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漢紙口口七
娘匆忙起了身,趕忙應聲道:“老爺,我這就喚人收拾屋子。”說着,便從席位上離了去。莫無康看着她的身影,卷了卷袖子也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去。
大太太瞧了我一眼,感受到她的視線,我垂着頭默不作聲,安靜扒着碗中的米飯。
“阿月!老爺都走了,還不找人将這桌子收拾了!”大太太對着另一側等候的婢女不冷不淡的道,“安儀,天色也不早了,陪娘回屋去吧。”
說着,大太太便站起了身子走向了偏廳的後門。
二姨娘也帶着她的兩個孩子離了去,飯桌上霎時變得冷清,阿月走上來收拾殘羹,瞧着我還坐着,手中的動作一聽,輕聲詢問我:“四少爺可是沒用完膳?”
我瞧着桌上還未動筷的海棠糕和水晶蝦餃,心中有些感慨,到底是苦日子過多了,這點鋪張浪費都是極其不舍得,只好指着它們對着阿月道:“這些,這些,都端入我房中吧!”
阿月手中的動作一頓,片刻點頭稱是。
一連好些天都沒在太學見着赫連瑾的身影,想必這個時辰,他應該在正大光明殿上着早朝才對,想到這裏,望着前排那空蕩蕩的座椅我有些走神,文博士抑揚頓挫的一陣朗讀瞬間将我的深思勾了回來,立馬我便集中了精神,凝神聽着文博士所講。
太學中的世家子弟雖說年紀都在十幾歲左右的年紀,可暗地裏似乎也自有分派,一派以蕭正銘為首的蕭派,一派卻是以趙太傅幺子為首的保皇派,而另一派則是以莫止昊為首的莫派。
照理說,我也應該是莫派成員才是,可莫止昊教唆着他身後追捧他的世家子弟皆同我斷了來往,而另外兩派的似乎皆皆瞧不上我的身份,我便成了這三足鼎立中的異類,獨來獨往,自成一家。
騎射課上,這三派又騎着馬舉着弓箭,趁着武博士不在便開啓了日常的口水戰,你來我往,譏笑嘲諷,招數用盡,甚是熱鬧。
“小侯爺如今威風陣陣,且不知皇上今日若是在此,你這般威風又如何使得出來!”趙家的小公子上了馬便對在一旁神色異常得意的蕭正銘開了炮。
“呵呵,宇恒兄口氣倒是略有些酸味,皇上乃我名正言順的表兄,我若威風便是代表着皇上的威風!”蕭正銘挺直了腰杆對上趙家公子的話語,說着他瞧見了在一旁奮力了半天還沒翻上的馬的莫止昊道:“喲,止昊弟,你別掙紮了,下回還是讓大人給你牽一匹小馬駒讓你練練手!”
他的話說完,身後便是哄堂大笑,莫止昊一下子怒的臉色通紅,從馬上翻身下來,便指着蕭正銘開口道:“姓蕭的,若不是我爹,你這小侯爺的稱號見鬼去吧!”
趙宇恒乃是異常進擊的保皇派,當下沉了臉轉了炮口:“丞相大人位高權重,只手遮天,結黨營私實在令人痛斥!”
莫派的一下子急了,轉眼哄上去,“趙太傅在宮中與皇上朝夕相處,蒙蔽皇上視線,這才是謀弄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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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擡起石弓,想着前幾日武博士教我的箭法,從身側的箭桶中抽出了一只箭羽,氣勢如虹的拉開了緊繃的弓。
“你胡說!”
“姓趙的,你敢再說一句!”
叱罵聲不斷,眼看着那邊的人群下了馬圍在一起,似乎有大大出手的動作,我轉了身子瞧着他們這番義憤填膺之态,忽然突然瞄到遠處的武博士走來的身影,剛準備出言為他們通風報信,哪只,手中的箭羽忽然一滑,便是帶起了一陣疾馳的風飛快的往人群中射去。
“小!心!”我驚慌的頓時出口大喊。
人群聽言瞧見了飛馳過來的箭羽,皆是吓得轟然散開,箭羽在風中抖了抖,由于氣力不足,然後直直掉落在了正中央蕭正銘的腳邊。
人群陡然靜默了下來,長箭的羽尾還在風中輕輕抖動中,驚魂未定的蕭正銘瞧見了始作俑者的我,恍了神便是對着我大聲怒罵道:“莫止辛,有種下學別走!”
霎那間,所有人望向我的目光皆充滿了怒氣,知大事不妙的我頓時腳下生風,扭頭就往武場外跑,後頭跟着一群氣勢洶洶殺過來的人。就連武博士在老遠處大聲嘶喊之音,這些人也聽之不顧。
我拎了書盒便往宮外跑去,可沒跑多久,便在宮門外的紅牆邊被蕭正銘逮了個正着,比我高一個頭的蕭正銘立馬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個尾巴,皆是怒氣沖沖的望着我。
“小子,膽子不小,就連你爺爺你也敢射!”蕭正銘長得一番清秀之态,此刻這張面孔對着我出說這樣粗鄙的字眼到讓我委實一驚。
後頭有人低咳了幾聲,“小侯爺,這話不能這麽說,讓這小子占便宜了!”
秒懂的我,瘦弱的身軀又是一震,而蕭正銘似乎也回味過來,臉上微微一紅,随即又橫眉怒視:“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今天本侯爺便給你上一課!”
領子被扯的生緊,我将書盒緊緊抱在胸前,正欲想對應政策,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響。
“小侯爺,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蕭正銘聽見聲音偏了頭,瞧見來人,立刻松了手,一下子将我推到了牆上,臉上的怒氣也陡然消散,帶着一份熱切開口道:“紹言哥!”
他身後的尾巴們也跟着應聲道:“傅大人好!”
“我都忘了,紹言哥入了朝堂,前幾日我還聽二姐提到過此事,這都怪我,竟忘了此事!”蕭正銘一陣懊惱之色。
我站穩了身子,捧着書盒,這才偏過頭。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臣袍,手中正捧着一頂做工極其精細的官帽,玉冠束發,而臉上卻依舊是幾分清冷之氣,聽見蕭正銘所言,他這才淡淡彎了唇角:“不過是一個五品的編修,不是什麽大事。”
我腦中回想着剛剛蕭正銘的話,這才将他的名字在腦海中過了幾遍。
傅紹言,原來這位貴公子姓傅名紹言,我抓着書盒的手有些蜷緊。
“紹言哥可是剛下朝?”蕭正銘似乎跟他很熟稔。
傅紹言點了點頭,“正是,過幾日蕭府設宴,我便親自登門拜訪,此刻我要回翰林院先告辭了。”
于是這位與我有過幾面之緣的公子同着蕭正銘寒暄了幾句,這才捧着手中的帽子轉身離了去。
想來我的身份太過平凡,如此舉足無輕重的角色,他只瞄了我一眼,便轉了身。
宮外長長的冗道勾勒一抹瘦削的身影,拉長在朱紅色的宮牆之間,前方的側門,又有些大臣走了出來,傅紹言走了上去,身影很快的隐沒在人群中。
“你瞧什麽,紹言哥也是你瞧的嗎?”看着我偏頭凝望的視線,蕭正銘一下子又揪住了我的衣領。
我委實不大明白這位小侯爺的邏輯,只好不解的開口:“傅大人又不是大姑娘,為什麽不能讓人使勁的看!”
“還頂嘴!想你這樣的人連給他提鞋都不配,來人,快給我狠狠的揍這個小子。”
一聽要被揍,我立馬眯起了眼睛大聲喊叫:“小侯爺,饒命!”
帶着風聲的拳頭在我的面頰處停留了下來,我微微睜開了眼,在視線的縫隙間瞧見了蕭正銘停着的動作,我騰出了一只手推了推他的拳頭,揣摩着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開口:“你今日若放了我,我可以幫你代抄文博士的作業,你同上街同人開賭我可以幫你聽骰子次次包贏,就連市井上快失傳的春宮三十八式龍陽九十二式我也能給你畫一套!”
哪知聽完我所言,蕭正銘的臉一下子微微漲紅,“呸,那種下三濫的東西誰要,真是鄉下來的,滿口盡是市井污穢之物!”
可他雖如此說,卻慢慢松了手。
他身後的人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小侯爺,這小子可是比莫家的人有趣多了!”
蕭正銘點了點頭,思量了片刻,又細細打量了我片刻,這才對着我道:“今日先不動你,不過,”他頓了頓,面頰也微微有些泛紅,“你今日所說的可要記好了,改日我會讨回來的,哼!”
說着,他便帶着他的小尾巴威風凜凜的離開了。
我在身後看着他這般架勢,不由輕嘆,嘴上說這些下三濫,身體還是挺誠實的嘛!
我抱緊的書盒朝着宮門正門的方向走去,當年朱扒皮店中賣的最好的可不是這些下三濫的東西,那些圖畫畫在最精致的紙張上,用漆了金箔的封面裝裱的奢華無比,就是專賣給那些附庸風雅心中想窺風月之事的貴族中人。
從側道走到皇城腳下的朱雀大街上,皇宮的正門的守衛忽然散了開,我停住了腳步望去,便看見一輛精致的馬車從宮中的正門慢慢駛了出來,馬車上是兩名佩刀的侍衛,他們拎着缰繩,喝聲駕馬,馬車便咕咕嚕嚕的向前駛動。
馬車上厚重的簾幕忽然被人掀開,我将視線移了過去,正巧看見了馬車中的人,那人正是赫連瑾!
他似乎也遠遠瞧見了我的身影,不過瞧了我一眼便迅速的松了手,簾幕便又将他的側臉給遮擋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