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蘇越和知道她這個妹妹心裏面其實還有別的事情沒有講,單單是出國的事情,是不會讓她有這麽大的反應。當時為了讓自己家裏過得好一點,都能認回鄭堃當父親,蘇越離在辨明利益關系着方面還是有自己的決斷。出國深造也好,過生活也好,都會比現在她的生活更好。這都是明擺着利大于弊的事情。
蘇越和不相信阿離看不明白其中利益關系。那麽其中肯定是還有別的原因。
阿離不願意講,蘇越和也就沒有繼續追問,當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講的。
她倆中午的時候一直在大巴上,也沒有吃飯,安定下來之後已經快四點了。蘇越和拉着阿離下樓吃飯,當時只有薛然在,後廚的師傅到飯點才過來,便自己下廚給兩人做了點吃的。
薛然左右沒事兒,給兩人做完飯就趴在長桌的另一邊和兩人聊天,她說:“如果不是見過你們倆的身份證,名字只錯了一個字,我還真不願意相信你倆就是姐妹。”
阿離低頭吃飯,蘇越和倒是和善,接話說:“是啊,從小別人都是這麽講的。其實阿離是我爸媽領養的孩子。”她之前有在網上看過關于這家民宿的評價,兩個老板娘待人和善,口碑不錯,也就沒有隐瞞阿離的身世。
薛然長長地“哦~”了一句,內心的好奇也算是有了答案。接着問:“你們竟然訂了兩個月的房間,這我還是頭次見,所以好奇想問問。”
蘇越和覺得這可能就是網友評價的那個愛好八卦的老板娘了,笑了笑,說:“我妹妹最近心情不好,正好她暑假,就帶她出來玩一圈。”說完看了看旁邊埋頭吃飯的阿離,見她沒有吭聲,也就繼續說了下去。
她說:“我看你的穿衣打扮,以及另外一個老板的談吐,應該不像是這裏的居民。”
薛然答:“我倆之前在上海做過挺長一段時間的服裝,你也知道上海那個地方,人心薄涼,壓力大,現在稍微上了點歲數,錢也賺夠了,就來這裏做點清閑的事情。”
蘇越和一聽薛然是做服裝的,又是從上海來的,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到同行,話匣子就打開了,說:“好巧,我也是做服裝,也是從上海來的。”
薛然也來勁兒了,追着問:“哎,那你是做哪方面的?又是在哪家公司任職?”
“我和男朋友開了一個工作室,沒什麽名氣,主要設計一些色染和織布,剛起步,沒什麽名氣,估計你也沒聽過。”
一邊全程都在埋頭吃飯的,只聽并不言語的阿離,“啪”地一聲把筷子摔在了桌面上,從口袋裏面掏出來煙盒,給自己點了一根,抽了起來,也不說話。
薛然愣了一下,本來已經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給咽了進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讓這個又帥又酷的小孩生氣了。但是旁邊的蘇越和擺擺手,說:“別介意,她就是這樣,剛進入叛逆期。”
阿離撇了一眼蘇越和,見蘇越和壓根沒在意,轉過身子扣手機了。
薛然松了口氣,借着阿離正在煙霧缭繞,偷偷摸摸地看了下左右,諾言不在,也給自己點了根煙,平時諾言管地嚴,身上稍微有點煙味就不給上床,現在可以正大光明地講是小屁孩抽煙的味道。
薛然繼續剛才的話題,說:“現在服裝行業難做,每年的業績都在負增長,但是你和你男朋友能做自己喜歡的東西,雖然難,但是怎樣都是開心的。不像是我和諾言,都已經做不動了。所以才來搞了個時下流行的民宿。”
她緩了下,嘆了口氣,說:“其實做民宿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現在房子都訂出去了,等人到了,就該忙了,因為地方太偏,連個幫忙的人都招不到。”
蘇越和想了想,說:“這樣啊,要不你顧我吧,安吉就這麽點地方,晃兩天估計就晃完了。反正要呆兩個月的時間,閑着也是閑着,打個工省點房費也是好的。”
薛然可是高興壞了,沒想到自己就聊了個天,就把人給招到了。正開心着,耳朵上卻一陣疼痛,諾言從後面把薛然夾在手裏才抽了幾口的煙給拿了過來,丢在了煙灰缸裏面。輕飄飄地說:“今晚你睡沙發。”
薛然一聽晚上要睡沙發,原本笑得燦爛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說:“看在我給你招到人的份兒上,就原諒我這次吧。”小心翼翼求饒的模樣讓一邊看着的蘇越和都覺得好笑。薛然見諾言不為所動,繼續可憐兮兮地補充說:“我會仔細洗漱的,絕不會有味道的。”
諾言哼了一聲,沒有理會薛然的求饒,接着剛才的話語,說:“其實這裏的工作很簡單,後廚有請了當地的師傅,做飯不用操心,前臺都是我和薛然守着。你只要在夜裏人多的時候來照顧下客人就好了。”
說完指了指對面,說:“那邊是個露天的酒吧,晚上提供酒水。樂器一應俱全,客人也可以唱歌。”
阿離聽見諾言的這話,終于把腦袋從手機裏面拔了出來,說:“我會唱歌。”
蘇越和沒想到阿離竟然會唱歌,更沒有想到阿離竟然也會順着自己的意思跟着自己一起找個兼職。就想調笑一下,說:“哎,你竟然會想着打工。”
薛然接話,想着替酷小孩講幾句,挽回一點在她心裏的形象,說:“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打工又不丢人。”
卻沒有想到阿離直接回了一句:“我的錢就是大風刮來的。”
把所有人的話都給憋了回去。
諾言說:“歡迎你也加入。”手在桌子下面捏了捏薛然的手,表示安撫,哭喪着臉的諾言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諾言見兩人都點了頭,說:“現在你倆都沒有問題,那麽房費我給你們打個對折,算是你們的酬勞,現金或者支付寶都可以。”
蘇越和說:“房費打折就好了。”
諾言因為還有事情要處理,就先走了,留下薛然繼續和兩人聊天,說一下民宿的詳細情況。
薛然畢竟在商場混了那麽久,什麽樣的人都見過,只要是能喘氣的,都能聊個所以然來,再加上蘇越和也是個健談的主,又正好和薛然同行,兩人聊起來也就停不下來了。直到又有客人來,薛然才站起來去招待人去了。
默默在旁邊聽了一路的阿離,終于又說話了,她問薛然:“諾言和你是什麽關系?”
薛然和諾言在她倆面前并沒有掩蓋之間的親密,明眼的人一看就能看出來兩人的關系,蘇越和出于禮貌,兩人沒有主動說起來,自己也沒有提。她覺得阿離的話太唐突,就扯了扯阿離的衣擺。
薛然扭過頭,見阿離提到了諾言,臉笑成了一朵花,說:“諾言是我女人,漂亮吧。”也沒有等阿離的話,忙去了。
阿離聽了薛然的話,眼光有些閃爍,扭頭看了看一旁正看着自己的蘇越和,一時間似乎有千言萬語,張了張嘴,還是吞了回去。
兩人趁着傍晚落日餘晖,出去逛了逛,就像是蘇越和說的,地方不大,景區都在遠處,要去要麽自駕要麽在白天做旅游專線。沒一會兒就晃了一個遍,天一黑,連路燈都沒有,兩人打着手機的手電筒才一路摸索着回來。
晚上吃的飯是後廚廚師做的,和薛然下午做的放了糖的上海菜完全不是一個風格。菜色都山中特有的野味,兩人吃的也算是滿足。
蘇越和先去洗澡,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看見阿離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院子裏面路燈下的芭蕉樹,抽着煙,不知道在想什麽。背影太孤單了,讓蘇越和覺得,如果當年沒有把阿離還給鄭堃,那麽現在的阿離應該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不會像現在這樣,光是孤零零站着,就讓人覺得寂寞。
她想上去抱抱這個在她眼裏一直還是個孩子的小姑娘,卻不知道抱上去了,該用怎樣的言語來安慰她。蘇越和說:“阿離,你先去洗澡,洗好了我幫你洗頭發。”就像是小時候照顧阿離一樣。
阿離點點頭,擰滅了煙頭,就去洗澡了。
蘇越和進到浴室的時候,阿離已經乖乖的坐在浴缸旁邊,雙手拔在浴缸沿上,頭發散了一整背。
阿離的頭發是真長,平時都是高高地紮在腦袋後面,現在散下來就已經到了腰際。柔柔軟軟的,抓在手裏讓人忍不住想要往下捋。
蘇越和把阿離的頭發向前撥,垂落在浴缸裏面。蘇越和拿起花灑澆水,抹洗發水,揉搓,沖水,護發素,沖水,再擦幹。輕車熟路。她想,她這是多少年來頭一次給阿離洗頭發。
之前阿離因為和鄭堃置氣,也會跑到她家裏來,但也都是住一晚就走了,因為第二天鄭堃總會派人來把她接回去。從阿離十二歲之後,就沒有像這樣再給她洗過頭發。小時候會一起洗澡,現在即便見面,也都是匆匆忙忙,阿離有了自己的人生,就像是突然間長大了一樣,而蘇越和就像是錯過了阿離長大的整個過程,再接受的時候,阿離已經十八歲了。
會抽煙,有紋身,打架鬥毆,連阿離會唱歌這件事情也都是剛才才知道的。她似乎是錯過了太多太多。
蘇越和在給阿離擦拭身上落下的水滴的時候,發現後背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細細摸上去,阿離覺得癢,就接過蘇越和手裏的毛巾,自己擦了起來。
蘇越和問:“你後背的傷疤怎麽來的?”
阿離邊擦頭發邊說:“這個啊,16歲的時候跟人打架的時候搞出來的。”
蘇越和想更多地了解這個似乎已經不太熟悉的妹妹,繼續問:“為什麽要打架。”
阿離像是在想很長遠時候的事情,眉頭稍微皺了皺,說:“當時班裏有個男生罵是是個雜種,有娘生沒娘教,賠錢貨,連爹都不願意要。我一時聽不過去,就在放學後叫了幾個人跟他幹了一架,結果被砍了兩刀。”
至于男生為什麽會罵她,是因為男生喜歡的姑娘跟阿離表白了,男生覺得沒面子,為了出氣就罵了阿離幾句過了嘴瘾,結果卻被阿離叫人給直接砍進了醫院。這事兒在學校鬧得挺大,鄭堃見沒有鬧出來人命,就找人給壓了下來。結果一周阿離傷好後又回學校上課了,而男生則轉學了。
其實,中學時代的阿離因為叛逆而沾染了一些邊緣危險氣息,卻意外地受小女生喜歡。但是阿離并不想讓蘇越和知道這些。
蘇越和聽阿離話講得随意,心裏面一陣沉重,從後面環上之前就像抱在懷裏的人,說:“我爸媽就是你爸媽,我就是你親姐姐。你并不孤單。”
阿離低頭看環在胸前的手,手輕輕覆了上去,動了動嘴,沒發出聲音說:“可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
蘇越雖然在阿離身後,卻從鏡子裏面看到懷裏人嘴唇動了動嘴唇,問:“什麽?”
阿離搖了搖頭,打開吹風機,繼續吹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