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烏龜王八蛋

忙忙碌碌的畢業季就這樣過去了,李亮進了一家外貿公司做行政,活兒不多,也就是來單的時候,或者到了旺季,偶爾會加那麽一兩天班,其他時候,每天上班都能閑得出去逛街瞌睡,愛幹嘛幹嘛,老板也不常來辦公室,來了還要勸他們這些年輕人,不要老坐辦公室裏,将來年紀大了頸椎腰椎都出問題,有時間還是要活動活動。

啰裏啰嗦的,像個老媽子。

當然,這收入也和忙碌程度成正比,所以兩人平時生活的大部分開銷壓力還是壓在徐晨一個人身上。

徐晨進了那家4A公司,就幾乎天天開地獄模式,女人當男人,男人當牲畜,經常工作到淩晨回家,第二天中午起床繼續,家就是個旅館,洗澡,睡覺,逗留時間不超過6小時。

徐晨适應得很快,畢竟他大學已經經歷過,那段最慘的那段打工時期,連軸轉對他來說不算什麽,而且他也知道,這是自己唯一成長的途徑,他有自己的目标,有許多自己急着要去完成的事,為此他必須忍耐。

唯一讓他不适應的是,自己和李亮單獨相處交流的時間大大減少,往往是他回家,李亮已經睡了,第二天李亮出門他還沒起床,兩人交流就靠白天發微信,還不是及時能回複的,有時候一個頭腦風暴會開一天,李亮下午的消息他要晚上才能看見,再回複過去,之前那件事兒的交流欲望就都淡了。

如此周而複始地一晃眼,一個多月就過去了。

一天中午,李亮和往常一樣下樓吃飯,大樓底下看到個熟悉的人,一個好幾年都沒見的人。

“媽。”李亮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了。

“我和你爸手機壞了,去了移動店裏,人家說不管手機的事兒。”

李亮一愣,隔了好幾年沒見,一開口居然是這樣,他本來想問,不還有我哥麽?想想在公司門口吵起來太不雅觀,就生生把氣吞下,接過手機:“知道了,我先看看,過兩天找你們。”

他媽一皺眉頭:“現在不能修?”

“我現在沒有工具,而且我下午還有工作一時半會兒修不好。”

一聽修不好,他媽的臉色刷的一下就拉下來:“不想修你就說一聲!沒良心的東西,畢業換工作家裏都不打一聲招呼是吧?不問你同學你就一輩子當沒父母是吧!修個手機拖幾天,別人家都直接給父母買新的我讓你修還推三阻四……”

她還是和之前一樣,說到激動的時候嘴唇發青唾沫橫飛,一下一下戳着李亮的腦袋。大樓午休時候來來往往都是熟人,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投過來。

難堪,羞恥和熟悉的恐懼瞬間萦繞在他心頭,他一下抓着他媽說:“我們外面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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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說!李亮我告訴你!別以為和你那個野男人搬走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你爸你哥你甩不掉的你想都不要想!”

尖銳的聲音穿透人群在大廳裏回響,四面八方的視線都瞬間被吸引過來,探照燈似的打在他身上,伴随着熟悉的流言蜚語,像海嘯一樣撲面而來,這一秒,那些消失了許多年的恐懼,那些過去一直被他回避的,假裝不存在的,已經痊愈的東西,又回來了。被人堵在學校後院的,校門口血肉橫飛的,那些如影随形東西像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掐住他喉嚨。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的晨哥不在。

下午回公司上班,身邊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廁所,茶水間,竊竊私語,平時和他關系還不錯的幾個人,見到他也是一臉尴尬的笑。

還有一些他司空見慣的,直男式嘲諷。

到傍晚的時候,老板來公司了。溜達一圈,李亮跟着他進了辦公室,直截了當地說自己要辭職。老板叼着根Pocky吊兒郎當的樣子讓他想到羅子君那個不務正業的,他倆應該認識下一定很有共同話題。

“幹嘛辭職?薪水不夠?不夠你提啊,提了我也不一定給你加。”

李亮有點無語地瞪着他老板:“不是。”

“那是為啥?”

“私人原因。”

“什麽私人原因。”

李亮閉閉眼,深吸一口氣説:“總之就是不能說的私人原因,反正這季度也不忙,我離職應該也不影響公司的項目。”

“不是,小夥計你要對我的好奇心負責啊。”

“老板,你別問了……”

他老板大概是看他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終于于心不忍,大手一揮說:“行吧,我看出來了,你是心情不好,朕允許你放三天假免禮了!”

說完李亮就一臉震驚地看着他吹着口哨,準備撤退,還沒來得及叫住他,公司門口就一陣風似的沖進來一個人,像家庭倫理劇裏來抓奸的中年潑婦,揪住他老板的耳朵就往外拖。

“老子今天不收拾你我看你是二十四根肋骨都欠得發癢!”

老板疼得嗷嗷叫,一邊喊:“哎喲疼疼寶貝兒輕點,我自己走哎喲……”一邊滿臉爽到不行的表情。

李亮沒法消化這劇情,而且這人他還覺得有點眼熟,腦子裏轉了兩圈,叫出口:“西廂記?!”

再見老同學是件很奇怪的事,有時候不管世事多麽滄桑變遷,不管你見着的這人現在多麽飛黃騰達脫胎換骨,這人在你心裏的印象永遠也就是停留在年少青蔥時候那個二逼樣子,仿佛時間從來沒在你們身上留下過任何印記。

比如這個“西廂記”。

那是徐晨和李亮第一次參加高校戲劇節,在後臺見到的人。李亮還記得他那身火紅喜慶的大袍子,清眸如水,黛眉如煙,舉步似和風拂柳。朱唇輕啓裏,一聲中氣十足的“老子”響徹雲霄。

那人聽李亮這麽叫他,先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也認出他來了,嘟囔了一句:“老子有名有姓不叫西廂記!”

話的意思有三分不樂意,臉上卻也挂滿了懷念和欣喜。

李亮趕緊笑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叫許知遠。”

話音剛落,他又猛然想起來他們老板叫“許文遠”,之前沒見面,他是不會把這兩人聯想在一起的,現在倒是不确定了,他眼神在兩人中間徘徊了一會兒。

“你朋友?”許文遠問。

“嗯,大學同學。”又轉頭對李亮說:“他是我哥,義兄。”

許知遠穿了件粉色的兜帽衫,清清爽爽的牛仔褲,腦袋上謝謝紮着個可愛的小揪揪,女孩的打扮在他身上竟然絲毫不違和。他大大方方往沙發上一躺,大長腿豪放地岔開,許文遠見了,皺着眉頭過去給他合攏,又被他一巴掌揮開,繼續大喇喇岔着。“知遠……”許文遠低聲喊他,話裏有幾分無奈。

“哼。”

許知遠背過身去,扭頭不搭理他。許文遠嘆口氣。

就在李亮尴尬地覺得自己不應該戳在這兒做路燈杆子的時候,許知遠猛地跳起來,氣呼呼指着許文遠就開炮:“許文遠你說你幼不幼稚,我本來今天就是和朋友去野營,上禮拜,還有再上個禮拜我都和你說了八百回了,朋友朋友全他麽是朋友,結果你呢!一大早起來把我行李收走了!好收走就收走,還他麽把我新買的睡袋泡水裏了!幾千大洋買來的白花花的銀子你他麽以為是大風刮來的?!!行,那泡了就泡了吧,我再買一個總行吧?我錢包呢?!手機呢?!!要不是本大爺機智過人,搭了別人便車跑來找你,你他麽今天是想讓我餓死在家裏吧!”

許知遠一頓連珠炮吼得李亮目瞪口呆。

他數了數,4個“他麽”。

室內突然安靜下來,就聽許文遠文绉绉接了句:“我會給你點外賣。”

“點你個……你個……你他麽個……烏龜王八蛋!”

許知遠抄起背後的靠墊就往許文遠腦袋上砸過去:“我罵累了要喝水!”

許文遠屁颠颠端了杯水過來,還給他吹了兩口喂過去:“寶寶小心燙。”

許知遠狠狠瞪了他兩眼,臉悄悄紅了。

“心眼兒比針還小。”

這兩人眉來眼去半天,李亮再笨這會兒也該看出端倪了,他趕緊說:“你們忙吧,我先走了。”許文遠說:“心情不好出去溜達溜達就想開了,沒什麽過不去的。”

他這麽說,許知遠就随口跟了句:“心情不好?你男人呢?”

許文遠若有所思地看着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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