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女漢紙口五二
我擡了頭,卻發現赫連瑾的目光始終落在了我的身上,眸光微亮,臉色清冷,可聲音卻是沉穩之極:“朱雀印,朕見過。”
我微微愣神了片刻,這才開口對着他道:“若是皇上見過,那就好辦,那就好辦。”言語之後,我收回了視線,蜷了蜷右手,卻有些片刻的不安。
一旁的赫連瑾發令:“葉都尉,明日你便派人暗中查探平陽王府的動靜,而禁衛軍統領的事情便交由你動作,不過此事不及,你且等我的命令。”
葉紀玄聽言,立即拱手領命,稍後便翻身上馬同我們告別。
葉紀玄離開,幽靜的官道上除了侍衛随行,便只剩下了我同赫連瑾二人。馬車內,我們似乎各有心思,無一人開口。
馬車路過在朱雀大街的十字口,停了下來。
我掀了衣袍欲要下車的時候,赫連瑾起了身,望着我的動作,突然開了口:“這朱雀印的事情你是要尋人來辦,還是你自己親自動手?”
月色冷然,我掀着車簾回了頭,赫連瑾正着身子,似乎在等我的答案。
我猶豫着該如何說,卻聽見赫連瑾對着我道:“朕知道了,你且回去吧。”他如此說,我只好下了車,松了手中的車簾。
然車簾合上的那一瞬,赫連瑾的側臉卻在那狹隘的縫隙中一閃而過,臉上凝重而黑沉的表情更是讓我心頭一驚。
待我再出口想詢問幾句,身邊的馬車卻是咕嚕咕嚕的駛動了起來,往着皇城的方向趕了去。
我心中不由的納悶,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剛剛還好好的,為何突然變了臉色?
難道是朱雀印的事情觸了他的逆鱗?也不對啊,明明當初提起的時候他還是一臉贊同的模樣?我心中多有不解,欲要擡袖,袖中的瓷瓶突然順勢滑落在了我的手中,這光滑的觸感頓時讓我的動作一頓。
莫府中,我打開了這玉色的瓷瓶,從瓶中倒出的液體無色無味,坐在我的一旁的老大夫眯着眼睛瞧着這瓶中的液體,他皺着眉從身側的藥箱中掏出了一枚銀針,插、入瓷杯後取出,那銀針染了卻不見發黑的跡象。
老大夫想了想,繼而将這枚銀針放入燭火中淬火,此刻卻是有一股極其刺鼻的味道傳來,我捂住了口鼻,大夫趕緊将之移開,對着我道:“莫大人,此藥你是從何而來?”
聽他這一問,我心中頓起疑慮之心,“這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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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收了針,整理了衣箱對着我道:“這藥怕不是齊國境內之物,老夫年輕的時候曾去過西巫之地,西巫之地的人擅用千足草喂養蠱蟲,此藥燒灼後的氣味似有酸味,像極了千足草根部的汁液。”
我聽言,頓時皺起了眉頭,繼而問道:“此藥有何作用?”
大夫接着道:“西巫之地的人擅用千足草喂養蠱蟲,千足草本無毒性,但極其受蠱蟲喜愛,常人若是誤食,便會絞痛如焚數個時辰,但若是将讓中蠱之人服用,則蠱蟲便失去控制,肆意做體內作亂,若是少量,便是加劇蠱毒,若是量多,蠱蟲殺性過重,則人亦亡矣。”
大夫這一聲“人亦亡矣”不由讓我心中一緊,然,我不動聲色的将這瓷瓶收起來,繼而杯中的液體倒入一旁的花盆中,這才掏出了一張銀票交入大夫的手中,并囑咐道:“今日大夫前來,乃是為我一診積食之症。”
面前的大夫也極有職業操守,将銀票揣在懷中,又提筆寫了一張藥方對着我道:“陳皮二錢,甘草四錢,莫大人照着這個方子去煎熬,一定藥到病除!”
我接過藥方,也陷入了沉思,西巫之地我知,乃是離京城甚遠,且赫連正是如何得知這千足草的汁液有這樣的作用?是有人心告知,還是當年赫連瑾中蠱的時候他也參與其中?
這千足草明明可以置中蠱之人于死地,赫連正是真不知,還是真的想要借我之手除去赫連瑾?
迷霧一團一團籠上心頭,我握緊了瓷瓶,想了想,便要往着莫無康的書房趕去,
而身旁的大夫背着藥箱正要出竹軒的院子,我心中一動,頓時叫住了他:“大夫手中可致命的毒?”
那大夫聽言,利索的從箱子中取了一個瓷瓶遞給我,“老夫手中只有藥,沒有毒,這瓶中的斷腸散乃是醫治中風的良藥。”
莫無康的書房中,燭火搖曳,案桌上的文書堆的甚是零散,我垂首坐在一旁的椅凳上。
案桌上的瓷瓶甚是醒目,我雖垂着視線,但我亦知莫無康此刻正在凝視着它。
“你說,世子命你給皇上下毒?”案桌後倚靠在椅背上的莫無康突然冷聲問我。
“兒子不知世子殿下的用意,且若是兒子當真若此做,等赫連瑾一死,平陽王攬的大權會反咬我莫家一口。”燈火明滅,我亦擡了頭,對着莫無康道:“爹,世子此次命我下毒多有威脅,兒子覺得此事極其不尋常,這藥性極其列,只沾一點,便能喪命,若是赫連瑾喪命,兒子懷疑平陽王是否還能記得他與爹您的盟約,至始至終,我們莫家只會落下把柄在他們的手中,一輩子受牽制。”
赫連正如此動作,那我也只能枉做小人。
莫無康終于将視線從那瓷瓶上擡了起來,如鷹一般銳利的目光打量着我,似乎一眼能看重我心中所想一般,沉聲對着我道:“你不想赫連瑾死?!”
少見莫無康這樣的神态,而此刻,我也不再畏懼,甚是坦蕩的對着莫無康道:“爹你說的沒錯,我是不想赫連瑾死,赫連瑾若是身亡,對爹和莫家并無好處。”
莫無康正直了身子,案幾旁的燈火照耀着他此刻的神情,我繼續對着他道:“平陽王和赫連正對皇權的*一覽可知,我知爹是想穩坐官場相位,但平陽王如此之人,倘若他日奪取了大權,亦會放任爹你獨攬朝中大權?”
見他沉默,我又加了一句:“爹,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的話語剛落,莫無康卻是伸出了手,猛然拍在他的案桌上,似是對我膽大妄為的話語作為震懾。
“放肆!乳臭未幹,什麽時候輪到你置喙老子的決定!”
案幾抖動,桌子上的文書簌簌落在我的面前,而那晶瑩剔透的玉色瓷瓶也被震落在了地上,碎成了碎片,裏頭被我加了茶水的和成的液體也從破碎的瓷片中流淌了出來。
莫無康震怒如此,我趕緊好言道:“是兒子過于大膽了,爹難道忘記了當年您叫我的為官之道,立場之言,無作為便是有作為,兒子的意思是赫連家人的命不該由我們動手,而是得他們自己來,赫連正見我之際,甚以莫家的人的性命威脅兒子,兒子以為與其讓他們抓我們莫家的人的把柄,不如坐等握着他們的弱點,好讓他們有所忌憚。”
莫無康臉上的怒氣不散,對着我道:“為父自有為父的打算,你先退下吧!”
話語點到,我便阖上嘴巴,不再言語,躬身退下之際,我瞧着地上的碎裂的瓷瓶小心翼翼的問着莫無康:“爹,那這毒藥——”
“此事不用你多問,我自當會同世子周旋,你且做好的本分,莫要再同世子接觸!”
我點了頭,夏日炎日,地上那攤液體早已幹涸,而此刻退身下去,我突然也了然了莫無康的決定。
從那瓷瓶碎裂的那一刻起,怕是莫無康心中就該有自己的考量了。
而毒藥的事情一解決,接下來便是要讓赫連正親眼瞧瞧,他之所以氣焰高漲的憑借,是怎樣在我們手中顯現。
蕭侯爺不在京中,往日低調的平陽王府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顯露了頭角。
大姐莫安儀的婚期定了下來,赫連正親自在朝中向赫連瑾禀明,拟在下個月的初十。莫無康甚無異議,莫府中也開始張羅旗鼓的開始布置了下去。
宮中的太和殿,見我入內,赫連瑾斥退了殿中所有的下人,還命人關上了太和殿的大門。
這一番舉動讓我委實有些異樣之感,往日我來太和殿,赫連瑾從未如此這般保密過,壓制了心中的疑惑我大步邁向了內閣。
內閣中珠簾輕輕響動,玉石寶珠擊碰的聲響在這清冷的大殿上意外的悅耳。
內閣處,赫連瑾頭戴金冠,站在案桌旁捧着一份奏折凝神細看,他身後的雕窗微開,微風襲來,吹得他垂下的廣袖子輕輕浮動。
赫連瑾一聲吩咐,我入閣內,腳步聲一輕緩的從光滑的地上踏響而來。
雖感與今日氣氛有些怪異,我仍然上前對着赫連瑾道:“皇上,微臣已經在找尋了繪制了制作朱雀印之人,還請皇上同微臣朱雀印之形狀以及材質,微臣這就派人去辦。”
赫連瑾聽我此言,合上了手中的奏折,望着我道:“是麽?若是如此,你便命此人進宮,朕要他當面同他商量朱雀印之細節。”
赫連瑾如此說,我大吃一驚,随即對着他:“這,朱雀印乃是至關重要的大事,我尋之人乃是怕皇上日後事成,會殺之守密,這才托臣前來!”
“正是因為是至關重要的大事,朕才會命此人前來面聖,以防萬一!”赫連瑾下了案桌,阖上了一旁的窗戶,負了袖走至我的面前,看着我,目光如炬。
眼看着赫連瑾逼近,我心中雖然甚是不解,只好退後了一步對着他道:“這——”
轉念之間,我躬着身子對着他道:“皇上,臣可以以性命擔憂,此事絕對不會洩露出去,臣尋之人,也定會守口如瓶,不會洩露半分。”
“人心難測,你怎麽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洩露出去,還是說,這個人,就是你。”
赫連瑾語調清淡,但大殿空曠,這一聲輕語還是在殿中回蕩了許久,而此刻這一語也如驚雷,一下子在我的耳邊炸開了花。我猛然擡頭,卻見赫連瑾站在我的面前,目光直視我,臉上的神情肅然,似要問個究竟出來。
我慢慢擡起了身子,連連退後,眼神的閃躲的對着他道:“皇上您是在說笑麽?這怎麽可能,微臣哪裏有這樣的好本事——”
話語剛落,卻見赫連瑾緊緊抓着我的右手道:“上次,你送予朕的畫,朕若沒猜錯的畫,應是你所畫。”
我從未料想過這樣的場景,心中也翻起驚濤萬分,赫連瑾清俊的面孔在我的面前慢慢放大,面如他如此的逼問,一向善于扯謊的我,此刻卻不知該說什麽,只是抿着唇瞧着他面龐上突如其來的怒氣。
我微微掙脫了片刻道:“皇上為何如此動氣?微臣不過覺得此等技藝委實拿不出手,羞愧至于隐瞞罷了。”
“那你究竟隐瞞了朕多少事情?”赫連瑾的話語剛落,卻見赫連瑾松了我掙紮的右手,反手擡起一下子将我束發的發帶扯下。
大殿四周明明窗門緊阖,而此刻,束起的頭發從耳邊緩緩滑落,我卻覺得冷風襲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