍着的幾人,把懷裏的人拉起來,抱上了後面的窗戶,說:“素筠乖,你先跑,我很快就會追上來,你跟在我身邊我沒有辦法專心應對山賊。”現在能跑了一個就是一個。

素筠哭着搖頭,她說:“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和你分開。”

夏時初把素筠從窗口推到另一邊的地上,捧上素筠的臉,狠命的吻了上去,可能這就是她最後一次親吻素筠,雖然她很想再繼續下去,但是山賊們已經沖了進來。她推了一把素筠,喊道:“快走!”

素筠被夏時初這麽一推,一個重心不穩,往後倒去,她爬起來之後狠命往山下跑,她要去叫人,叫來人幫忙。

素筠邊跑邊哭,她害怕極了,想到夏時初要一個人對付十幾個壯漢,都不知道身為女子的夏時初能不能應付的了。

她跑到半路的時候,碰上另外一個村子的人,浩浩蕩蕩幾十人,打着火把上山。問了之下才知道是因為他們村子也有姑娘被擄了上去,現在正要去救人。村民看素筠孤零零一個小姑娘,哭的那麽傷心,連話都說不妥帖了,只能聽出來“救命,時初”這樣的字眼。

村民讓素筠先回去,但是素筠扯着領頭人的衣角,死死不肯松手,領頭人說什麽素筠都只是哭和搖頭,領頭人讓她的老婆把素筠接過去,哄着,帶回了家,救人這樣的事情,男人去就好了,女人跟着也幫不上什麽忙。

結果,村民帶回來的,只有夏時初的屍體。

在等待夏時初回來的過程中,素筠已經把眼淚給哭完了,看到夏時初的屍體的時候,反倒是平靜了下來。她把自己一個人鎖在家裏,給夏時初整理遺容,清洗身體,換上了她的那件嫁衣。

沒過多久,夏時初是女人的身份就傳到了村子裏面,因為當時發現夏時初的時候,有村民給夏時初驗了傷口,才發現夏時初是個女人。這個和十幾個大漢拼命的竟然是個女子,在隔壁村裏面傳成了英雄事跡。而到了小李坑村的時候,卻變了味道。

大家知道的夏時初,是個男人。

什麽樣的流言飛語都傳了開來,素筠只當什麽都沒有聽到。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只有素筠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經随着夏時初一起死了。現在活着,也只是在拖延死去的日子而已。

盤奶奶講到這裏的時候,淚水流了滿面,幾人都跟着沉默。

到了夏時初安葬的地方,寇栖木把剛才一路上采來的花放了過去。盤奶奶說她想和夏時初呆一會兒,幾個人就去一邊休息了。趙雲遠遠的拍了幾個鏡頭,也放下了攝像機。說:“我剛才看見夏時初安葬的旁邊有一個坑,剛好能放進去個棺材。”

喬杉嘆了口氣,也不說話。寇栖木也跟着沉默。

盤奶奶的故事有過美好,也有過遺憾,她曾經和夏時初執子之手,卻未能偕老。倘若生離,都還能有再次見面的機會,可是死別,連期待的念頭也沒有了。對于盤奶奶來講,活着思念當時和夏時初美好的回憶,是實實在在的煎熬。

當天夜裏回去,盤奶奶咽了最後一口氣,去了。

按照盤奶奶的要求,穿上她繡好了已經快五十年的嫁衣,葬到了夏時初的旁邊。

趙雲一路上錄的視頻在回到上海之後開始剪輯,做成了将近一個半小時的紀錄片,旁白由趙雲來念,中間有加入素筠和夏時初的對話,也都是由喬杉和寇栖木配音的。

紀錄片并沒有以官方的形式發布,而是用了小號發布到了網上,一時間火爆整個姬圈。有人聽出來了喬杉和寇栖木的聲音,但是二人并沒有站出來正式公布确認的消息。

紀錄片的名字叫做《執子之手,未能偕老》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開新故事了,猜猜該寫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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