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陪你一起長大
胖子的腿開始做複健。
每天3個小時,大汗淋漓的,好不容易前陣子在床上養出來的肉又迅速消耗了。徐晨和李亮去醫院看他,被嚴青青攙扶着,一板一眼在訓練器上挪動,大概是太疼了,咬合肌突出,額頭上青筋畢露。
想到他大學體測,跑個1000米都要趁老師看不見的時候,直接橫穿跑道,現在這樣,李亮心裏隐隐泛着酸楚。好在他到底還是堅持下來了,腿的情況比起剛受傷那會兒已經好多了。現在拄着單拐,也能順利走一段。
看他們來了,胖子瞬間又恢複嬉皮笑臉的樣子:“喲,二位爺來啦?轟轟烈類出櫃的感受怎麽樣?”
李亮笑着反問他:“負重鍛煉的感覺怎麽樣?”
胖子可勁兒翻白眼:“我現在是有殘疾證的,你不能欺負一個殘疾人。”
徐晨面無表情:“腦殘什麽時候也能領證了?”一邊又去攙他。
胖子擺擺手:“沒事兒不累,你讓我一個人熬着,多鍛煉一會兒争取早點好,胖爺我還趕着結婚呢。”
嚴青青拿來水果分給他們吃,一邊笑着在旁邊補充:“他說他欠我一個婚禮,死活每天都要訓練好幾個小時,說早一點恢複好早點把我娶過門。”
她笑的時候,滿臉幸福。
胖子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搔搔頭:“你已經是我媳婦兒了,領證了就是了。”
“是是,是你媳婦兒,老是證啊證啊膈應誰呢!”李亮去踹他,胖子笑着躲開了。
徐晨默默看了李亮一眼。
幾個人又鬧了一陣,李亮把他們這陣子發生的事兒前因後果都當八卦似的說給胖子聽了,他只管啧啧稱奇:“江建國這兔崽子也有今天,該!不過這周伯力也真沒出息,混了這麽多年,怎麽就不知道找個正經的跟着。”
徐晨剝了橘子往李亮嘴裏塞:“這是他自己選的,怨不了別人。”
“诶對了你倆今年過年準備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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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
這個詞突然出現,讓徐晨和李亮心裏都一“咯噔”。
好像從他們認識開始,每個“年”多多少少都會出點事兒,今年不知道怎麽樣。其實他們的願望很簡單,就想要安安穩穩地過個有餃子有熱湯的尋常年,但“尋常”這個詞對這兩人來說,太難了。
從醫院出來,徐晨牽着李亮的手,十指相扣的在冬天裏溫暖的很。
退隐江湖的好處就是不用再成天擔心有長槍短炮對着你,大冬天口罩一帶,誰都認不出誰,大大方方在街上走着。
“有心事?”徐晨問。
“啊。”李亮被他拉着往停車場拖,一邊猶豫着開口:“我媽前陣子給我電話,說讓我們這次過年回去。”
“那就回去。”徐晨點點頭。自從兩人複合之後,一直都忙于事業,要不就是前陣子小孩手術的事兒,他爸手術康複以後,一直也沒機會好好去老人家裏坐會兒。
過年回去,是應該的。
李亮搖頭:“不是他們家,是老家。”
徐晨開了車門,打開空調,又幫他調了調副駕駛的角度。
老家的意思應該還是包括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徐晨想起來大學那次在校門口吵架,除了他父母以外,确實還有幾個舉着拖把掃帚兇神惡煞的親戚。
“我大伯二伯,還有……我哥。”李亮皺皺眉頭:“就是那個快四十了,還不學無術,仗着自己小時候有點殘疾就不工作,生了孩子也是父母幫養着的親哥哥,我和他關系不好,長大以後他老怕我和他搶家産,一個勁兒就想着把我往外趕。”
“你哥的毛病現在好了麽?”
“早沒事兒了,就是出生時候臍帶繞脖子,羊水裏又泡久了,半大不小也算是個醫療事故,其實對他後面生活沒什麽影響。”
李亮老家其實離這兒不遠,家裏老一輩都過世了,剩下兄弟幾個平時彼此都沒什麽來往。李亮不喜歡那些個親戚,市儈嘴又碎,每次聚在一塊兒不是碎嘴就是互相攀比,要不就是抱怨和吵架,滿滿的都是負能量。他爸和大伯二伯這幾個兄弟之間互相看不順眼,互相怄氣嫉妒巴不得看別人家笑話,巴不得別人家過得不好,又不肯斷了聯系,因此就一直以一種變扭的關系維持着微妙的平衡。
每到逢年過節,那些人就算是心裏不樂意,按着習俗還是要聚一聚。李亮不想回去,但說實話,今年确實比較特殊,一來是父親剛動完手術,不想讓他再置氣,還有一點兒私心是,他也想讓他們看看自己現在過得多好。不過他怕徐晨不高興,還記着當年的事兒,不願見那些人,所以肯定還是要先征求他意見。
看徐晨不說話,李亮有點着急:“你要不想去就不去,其實我也……”
徐晨淡淡說:“去,為什麽不去。”
兩人大大小小買了一車的禮物,男女老幼分開人人有份,廢了不少錢,李亮很心疼,徐晨卻說第一次回去,要的。
開了三個多小時,沿着一條窄窄的土路往裏一直到底,就是他們老家。前幾年有錢了,這裏房子都翻新過,一排排小樓建起來看起來倒也幹淨整潔。
兩三個小孩在門口畫了線跳格子,看到來人,也沒露出什麽熟悉的感覺,自覺擠成一團推到一邊貼牆站着。
李亮招招手,把兜裏早就備好的一捆棒棒糖分給他們,又喊:“爸,媽。”
聽見他聲音,出來見的不止他父母,還有那些聞風而動的七大姑八大姨,早些年在校門口惡鬥時候,他和徐晨的事兒就已經在這方寸之地傳得風風雨雨。
現在這些人這麽着急過來,總帶着些看熱鬧的味道。
“大媽,二媽。”
“呦,亮子回來啦,長成大小夥了啊精神了就是不一樣。”
話是向着他說,幾雙眼睛在徐晨身上轉來轉去。
“這是我男朋友,徐晨。”
徐晨緊緊抓着他的手捏了捏。
“哦,好好,來屋裏坐。”幾個女人互相擠兌着抛眼色。
李亮看了徐晨一眼,徐晨在他耳邊說了句:“沒事兒。”
屋裏的男人出來幫他們把禮物往裏搬,一樣樣拿出來,全都是價值不菲的高檔貨。
一聽有禮物,最先熬不住的是孩子,稀裏嘩啦都從外面湧進來,扒着包就拆,被自家大人拖着打。
“像什麽樣子,八輩子沒見過好東西還是怎麽滴?!”
孩子被打痛了,扁扁嘴就要哭出來。李亮趕緊拿了盒拼裝積木塞他手裏。男孩的注意力立馬被吸走了。
很大一盒,他們在電視廣告裏見過,貴得很。其餘幾個小孩紛紛露出羨慕的神色,搶着也去翻。
李亮一邊分一邊說:“別急別急,人人有份。”
上面的玩具拿走了,下面的給大人的禮物就露出來。
“哎呦這包是今年新款的吧?我前兩天還在雜志上瞧見的!”
“你看你一個包就把你樂得。”
“你這香水兒也不便宜啊,你不開心?不開心給我!”
“滾一邊兒去!”
女人總是很容易被這些東西收買的,幾樣一拆,看徐晨的眼神都柔了幾分。徐晨之前向李亮打聽過他們家裏幾個親戚的癖好,每一樣都是沖着一個人的軟肋去的,自然把人心裏哄得舒服又妥帖,剩下的就是送給大伯二伯的那些個昂貴的保健品和煙酒。
趁兄弟幾個頭湊頭還在研究的功夫,徐晨又從另外單獨的袋子裏拿出幾個禮盒,有加絨的厚靴子和皮手套、羊絨外套、還有羊絨圍巾,是男女各一套的。
他對李亮的父母說:“爸媽,最近我和亮亮忙,沒怎麽來看你們,上次看到你倆鞋子都舊了,冬天冷就重新買了兩套,咱爸剛動完手術,別凍着。”
徐晨一口一個“爸媽”叫得兩個老人心裏滾燙,使勁在衣服上擦着手不敢去,唯恐水漬弄壞了盒子。
李亮就幫着說:“你們就拿着吧,穿舊了再買。”
老人剛想回話,有個聲音從裏屋透出來:“就是啊,反正他有錢,再買啊。”
李亮臉色一變。
徐晨擡頭一看,知道來的人應該就是李亮那個不學無術的哥哥。看他走路神氣活現的樣子,哪兒有半分殘疾?男人身邊還跟着個相貌平凡的女人,普普通通的老實村婦。
“哥。”李亮叫了一聲,男人擡擡下巴算是打招呼。
徐晨給他哥買的都是大部分也都是保健品,還都是治腦子的。
“買點補品,冬天補補。”
他哥看了半天包裝盒,總算是明白了內裏玄機,滿臉吃癟的表情。
徐晨送給他老婆和女兒倒都是很中規中矩的禮物,小姑娘很喜歡,女人很局促不安,捏着護理套裝不知所措。
李亮按着她手說:“大嫂,我晨哥的意思是冬天女人手要護好,活兒做得多更要注意。”
“謝謝謝謝。”老實巴交的女人只能拉着孩子一個勁兒地道謝,小姑娘看着十五六也不小了,捧着限量版芭比還是愛不釋手,唯獨他大哥的臉色有點不善。
吃飯時候,一桌子人天南地北地瞎聊,徐晨和李亮兩人就頭湊頭低低地說話,李亮一直給徐晨夾菜,又怕他吃不慣,細細地一樣一樣問他,徐晨笑得滿眼溫柔:“你管你吃,我不挑。”
這兩人自成一體的氛圍讓周圍人都有點插不上嘴。正好,電視上春晚放了一半突然插播了徐晨的那個廣告,李亮就一臉自豪地說:“這是我晨哥做的。”
廣告的好壞飯桌上這群人是分不出的,但能上電視,他們就覺得了不起了。只聽李亮二伯突然一拍桌子:“诶我說他怎麽這麽眼熟,前兩天我好像在網上看到他照片兒了!還得獎了!”
李亮笑得更得意了:“是,我倆今年都得獎了。”
得獎這個詞,大家都還是懂的。于是大家開始紛紛誇他倆有出息,讀過大學的就是不一樣,李亮父母臉上這才出現隐隐的笑意來。
李亮松了口氣,悄悄在桌底下捏了捏徐晨的手。
一頓飯吃到大半夜,兄弟幾個籠着袖子到隔壁打麻将去了,李亮他媽和幾個嫂子在廚房一邊收拾,一邊張羅點心。
徐晨卷着袖子要進去幫忙,被女人們推出來。
“哎怎麽能讓你一個大小夥子動手呢?”
大伯在隔壁房間叼着煙扯嗓子:“就是,小徐啊,女人的事兒你就別管了!”
徐晨滿臉平靜地回他:“我是男人,幹活應該的。”
李亮大哥就又在一邊冷嘲熱諷:“說的倒好聽,會做飯麽?”
李亮氣得兩手叉腰,鬥雞似的就要罵回去,被徐晨一把攔下搖了搖頭:“算了,陪我出去逛逛吧。”
鄉野地方,一到大晚上方圓十裏幾乎都沒什麽燈光,李亮開着手機的電筒,帶着徐晨在周圍閑逛。從窪地跑到他之前的小學,一路上和他分享自己小時候做過的豐功偉績。
“這小賣部十幾年了吧,以前差點被我一把火燒沒了,我玩火點着了他家放在門口的沙發,後來還不敢吭聲,自己逃回家看到門外消防車來也不敢說一句話。”
“這條河我小時候還挺幹淨的,夏天我卷了褲腿下去摸蝌蚪,還有魚啊青蛙啊烏龜的,摸來的你猜怎麽着?一塊錢一勺放在村口賣,撈到啥是啥,烏龜你也拿走,一個暑假能掙不少錢。”
徐晨一邊牽着李亮的手,一邊聽他絮絮叨叨說自己小時候的事兒,心裏像小溪流過似的,潤潤的。
“沒想到吧,我小時候還是很厲害的,他們都說別看我一聲不吭的,一身反骨。”
徐晨揉揉他頭發:“是是,沒想到。”
走了一會兒,大概是接近十二點了,隔壁不遠有人開始放煙花,漂亮的竄天猴一個接一個,剎那間把夜空照亮如白晝,這景象現在在城裏已經看不見了。
李亮突然微笑起來,他想起那年徐晨和自己告白,也偷着膽在學校後院空地上放了個煙花,就是那樣式和後來的“永結同心”一樣,品味不同凡響。
但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是他至今為止見過的最絢爛的煙花。
徐晨把李亮撈到胸口緊緊抱着,兩人的心跳仿佛能透過厚厚的衣服貼在一起,随着煙花的節奏一起跳動。
“真想回到小時候啊。”
“回去幹什麽?”
徐晨湊在李亮耳邊說:“要能回去,我一定從福利院偷跑出來,然後坐一天一夜的火車來見你。”
李亮認真想了想年幼的徐晨在火車站為了見自己狂奔的樣子,心裏忍不住淌出蜜來,不好意思地回他:“你都上不了火車。”
“那我不管,總有辦法的。我啊,就是想陪着我媳婦兒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給你做好吃的、給你玩好玩的、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你、誰都不能欺負你。”
“做夢吧!誰是你媳婦兒?!”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因為路途遙遠徐晨和李亮就先回了,臨行前,村裏那些人,特別是女人,對李亮的态度,已經從看熱鬧變成滿臉羨慕,嘀嘀咕咕開始埋怨自己男人不中用。
李亮他父母也沒再多說什麽,硬是塞了一些自己做的腌肉風鴨一類的半成品,拉着李亮的手欲言又止的樣子,李亮嘆口氣拍拍他們:“行了,我們都知道了,快進去吧外面太冷了。”
他媽的眼眶瞬間紅了。
李亮他哥還是滿嘴的風涼話:“媽你別讓他們帶了,帶了也沒人做,保不齊天天外賣呢。”
他媽就一巴掌呼在他大兒子身上:“少說兩句,人做菜比我還好。”
徐晨微笑:“下次來我們家,我做滿漢全席給你吃。”
男人一愣:“啥玩意兒?”
徐晨微笑着:“滿漢全席,意思就是,不管什麽菜,只要你叫得出,我就做得出。”
話裏話外都傲得不行。
小侄女兒拉着李亮衣角不肯放她回去,眼神明亮柔軟。李亮蹲下身和她道別,又摸摸她腦袋:“開年要上高中了吧?”
“那是,成績好着呢。”不成器的爸爸說起自己女兒倒也還是滿臉自豪:“小小年紀多少人就已經上杆子來提親了。”
徐晨笑笑,在她耳邊用不大不小,正好夠周圍兩三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記住長大以後,不要在垃圾桶裏找對象。”
“為什麽?”
“因為泔水吃起來都一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