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爆發
阮玥怔了一下,“她和你告狀了?”
阮承頤沒答話,望向她的目光,卻讓她突然地心灰意冷,垂眸想了想,便說:“我說錯了嗎?她明知道你要過去,最裏面的內衣都沒穿,這不是意圖勾引是什麽?!她嫌我說話難聽,為什麽不反思一下自己,她但凡要點臉,誰又能說的着她!”
“……誰教你說的這些?”
阮承頤幾乎是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着她,他沒辦法相信,這樣厲害的話,能出自一向沉靜懂事的女兒之口。
他在懷疑母親?
這念頭閃過,阮玥只覺得一股子怒氣湧上頭,冷冷道:“沒人教我,我有眼睛會看,有腦子會想!沒瞎沒傻,不至于連這點事情都不明白,也就爸爸你,身處局中,自我感動!”
“放肆!”
阮承頤也怒了,快走一步到她跟前,指着她問,“你是說我瞎了傻了?啊?上次我說那麽一堆,敢情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這麽多年,我在寧城打拼,家裏你爺爺奶奶靠誰?那不就靠左鄰右舍時不時幫襯一把?要不是有你丁阿姨幫忙照看解我這這後顧之憂,你和你媽哪能在寧城過這清閑富足的日子!”
“所以你就預備享齊人之福了是嗎?!”
“啪!”
響亮的耳光聲,回蕩在室內。
待阮承頤回過神來,一只手還舉在空中,他被氣得不輕,目光冷厲,胸膛起伏。
在外面被奉承慣了,得有好些年,沒人這般指責違逆過他。
尤其這人還是他一貫疼寵的女兒。
沉着臉,他将微微發抖的一只手攥起來,深深地看着阮玥,“十六了,在古代,已經是女孩子該談婚論嫁的年齡,你聽聽你這話,是一個小輩該說的嗎?你對我大呼小叫做什麽?我是你爸!”
“你很快就要變成丁楚楚的爸爸了!”
阮玥猛地擡起被打偏了的紅腫的臉,朝他大吼一聲。
也就在這時,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眶裏滾落下來,一串一串,好像珠子一般,砸落在地。
也砸在阮承頤心上。
他剛才在氣頭上,沖動擡手,之後其實也有一絲後悔,可憤怒又占了上風,不想在孩子面前失了威嚴。
他實在沒想到,自己那一下,讓阮玥的臉這麽快便腫起來。
也沒想到,她會傷心成這樣……
丁楚楚的爸爸?
簡直無稽之談!
阮承頤又氣又懊惱又心疼,正想開口哄一下女兒,對上那一雙淚水朦胧的眸子,卻失了聲。
阮玥的眼淚不值錢似的往下掉,看着他,一邊後退一邊道:“你真的是我爸嗎?你為了那個女人打我,這麽多年了,你從來沒打過我!從來沒有!”
最後一句吼完,她轉身,飛快地跑了。
“月兒!”
阮承頤追出去,只來得及聽見“蹬蹬蹬”下樓梯的聲音。
他快走幾步,扒住欄杆往下看,發現阮玥已經沖到一樓,聽見他喊她,她頭也沒回,穿過大廳,往門口去。
“這孩子!”
阮承頤心急火燎地下了樓,被聞聲出來的溫茹攔住問,“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與此同時,三樓欄杆處,趙苪知蹙眉問:“吵什麽?!”
“月兒跑出去了。”
阮承頤語氣複雜地說。
……
臨近九點。
阮玥在街上游蕩。
臉上的淚痕已經被風吹幹,她的思緒卻仍是亂糟糟的一團,阮承頤那一巴掌用勁不小,臉上火辣辣的痛意一直在提醒她:自己挨打了。
前世到最後,阮承頤都沒打過她。
也就母親,離婚後被閑言碎語包圍,偶爾情緒失控,抑郁症發作的時候,會朝她動手。
彼時她肯定很痛苦——
多年的和諧婚姻一朝覆滅,別人眼裏接近完美的老公出軌了一個沒文化沒工作的農村婦女,公婆聽之任之,父母面上無光,就連唯一的女兒,也日漸叛逆,毫無出息可言。
她能理解,雖然怨她,卻不怪她。
可阮承頤,她好像沒辦法不怪他了。
只想到他剛才疾言厲色的狠絕樣子,她竟下意識地将自己肩膀縮起來,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一點點安全感。
手機一直在震動,她不想接,走到累得有些走不動了,才環顧四周,找了個石凳坐下。
——
夜晚十點。
陸沉裹着條浴巾從洗手間出來,擡眸看向沙發上玩手機的張遠,“我手機沒響吧?”
張遠買了周一去京市的機票,暫時要在他們家借住兩天,吃完飯回來便一直在沙發上躺屍,聞言略一擡眸,搖搖頭,“沒啊。”
陸沉點點頭,擡步進了房間。
手機就擱在桌上,他随手拿到眼前看,發現下午的微信,阮玥都一直沒回複,頓時抑郁起來。
扯開浴巾,他坐在床邊,低頭發消息,黑發濕淋淋、直愣愣地豎在頭上,有小小一滴水珠從鬓角淌入脖頸。
張遠走到門口看見的便是這幅畫面,“我去”了聲,笑起來,“你這……濕/身/誘惑?”
“誘惑你啊——”
陸沉頭也沒擡,手指點發送。
——【這麽久不回微信,忙什麽呢?睡了沒?】
阮玥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
趙苪知和阮承頤給她打了十幾個電話,因為一直能打通,便曉得她在鬧脾氣,阮承頤連發好幾條微信,給她道歉。
【是爸爸不對,無論如何不該打你。】
【時間太晚了,你看見了好歹給我們說一聲,這麽晚一個人在外面,我和你媽都擔心死了。】
【相信爸爸好嗎?我和你丁阿姨真的沒一點關系。】
【月兒你在哪呢?回電話。】
阮玥沒給他回複,而是給趙苪知回了一條,【我今晚不想回家,去同學家裏住,已經要睡了,不用擔心。】
這一條之後,她本想關掉手機,意外地接到了陸沉的微信。
跑出社區太遠,她所在的地方又偏,時間越晚,越是難以看到什麽人影,免不了覺得害怕。
可是又能去哪兒?
她握緊手機,仰着頭望了眼深沉的夜幕,幹澀的眼周被輕風撫着,不若先前滾燙。
低垂眼眸,她抿着唇,克制委屈,回了條微信給陸沉,【我和家人吵架了,一個人在外面有點害怕,你能不能出來陪我一下?】
……
同住一個區,陸沉家距離她所在的位置,不算特別遠。
十多分鐘後,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他下車擡眸環顧一圈,很快跑到阮玥身邊。
男生暗紅色運動鞋出現在視線裏。
阮玥定定神,努力地擠出一個笑,擡頭說:“真的不好意思,這麽晚了,我一時不知道找誰。”
陸沉靜靜地看着她。
好半晌,他在她身前半蹲下,一手搭膝,笑了笑說,“沒事啊,反正在家裏也是看電視睡覺,出來陪你還能吹吹晚風,榮幸之至。”
“……嗯,謝謝。”
阮玥點點頭,又低下頭。
她這個動作,便是拒絕交流的意思。
陸沉心領神會,也沒什麽情緒在這會兒插科打诨,吐出口氣,他一手撐膝站起身,為着讓阮玥冷靜,特地離得遠了些,四處亂看。
北方的初秋并不冷,可因為這地方距湖近,到了夜晚,免不了有些涼。
陸沉在旁邊溜達了會兒,擡眸看去的時候,阮玥還一動不動地低頭坐着,她下午出門時穿了短袖長褲,此刻雙手環抱在身前,肩膀低垂,怎麽看,都有股可憐兮兮的味道。
陸沉嘆口氣,一邊往她跟前走,一邊将襯衫脫下來。
出門前,卓琳見他只穿了一件短T,念念叨叨地追到門口,給他手上塞了件襯衫。
倒正好派上用場了。
修長的一道陰影罩住頭頂光線,阮玥擡頭時正好撞上陸沉結實的小臂,他不由分說地将襯衫披在她肩上,低聲說:“別感冒了。”
阮玥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收回去。
變成一聲,“謝謝。”
陸沉在她旁邊坐下,偏頭問:“你不會打算在這兒坐一晚上吧?秋蚊子很厲害的,喏——”
他擡手,點了點自己臉上一個包,“剛被咬的。”
阮玥的胳膊上,其實也被咬了好幾個包。
她抿唇想了想,開口說:“跑出來的時候,我忘了帶錢包。而且沒到十八,好像也住不了酒店。”
陸沉想了想,“那我給你找個地兒住?”
幾分鐘後——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街邊。
阮玥心事重重,走得很慢。
陸沉遷就着她的步子,走得也不快,時不時地偏頭看她一眼。
十六歲這個阮玥,白白嫩嫩,性子好像沒有幾年後那麽倔強厲害,纖瘦小巧一只,低着頭走路的樣子很乖,此刻裹着他的白襯衫,有點像拿了大人衣服穿的小孩兒。
莫名地,陸沉有些啼笑皆非。
感覺起來,他在養成未來女朋友似的。
臨近淩晨。
兩個人到了一家旅館門口。
城市的犄角旮旯裏,有很多這樣的小旅館,隐沒在夜晚毫不起眼,只門外一個小小的紅色燈牌,寫上【住宿】兩字,吸引需要湊合一晚的底層百姓或者就像他們這種沒辦法住酒店的未成年學生。
阮玥第一次接觸這種地方,莫名地覺得忐忑,察覺到老板娘打量的目光又有些說不清的羞恥,低頭站在一旁,等陸沉辦手續。
“三樓最裏面那一間,301。”
找零的時候,她聽老板娘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年輕人注意點衛生,別把床單弄髒了。”
一瞬間,她臉蛋脖子全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