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漢紙口口八
他似乎也遠遠瞧見了我的身影,不過瞧了我一眼便迅速的松了手,簾幕便又将他的側臉給遮擋的嚴嚴實實。
深色的馬車漸漸遠離我的視野中,只留下飄動的塵土在寬闊的長道上翻卷。
我收回了目光,便順着莫府的路途往回趕。
身份越是尊貴,便免不了卷入那些被稱作權利*的漩渦,我将懷中的書盒抱緊,回想起自己旁敲側擊所打聽的事情,朝堂中,皇帝年歲已十四,但是蕭太後依舊垂簾聽政不肯放權。
窮人的日子難過,可富貴的人日子依舊不太平。
自己的日子都過不好,又哪有心思去管他人的。
莫府的深門大院,對于我和娘,亦不知是怎樣的禍福。
今日回府,破天荒的,一路的仆從再不對我視而不見,反而低着頭俯身道:“四少爺好!”這樣突變的态度讓我有些受寵若驚,細細思索,似乎是莫無康這幾日宿在我娘院中,我娘受了寵引得全府的下人的嘴臉都變了一個樣子。
彼時,門外傳來一陣馬匹嘶鳴聲,陣窸窣鬧聲的動靜中伴随着一聲熟悉的人語,是大太太的聲音:“前日我回了一趟尚書府,你還記得三舅家的那位大姑娘?聽說許了平陽王家的世子,定在冬至日完婚。”
“那位表姐可是許了正妃?”大姐莫安儀聲音響了起來。
“正妃?你那庶出的表姐許了側妃便是她修了幾世的福氣了,正妃哪裏輪到她。前些日子倒是有不少夫人遞了名帖給我為你說親,瞧着那些個出生我都看不上,眼看安儀你年歲漸長,娘可愁得慌哦!”
莫安儀卻是一臉不耐,“娘你盡說這些,那位大表姐可是十六歲才許的人家,你急什麽!”
“哼,我不急,你那二姨娘偷偷去宮外給安媛找了教習嬷嬷,可是一門心思想要她入宮,你比安媛還大一歲,我不急誰急?”
瞧見她們越走越近的身影,我走到了一邊,恭敬的彎着腰下來:“大太太好,大姐好。”
聽見我的聲音,大太太微微皺了眉頭,大姐莫安儀偏過了頭看着我:“你剛從太學回來,止昊呢?”
莫止昊從來都是丢下我先行,我如何知道他的行蹤?但大姐如此問我只好老實回答:“五弟同三哥沒有同我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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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語剛落,內院的吳總管便是急匆匆的趕來對着大太太道:“夫人,夫人,今日五少爺下學回來到現在還沒見着他的人影!我剛派人去了皇城瞧了一番也沒有看到五少爺!”
大太太一聽,臉上頓生怒氣,她朝着我呵斥道:“你同止昊一同前去,竟然将他們丢在後頭自己先行回來,真是蘇詩妍的好兒子,還不趕快出去将止昊找回,若是找不回,你便跟你娘滾回平安鎮上去!”
說着,大太太又轉了身對着吳管家道:“還不快喊人去府外尋着!五少爺若是傷了一根毫毛有你們好看的!”
我還未解釋是莫止昊丢下我先行跑了,便被吳管家以及身後的一群人給推出了莫府門外,而門口處,大太太氣的一手扶着門欄,一手順着胸口。
大太太心中一旦對我和娘産生了成見,我們如何做,在她的眼中皆是錯,怪就怪在我們的出生和地位讓她瞧不上眼。
京城之大,我如何能找得着莫止昊,大太太不過是正好尋着一個借口一陣發洩罷了,前面的吳管家已經行色匆匆的帶着人上了街,想來也沒我什麽事。
這麽想着我也就釋然了,與其回莫府中瞧大太太的臉色,不如去街上溜達溜達,等吳總管把人找回找着再回去。
我的荷包中還存有這個月例的三兩碎銀,掂量之中聽着碎銀間碰撞的聲響,我心中格外愉悅。
東大街還是熱鬧非凡,我來到了一家垂涎已久的食鋪,稱了幾兩果脯和幹果包在上好的牛皮紙上,撚了一個放入口中,口齒間盡是幹果的酸甜之味,坐在大街上,意猶未盡的吃完這些,我擡了擡頭,在一旁的石橋下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畫攤。
石橋邊的石板道上人來人往,我的注意力卻被他挂在柳樹枝上的畫像給一下子吸引了過去。
我站起了身子,望着他的攤位走去。
“小兄弟,前來買畫?看看,有什麽喜歡的?”賣畫的中年大漢有些不修邊幅,一邊吆喝着,一邊舉着一個破舊的酒囊,出聲之間,滿身酒氣撲來。
在我一旁圍觀的行人皆皆都捂着口鼻離了身去,我卻伫足在一旁凝神望着他上面的一副百鬼夜行圖。
畫中是江南小鎮的一景,橋下的河流碧波蕩漾,橋上的夜空明月高懸,而石橋的兩邊燈籠高挂的富貴酒樓中昏暗的燈光中卻是黑氣彌漫,那觥籌交錯的人群皆皆是鬼臉相對,而兩邊的石板地面,一面是昏暗的落影,一面是暗紅的血跡。
我靜靜的掃向了這畫的下端,柳三這兩個字筆走龍蛇,似浮煙只需風一吹便能消散而去。
見我觀詳良久,這長着須虬的大漢走上了前,打了一個酒嗝對着我道:“小兄弟看上這副畫?”說着,他豎起了一根指頭,“只要一兩,柳三真跡,只要一兩白銀。”
看到此物,我卻有些震驚,不由的伸出了手摸了摸那副畫最下面的柳三兩個字,這才輕聲開口:“這不是柳三真跡。”
大漢又打了一個酒嗝,盯着我看了一眼,“哎,小兄弟,是不是你覺得它只值一兩銀子,便誤認為它是假貨?賣畫皆是賣的有緣人,你我有緣我便賣你一兩白銀,你我無緣我便賣你千兩白銀。”
我收回了手,卻不理睬這大漢的瘋言瘋語,這便轉身要離去。
可剛走,右手卻被那大漢一把抓住,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囊,撩撥了臉龐的散發,眯着眼睛用大力翻開了我的手。
我頓時吓得一驚,慌忙掙脫開來,可這個大漢卻是呵呵笑了起來:“小兄弟的手上有我似曾相識的繭子,也是學畫之人?”
他如此說,我更是瞧了他一眼,便匆忙跑了開。
我知道他口中所說的柳三何人,朱扒皮愛極了造假,當年柳三的畫在京中權貴間風靡一時時,他便搜刮了幾幅了柳三的真跡,日□□着我臨摹。
而這副百鬼夜行圖我更是臨摹了百遍,畫斷了數十支筆這才令他滿意,領了一貫銀錢回去。
匆匆跑開後,我攤開了手瞧了瞧食指間的繭子,下意識的搓了搓手,轉了身那石橋下人似乎還在瘋癫的賣畫,我看了幾眼便走遠了。
東街熱鬧,經過一家店鋪我想起娘身上穿着的衣物,掂了掂手中的餘錢預備扯一匹新布回去,剛邁腳之際,忽然在巷口的深處看見了一輛分外熟悉的馬車。
我疑惑之間,收了腳便往馬車的方向走了過去,馬車上寶藍色的綢緞精致貴氣,像極了我今日在宮門口見到的那輛馬車。
馬車上的人已空,惟留兩匹鬃毛油亮的寶馬在不安分的打着響鼻。
這赫連瑾來此地,究竟是要做些什麽?
我挪動了腳步,心中有些好奇,正欲離開忽然眼前有道森亮的刀光閃過,我心中一驚,趕緊擡了頭,便看見我巷口前方出現了一個穿着深色衣服的人,鋒利的刀被他握在手中藏在了身後,此刻他正弓着腰順着巷口牆角的磚牆旁朝着令一個路口迤迤走去。
我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妙,前方的身影太過鬼祟,刀被他緊緊的握在手中似乎在伺機而動,我屏了呼吸輕手輕腳的跟了過去,藏在了牆角處堆簇的竹杆旁,忽然眼前的刀光更甚,巷口的另一頭又走來了一個穿着黑藏着刀劍的人。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馬車正前方的道路上卻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而鬼祟的人影更是斂了身形貓着身子往前一步一步的挪去。
我暗道不好,便看見那穿着深衣蒙着面的兩人“嘩”的一下抽出了刀,二人對視了一眼便“啊”的一聲揮刀沖出。
天子腳下,京城大街上居然有人敢公然行刺皇上,這簡直是不要命了!
“保護公子!”赫連瑾的一旁的侍從瞬間抽刀,一手抗敵,一手将赫連瑾護在身後。
江湖人的招式我看不大懂,只覺得那蒙面的二人劍法太過陰狠,招招欲奪人生門,只對了幾招,便見以守為主的侍衛受了傷,赫連瑾一下子失去了庇護整個人都暴露了出來。
其中的一個蒙面人見此,立即跨步而出,我見此,慌神之中伸出了雙手将擋着我的長竹竿團抱着過去,走上了前,便是呼啦一聲将手中數十根約有三丈長的竹竿齊數推了過去。
竹竿稀稀零零的滑落,暫時擋住了那幾名刺客手中的刀,我沖了過去,一把拉過被竹竿砸中腦袋的赫連瑾,撒了腿就往巷口的另一條小道跑出。
“人跑了,還不快追!”身後的人揮着刀砍掉了落下的竹竿,一面大聲的喊着一面欲追了上來,赫連瑾的兩名的侍從強撐着身上的傷,提着手中的刀劍,即刻阻攔了他們追趕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