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女漢紙口三八(入V二章 1/2)

正待我思索之際,我偏了頭,卻見身側之人在斷硯上研了墨,面色微正,提了筆,待狼毫上蘸滿了墨,便正襟危坐,胸中如早有丘壑般,撩筆在宣紙上筆走龍蛇。

瞧着他那空白的紙張上,篇幅已然成形,我暗地裏斂了心神,凝神思索。這應試的題目皆是要以國事為切入點,立意越深,越能體現學者之文才。畫者雖用筆作畫,但心中布局乃是根本,同樣如治國,江山便是畫卷,任由當權者恣意潑墨。

想到此,我左手執筆,也專心致志的書寫了起來。

面前案臺香爐中的檀香熄滅之際,場外的鈴聲大作,只見考官大人上千收錄考卷,而堂內隐約傳來陣陣哀嚎。

待前來的大人收了我的考卷,我擡起了袖口輕輕抹一把冷汗,甚險甚險,還好在最後一刻寫完了整篇文章。

收拾行囊之際,身側的柳權生上前對着我道:“剛剛瞧見莫小弟用左手動筆,柳某心中驚嘆,且看小弟你下筆也是極速,想必小弟習字吃了不少苦頭。”

我謙虛應對,“此舉也是無奈,我自小右手有疾。”

柳權生聽言,臉色微微一頓,即刻歉意連連對着我道:“柳某冒昧,竟然是不小心戳中了莫小弟的傷痛之處。”

我淡然一笑,“無妨,莫某早就習以為常,柳大哥也是不知者無罪。”

“莫小弟真是豁達!”柳權生拎起了書盒,對着我笑着道。

這場策論完畢,貢院中到處是匆匆離去的考生,一時間考場中人群擁擠,熱鬧非凡。我同柳權生并行走到貢院門口後,便是分道而行。

柳權生走路的姿态挺拔不屈,就以他今日換硯臺的舉動來看,為人也是正直之輩,莫無康讓我調查柳三此人,究竟有什麽用意。

我心中思索着這些疑問,不免微微皺了眉頭,也罷,如今柳三此人無從查詢,從這個柳權生下手才是正理。

這麽想着,莫府的馬車已經徐徐趕來。

下場所考乃是帖經,帖經所考的內容乃是從四書五經的原文,這樣看來,比起上一場的策論,此卷倒是簡單了許多。

背書明理乃是我的強項,自小我的耳目皆比常人靈敏,朱扒皮當年也定是看中我這一點,才肯傾心将自己一身的本領教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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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揮動中狼毫筆中漸行消失,三日的考試眨眼間便要結束,考完最後一場詩賦,從貢院中踏出的那一刻,我心中陡然有輕松之感,步履也輕快了起來。

會試既已結束,那麽便是等十日後的放榜之日了,剛欲上馬車之際,卻聽見身後一聲呼聲。

“莫小弟!莫小弟!”

我收了腳,回了頭,便看見柳權生捧着書盒追來,對着我道:“剛剛在場外尋着莫小弟的身影,總算見着了。”

“柳大哥找我何事?”我出聲問道,随即想到柳三的事情,即瞬對着他道:“今日匆匆一別,不知何時還能見面,柳兄家住何處,來日若是有機會,可再讨論書中經義。”

柳權生一聽,眉間也微微露喜意,對着我道:“我剛想對莫小弟道此事!”說着,他從書盒中抽出了一張宣紙,寫上了“青槐巷十字路口”這幾字予我,并對着我道:“莫小弟今後若是找我,且往青愧巷便可,那裏的鄰坊皆識我,你随意詢問便能找尋我!”

我鄭重的将他遞給我紙張收好,卻見他對着我道:“還不知莫小弟家住何處?”

我想了想,還是如實告知:“柳大哥可以前去相府尋我。”

一提相府,柳權生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但随即又恢複了神色,“原來是莫小弟是相府的公子。”

我還未探尋他目光中的深意,只見他又露出了以往的神态,對着我道:“柳某且記下了,明日下午,東街的醉仙樓有一場聚會,來者皆是這次科舉的考生,莫小弟若是有空,亦可前來一聚。”

我點頭允之。

待回到莫府,府邸中的氣氛隐約有些怪異,仆人的臉色似乎皆是小心翼翼,我心中覺得怪異,走到後院,遇上了二姨娘和三哥莫止鈞。

“二姨娘好,三哥好!”我見此慌忙點頭行禮,正欲邁身過去,卻見二姨娘攔住了我的去處,對着我道:“看四少爺神色,應該是這幾日答卷甚好?”

我聽言,趕緊露出傷痛之色,對着二姨娘道:“二姨娘真是說笑了,今年的策論甚是難,我雖答卷完畢,但恐其立意已偏,尤其是詩歌詞賦,我不過只上了兩年學,哪裏做了出來,止辛怕是要再等三年了!”

說着,我連連嘆息,一旁的莫止鈞聽言,卻是開口道:“四弟真是過謙,有文博士親自指點你做文章,還有這等苦惱之舉?”

我臉色繼續憂愁,“三哥也知道了,太學之中今年入圍的就屬我根基最差,想必博士大人也是怕我名落孫三甚是丢他的臉面,才會做出此舉,哎,看來我要讓博士大人失望了。”

我這番叫苦的言語一出,二姨娘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臉上也漸漸露了笑容,好心對着我勸誡道:“今日大太太甚是不開心,你的言行自當小心。”

我聽言,甚是感激的彎腰:“謝過二姨娘的提醒。”

待他們遠去,我才直起了身子,大太太的院落外,跪了一幫丫鬟和奴才,瞧着甚至驚人。

這又是出什麽事了?我驚訝之間,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娘早就在屋裏等着我,待我出口詢問,她才同我說:“你大姐安儀今年已經十七,大太太為了她尋了幾門親事,她皆皆拒絕,惹得大太太在院中發了好一頓火。”

大太太屋裏的事,我們向來沒有插嘴的權利,我同娘對望了一眼,也将此事抛在了腦後。

第二日,我如約趕往東街的醉仙樓。

從馬車上踏下,進入大堂,小二熱情的呼聲而來,而櫃臺處的那位大胡子掌櫃依舊沒變,見到我進來,立刻笑靥如花,道:“這位少爺用膳還是住店?”

看着他的模樣,我有一時的恍然,想當初,若不是他的幫助,我也未能進入莫府,正想着,二樓的大堂上,忽有一人從木梯上而下。

我擡頭一看,來人正是柳權生,只見他下了木梯,穿過大堂徑直走到我的面前,對着我道:“莫小弟,你可算來了!”

說着,便要将我二樓帶去。

二樓似乎被包了場,屏風移開,走上廊道之際,入目便是一片打扮極其文雅的書生,不斷有論經典故之聲傳來,氣氛甚是和睦。

“權生,你三番四次下樓是作甚,我們剛剛提到書畫,論起書畫,我們之中當你莫屬了!”只見一位穿着青衫的公子舉着手中的杯盞對着柳權生道。

柳權生走了上去,讓開了身子,指着我道:“這是我在考場中所結實的莫小兄弟。”

将我推了出去,接受着衆人這般打量的目光,我拱着手對着衆人道:“在下乃是莫止辛,見過各位兄臺。”

随即,剛剛開口的那個公子哈哈大笑道:“這位小兄弟瞧着年紀不大,長相倒是頗為俊俏!”

他一言,柳權全趕緊道:“王兄,你此言差矣,我們讀書人皆明聖賢之禮,哪能如此無禮評論他人相貌!”

“莫止辛,想不到你竟然也來了此地!”

伴随着熟悉的語調,我擡了頭,卻見人群中走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我定睛一看,原來是老熟人。

“趙公子,好久不見了!”我上前拱手相待。

趙恒宇見狀,也拱了手,但眉目之間仍然頗有幾分敵意,“自太學一別,你我二人可是近一年沒有見面了。”

這團簇的人群聽言,皆皆出聲問道:“想不到趙公子也識的此人,莫公子出身何處?”

趙恒宇見我不開口,很快接了話語,“這位莫公子乃是莫丞相之子,天啓十二年才入了京,在座的各位兄臺可能對他有所面生。”

提到我爹莫無康,衆人剛剛對我嬉笑的面孔也漸漸變得微妙了起來,瞧着他們這般善變的神色,我心中也大概已明了莫無康在文人眼中的形象甚是不光明。

真正是酸腐之輩,我爹莫無康為人雖然狡詐,但能做齊朝的相爺,經久不衰,乃是自有過人之處,這些文人相士怎麽可以偏概全呢!

大抵近日莫無康對我和娘的态度好了起來,我也開始跟着護短,掃了一眼衆人,我便拱手道:“瞧着各位兄臺神色,似乎對我的身份有所微詞,聽柳大哥所言,近日醉仙樓一聚乃是以文會友,若是大家因為我的身份,覺得我莫止辛不适合待在這裏,我這便離開。”

說着,我便撩袖假意欲離開。

步子還沒有邁出,柳權生便是急忙攔住了我,衆人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很快改了神色,那位王姓的公子對着我道:“小兄弟說的沒錯,今日我等乃是以文會友,剛剛是我等失禮了,這就為小兄弟備席!”

我聽言,這才收了步子,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柳權生卻是在我身旁小聲道:“這些人乃是京城文官的子弟,也有富賈商人之後,他們皆心性過大之輩,但并無惡意。”

我點了點頭,對剛剛他們之為毫不在意,出門在外,即使是莫無康眼中無足輕重的兒子,也要該為他掙掙門面。

“今日,柳權生可是來了沒有?”

待衆人落座,忽然從大廳屏風的另一處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我周遭的人聽言皆是恭敬了站起了身子,我見狀也跟着一塊起身。

很快屏風的邊緣漏出了繡着蛟紋長袍的人,他的身影還未邁出,卻見他手中的金色鳥籠慢慢顯露在衆人的眼前。

座上的人皆拱手行禮道:“我等參見世子殿下。”

一聽這稱呼,我心中了然,原來是平陽王那個曾經死了老婆的兒子——赫連正。

想當初,大太太那位娘家的姑娘死了之後,這位世子大人可是親自見了赫連瑾哭訴了一番,可後來那樁同蕭家有關的案子也不知怎麽的就被壓了下去,再無人問起。

說起來,那位姑娘也是可憐。

這位世子殿下年紀看起來也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他手中的鳥籠精致無比,裏頭的那個鹦鹉也是雄姿昂昂,一聲的彩色羽毛油光十足,瞧見了我們,還在不停的卷着舌叫着“參見世子殿下,參見世子殿下!”

坐在了中央的上座上,赫連正擺了手讓衆人起身,“在外頭,何須這麽多禮節,我等亦不是第一次見面,大家知我的性子,不用如此拘束。”

說着,他伸出了手,他的身後走來一個侍從,從他的手中接過那華麗的牢籠,立在了一旁。

柳權生走上了前,對着他道:“世子爺之情,我柳權生哪次沒有應允前來,不知世子這次又所為何事?”

當日在宮中,未曾細瞧過赫連正的樣貌,如今看來,他同赫連瑾的眉間到有幾分相似,到底是赫連家的人,我在衆人之間細細打量着他,心中卻是對這位世子爺充滿了好奇。

赫連正的一聲打扮低調貴氣,從身後拿來了一副卷軸,在我們的面前輕輕打開,繼而對着柳權生道:“近日來,我研究畫卷,左瞧右瞧還是覺得你師傅的畫最合我心意,這乃是我高價從他處買來的畫卷,你且過來仔細看看,是不是你師傅柳三的真跡!”

自從莫無康跟我提及柳三此人後,他的名字近來出現的頻率有些高,我聽言,也跟着一起湊了過去。

卷軸約莫半丈長,畫上所畫的之物乃是一處之景,高山懸崖,峭壁恒生,山腳下的山徑更是雜草遍地,而畫卷之上,晴空如洗,萬裏無雲,照應的此處絕壁更加令人膽寒生巍。

柳權生上前将畫中之景細細觀摩了萬分,我跟在他的身後,看到此景,心中也是突了一突,待我掃向了那落款,更是趁衆人不在以之際,偷偷摸了一番,摸完後心中更是一驚。

當年我知畫假畫不是正經之事,每次應朱扒皮之舉,畫完畫提了落款,便用透明之色的畫色在落款處微微點上一點,肉眼雖瞧不出什麽變化,但是用手去摩挲落款,便能感受到微小的凸起的痕跡。

此法,朱扒皮不知,我亦是用來分辨自己所做之畫。

“權生可否鬥膽詢問一番,世子花了多少錢銀購得此畫?”

赫連正聽到柳權生的發問,神色不變,對着他道:“此畫乃是搜羅了許久,賣畫之人也極其隐秘,我雖然不會作畫,但畫中你師父柳三的筆鋒,我亦能瞧的出來,這畫不多不少,八千兩白銀。”

我一聽,暗中咂舌,朱扒皮竟然将這副仿品賣了如此高的價錢,實在黑心至極。

柳權生望着眼前的畫,卻是眉頭緊鎖,對着赫連正道:“此畫的筆跡的确是我師父的手筆,但——”

一聽是真跡,世子爺似乎松了一口氣,轉臉便是對着柳權生繼續道:“怎麽,權生你可是還有疑問?”

柳權生眉頭緊鎖,緊緊的盯着面前的畫卷,伸出了手撫摸上了畫卷中山脈的動向,“師父向來喜歡在山川的山脈上下了重墨,以此,等墨跡幹涸之後,便能在凝起凸痕,此畫有為師作畫的習慣,是真跡無錯。”

赫連正聽言,望着柳權生道:“自從你師傅八年前雲游離京,這京中便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坊間也再無他的畫作,小王我極其喜愛他的畫,不知權生可否透露他的去向,好讓小王一心尋畫?”

赫連正此言一出,正中我心懷,我正豎起了耳朵,身旁的柳權生卻是嘆了一聲息,動作極其小心的将案臺上的畫輕輕卷起,對着赫連正萬分憂傷道:“世子爺有所不知,家師早就在三年前逝世。”

這話剛落,便在衆人之間激起了千層浪。

三年前?也就是我上京的那一年?我眉頭一皺,若是柳三去世,莫無康為何還讓我找尋這個人?心頭滿是疑問,但礙于衆人我無法問出口,卻聽見赫連正連連驚嘆,“怎麽會如此?京中并沒有這樣的消息傳來?”

依照這位世子爺的口氣,仿佛也不信柳三身亡的消息。

柳權生卻是滿臉的神傷之色,“當年師父故亡的消息太過突然,三年前我春闱缺考最後一試,便是因為此事。師父的屍骨被他身前的好友帶回,當時,我初聞消息,太過悲恸,也無心應試,只匆忙于料理師父身後之事。後來,等悲傷過去,師父一向閑雲野鶴,我亦沒有将他故亡的消息散播。”

瞧着柳權生的臉色,看起來似乎不在撒謊。

而面前的世子爺赫連正也不知道在盤算着什麽,他聽言,露出了一臉惋惜之意,神色也有些哀傷:“小王我沒想到… …沒想到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随即,他神色一變,對着柳權生道:“權生你可知當年加害柳三的人是何人?小王我傾慕柳先生的才華,你且說出線索,小王定派人多方搜查,找出當年的真兇!”

柳權生聽言,嘆了一聲,繼而沉重的搖頭,“當年送家師屍骨的人并沒停留,我亦是沒有任何相關的消息,師父一生作畫,很少同他人結怨,我也不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話語到此,點到為止,赫連正也不再追問,只是出言安慰了柳權生幾聲,待他的情緒平複,在一旁的衆人也染上了莫名的憂傷。

倒是柳權生心态極好,他斂了哀傷對着衆人道:“我知曉人死不能複生,師父身前未有憾事,他的仇我一直銘記在心,只要日後有一點蛛絲馬跡,我定會追查下去,生死有命,你們也無需安慰我,我心中都知。”

再言,此話題便是別過,衆人便又将話引牽到了此次春闱之試上。

衆人說笑如常,而一旁的世子爺卻是陷入了沉思,見此狀,我心中亦生了警覺,莫無康、平陽王乃至蕭太後都對柳三此人如此看重,他身上究竟藏有何秘密?

猜不透這個中的奧妙,我也無心聽着身邊之人的言語,靜坐在一旁。

太陽從南面慢悠悠的落向了西邊,西面的開天窗邊很開撒進了一片炫目的紅霞,他們或談詩歌,或談朝中局勢,眨眼間,桌上的茶壺早已空空,而趁着衆人酣戰之際,世子爺赫連正離了桌席,我見狀,同一側的柳權生道去解手,悄悄的尾随了上去。

二樓的拐角處有一處天臺,赫連正屏退了随從從一旁的廊道走了過去,露臺靠着護城河的欄杆處立着一個瘦削的身影,瞧不見他的面貌,只能瞧見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把紙扇,而他的身旁站着負手而立的赫連正。

二人似乎在說些什麽,我卻因為距離而聽不甚清,微微蹙了眉頭,我只好又矮身退了回去。

眼看天色漸黑,衆人也有了道別之意,我瞧了柳權生一眼,想着來日要親自上那青愧巷走一趟才好。

柳權生不知我意,在一旁說些什麽,帶着我随着人群下樓。

放榜之日還未到,從外地趕來會試的考生亦留在了京中,此刻,大堂中坐滿的皆是一些學子的面孔。

突然,大堂的押注臺出現了我在二樓露臺看到的那個身影,只見他側着臉同那櫃臺的大胡子掌櫃說些什麽,掌櫃弓着身子,連連點頭哈腰。

我見狀,趕緊跨步走了上前,哪知剛走上押注臺,那人影便消失不見了,而大胡子掌櫃也往着櫃臺的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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