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女漢紙口三七

二月十九,春闱的第一場試,我起了身,娘卻是早早去廚房為我煮了特意準備的豆沙粽。

臨行前,她望着我将剝開的甜粽一口一口的吃食盡,心中既是擔憂,又是欣慰。掏出了襟口的繡帕擦拭了我嘴角,她對着我道:“這粽子是娘之前就備下的,粽子寓意‘中’,娘為你讨一個吉利。”

我拿起一旁娘收拾好的文墨盒,望着一臉憂忡的她道:“娘且放心,我此次前去定然是信心滿滿!”

說完,娘抿了唇微微笑了一下,卻又伸出了手撫平我額前的鬓發,神色仍然帶着一份憂愁之意,“娘知道,這些年都苦了你。”

我知道她心中對于我女扮男裝一事始終不能釋懷,輕輕的錯開了頭,我抱着文方四寶彎着唇對着她道:“娘,時辰不早,我得趕往考場了,你且在家中等我的好消息!”

說着,我便是快步走出了竹軒,待回頭,娘穿着一身素色的裙袍立在院中,那麽近,卻似乎有些遠。

貢院處的入口擠擠攘攘,守衛圍欄,一旁的考官坐在貢院的門案邊點錄名單,而另一邊的通道內,幾名戒備森嚴的士兵正在為點到姓名的考生搜查行囊。

我排上了長龍隊伍,卻見面前的幾位考生手中還緊緊握着一本策論争分奪秒,正好奇之際,身後卻傳來一聲嘆息聲,我驚疑之間,卻見身後的考生同我搭話,“聽說上一次缺考的那位柳才子今年又來下場了,看來,今年的狀元之位非他莫屬了!”

我轉了頭,不解道:“這位柳姓兄弟是何人,為何我不曾聽過?”

身後的人卻是道:“小兄弟莫非不是京中之人,這位柳才子師承鼎鼎有名的畫仙柳三,書畫文才皆是一絕,但可惜,當年确實因為一場事故缺席了一場,落得今日憾事,不然,當年的狀元之位也輪不到現今的傅大人。”

聽到他将傅紹言同他人比較,且說的這麽不堪,我心中有些不快,只好對着他道:“似乎,你對這位柳兄弟很是推崇?”

“那是當然!”這位年紀輕輕的考生得意的擡了擡頭,便指着前面幾位考生手中的書卷對着我道:“你且看,那些考生所讀的《應試寶典》、《翰林張大人評閱之風格》、《細數策論要點一二三》等等,皆是這位柳才子所編著。”

說着,他便從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本對着我道:“你看你看,這文中的言語字字珠玑,完全不是敷弄之言,看得出是真正下了功夫研究的,這位柳才子在自身學習的同時,還不忘記将自己的感悟編記成冊造福廣大學子,真乃學術界的良心!”

這位同我歲數一般大小的考生合上了書本,擡了頭,臉上流露的是滿滿濡慕之色。

我瞧了一眼他手中的書冊,字跡清新飄逸,同當年我仿的柳三字畫有同出一脈之色。

“這書售價幾何?”翻了一遍,我忍不住又出口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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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考生聽言,豎起了十個指頭,“如此重要寶貴的考前秘籍寶典,柳才子才賣十兩銀子一本,大義之道的時候,不以此謀利,柳公子這等的高風亮節,真正是我等學子要學習欽佩之人。”

“下一個,王小虎!”前面的考官大人提了筆,翻動着化名冊,對着人群大聲喊了一句,我身後的少年趕緊收了手中的書卷,舉着手走到了前面,惦着腳道:“大人,大人!這裏這裏!”

我跟在他身後随着隊伍流動,耳邊還傳來一陣有些低沉小聲的背書聲,搜查的侍從似乎有些嚴格,一名取了考生的包袱,文房四寶每樣都查的一清二楚,而另一名侍從便是讓考生展開手臂,解開了腰帶和衣袍,更是伸出手搜遍全身,檢查他們是否有舞弊之舉。

“莫止辛!”

耳聽着考官念叨我的姓名,瞧見了前面幾名考生搜察之舉,我心中早就緊張擂鼓,走上了前,卻聽見一旁的侍從對着我道:“解了外袍!”

我一驚,反是抱胸拒絕。

一旁的考官見我這等舉動,很快蹙了眉,滿臉不客氣道:“這位考生此番舉動是為何?莫非身上有作弊的工具?天子腳下,竟然這麽藐視王法,來人,解了他的外袍好好搜查!”

眼看來人就要解我衣袍,而身後更是有一大群的考生昂了頭看熱鬧,我趕忙攔住了來人的手,面露凄苦之色對着考官道:

“大人,為赴考,學生我前幾日日夜徹學,不小心染了風寒,此時若是脫了外袍,怕是風寒加劇,恐在考場之上病倒,還望大人通融一次。”說着,我用袖口掩住鼻喉,假意重咳了幾聲。

但這位大人乃是一位硬漢,完全不理睬我這番借口之語,負了袖子便是對我厲聲道:“若是抗拒搜查,春闱的大門你也不用進了,這便回去吧!”

我一看這位大人的臉色,心中也是一頓憂色,就在我等膠着之際,忽然耳邊傳來一聲熟悉之音,“這番争執是為何故?入場時間快到,顧大人這邊還有多少考生未進場?”

聽見聲音,那位考官大人連忙走出席位,躬身以對,“原來是傅學士,這位考生不配合我等搜查工作,臣怕他身上帶有舞弊工具,影響考場的聖明。”

傅紹言聽言,很快将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望着他也微微俯身,對着他道:“傅大人。”

待我擡身,傅紹言擡了手對着一旁的侍從道:“且放他進去吧,這位考生傅某認識,他的人品和學識我皆能做擔保,顧大人且放心行事。”

他一言,侍從很快為我讓了道,我抱着手中的書盒,擡起了頭定定望着穿着一身臣袍的傅紹言一眼,便彎了腰道:“止辛謝過傅大人。”

在我每次困頓之際,似乎總能見到傅紹言的身影的出現,我不知這是巧合還是天意,但自六歲至今,他每一次出現的身影我依舊歷歷在目。

傅紹言并未多言,朝冠未帶,束起的青絲散在身後,他只對着我道了一句:“快入場,傅某相信你的能為。”

顧大人瞧着我向前邁了步子,神色還是有些顧慮,傅紹言不知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什麽,他的臉很快變色,連望着我的神色也謙恭了起來。

大院中的席位都被挂上了姓名的竹簽,我在天子號房找尋着自己的簽號,一不留神卻是被一個人撞倒,手中的書盒跌落在地,裏頭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這位兄臺真是抱歉,是我失禮了!”撞我之人連連向我賠禮道歉,彎了腰便是将散落在地上的東西為我一一撿起。

待他将筆和硯臺撿起的時候,臉色瞬間充滿了歉意,舉着碎成兩半的硯臺,他實在不安:“小兄弟,這——”

眼看硯臺碎成兩半,我心中亦覺得有些可惜,但此人卻不是故意之輩,我便雙手接過對着他道:“這位兄臺不用自責,硯臺雖裂,依舊可用,讀書人不拘泥于形勢,對我來說,只要有只筆,有一口墨,便足矣。”

說道,我便接過,找尋到自己的座位,掀袍入座。

哪知,剛将身邊的筆墨放置整齊,身旁便伸了一只手将我的斷硯拿去,反手便是遞了一口完好如初的硯臺放置在我的案桌上。

我驚異的擡頭,卻見動作的人,笑着對我道:“小兄弟說的極對,讀書人不拘泥于形勢,你能如此,我亦能如此。”說着,他便将手中的斷硯放置我身旁的一個案桌上,撩袍而坐。

“在下姓柳名權生,不知小兄弟姓名為何?小兄弟年紀輕輕卻是如此不焦不躁,柳某有心結之。”

一落座,這位柳姓考生便是自報了身份,我也笑語應對,“在下姓莫名止辛。”

聽聞他姓柳,入場之前,那位考生的話又浮現我腦海中,不動聲色間,我笑語詢問:“看柳大哥之色,比我年長了幾歲,這次可是第一次入春闱?”

柳權生聽言,神色頓見慚愧之色,他對着我道:“說來實在慚愧,柳某乃是第二次入此地。”

他着此言,再瞧之他右手掌中的繭,畫者同寫字皆是用筆,但用筆力道不同,繭的位置也是有微妙之差,剛剛瞧着他右手肘中的繭,如果我猜的沒錯,他應該是就是今日我所聽聞的那位柳才子。

待欲再相問幾句,考場中的銅鈴聲已然響起,大堂中的考生皆已入座,考場的大人攜帶着考卷進場,整個大堂中皆是鴉雀無聲的一片。

拆開密封的竹筒,我從中掏出寫着試題的卷紙,方方正正的紙條上,卻是寫着“畫者”二字。

我不由的皺起了眉頭,這又是什麽題目。

正待我思索之際,我偏了頭,卻見身側之人在斷硯上研了墨,面色微正,提了筆,待狼毫上蘸滿了墨,便正襟危坐,胸中如早有丘壑般,撩筆在宣紙上筆走龍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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