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女漢紙口五四

椅座上,柳三堆着笑望着我。

這笑容莫名的讓我膽寒,當年的…當年的那個朱扒皮同他竟然是這樣的關系!我掩飾住自己心中慢滿滿的震驚之意,對上他的目光卻是張口道:“柳先生怕是認錯人了——”

我的話語還未說完,視線便落在了他伸出的手中,染了塵埃的方桌上,柳三将手中的東西輕輕放了下來,再看清此物的同時,我終于再也平靜不下來。

桌上那令人分外熟悉的灰色皮革手套上,沾染着早已幹涸的深色血跡,我瞪大了瞳孔瞧着指尖處磨損的痕跡,我記得,食指處應該有一處割痕,那是他提着竹條訓斥我的時候割下的,不深不淺,就劃在食指和拇指的虎口處。

我将桌上的手套取來,強作鎮定的翻動着那皮質的手套,直到真切瞧見那分毫不差的隔痕時,像是塵埃落定一般,我的心瞬間平複了下來,松開了手中的東西,我終于忍不住低聲出口問他:“你做了什麽?”

柳三的笑容越發的和藹,他将我手中的東西接過,就着一旁的跳動的燭火,将那手套燃燒了起來。

我眼睜睜的看着那火苗一下子将這灰色的皮布吞噬,濃墨的黑煙瞬間從他的掌心中飄逸了出來,滿室彌漫嗆鼻的焦味,我瞧着對面之人淡定的動作,忍不住的站起了身子,又沉着聲音大聲問了一句:“柳先生究竟做了什麽?”

皮制的手套終于化成了灰燼,柳三終于緩緩開口道:“我知道莫大人乃是三年前進京,我派人打聽了莫大人當年所住的地方,意外的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線索,城西柳樹下的那家古玩店想必莫大人定然是極為熟悉,不過,等我尋到那個地方的時候,那裏早就人去樓空。我只在那到處是血跡,滿是打鬥狼藉的鋪子中找到這麽一件東西。”

他說的如此輕描淡寫,我聽得卻是觸目驚心,連忙追問道:“是何人所為?”

“莫大人問得輕巧,我若是知道,又何必費這麽大力同莫大人見一面?”

我聽言,心中隐約泛起一絲不安之意,瞧着對面的額柳三,複又坐了下來,對着他道:“柳先生的師兄未曾收過我為徒,當年生活困苦,朱老板不過是好心收留我在他店中做些輕快的活計罷了,想必柳先生也知道,三年前我就離開了平安鎮,如今你問我朱老板的去處,我亦不知,莫說去處,就是如今他的生死我亦是不甚清楚。”

“我師兄将他這一生絕學都教習于你,無論你身在何處,只要他還活着,他定會來找尋你,我問他之下落,我不過是為了一樣東西,而那樣東西,你必然也見過!”柳三望着我,言語異常肯定。

我瞧着他,輕笑了一聲,“柳先生如何這麽肯定?”

“當年的圖紙已經破損,他的手已經不能再作畫,而此物至關重要,他只能尋一位天賦極高,且極其信得過之人将之補修完好。”

柳三說道這裏,我心頭一驚,想起離開店鋪之前,朱扒皮曾經交代我的事情。

“我朱老二也沒有什麽可教你了的,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任務,你将此畫複原,便可以永遠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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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瞧見我神色我不對,柳三啞着聲音對着我道:“那張機關圖,莫大人一定見過吧。”

時光将那段久遠的記憶又拉回了腦海中,眼睛是明滅的燈火,耳邊是柳三帶着幾分期待沙啞聲響,我恍然回憶起我當年所畫的最後一幅畫。

灰黑色的線條,我所看不明白的五行八卦之陣,還有錯落有致,布置精細的機關械具,一點一點都極為清晰的漫上了我的腦海中。

“那副機關圖,它在哪裏?”似乎确定我知道一般,柳三又在我的耳邊追問了一句。

我這才回過了神來,牢牢的望着柳三,想否認這件事情的存在,随即,我思緒一轉,将欲要出口的話頓時吞回了肚子裏,繼而做苦思狀對着他道:“我好似見過這樣的東西,但是朱老板卻保護的極為謹慎,他只讓我瞧過一次,之後他便收了起來。”

似乎對我的答案并不滿意,柳三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他望着我道:“那這樣的話,只好委屈莫大人了同我們一同前往東都,用你的命來換取我師兄的下落。”

他這一聲低沉,着實讓我心驚肉跳,內閣中的後門被封鎖的死死,瞧柳三之意,似乎是真的想要将神不知鬼不覺的劫走。

我神色越見慌亂了起來,對着柳三道:“柳先生即使将我帶去東都,也不見得能尋到朱老板的下落,一來,朱老板的确未收我為徒,想來在他心中,我也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二來,柳先生擒我回去,我乃是朝中的官員,這般無故失蹤,我父親定然要在京中徹查到底,實在是下下之策。”

我話剛落,柳三倒是笑了起來:“怎麽會是無辜失蹤,明明,莫大人只是意外的在火中喪生而已。”

直到此刻,我才深知,自己委實太過輕敵,龍潭虎穴怎麽能自己一個人踏入,好歹身邊也要帶個武功高強之輩,如今,柳三是鐵了心要将我帶回東都。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瞧着柳三的面容,心中卻是在揣摩着對策。

閣門打開,走來了幾個青衣武士,腰間橫挂着龍紋佩刀,這便就要上前将我捆綁起來。

“等等!”我站起了身子,一把推開了要動手的武士,對着柳三道:“柳先生想得到那張機關圖,也并不是真的要找到朱老板而已。”

柳三很快将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而我身旁的武士見狀,也退了身子,退出了閣間。

“那圖紙我雖然只見過一次,我自幼記憶過人,若是多給我些時日,這上頭的畫我能給先生畫出個大半,餘下的柳先生不妨再找尋你師兄的下落。”

“莫大人竟然有這等本事?”柳三似乎極是懷疑。

若是只瞧一眼,當然沒有這個本事,可偏偏這圖紙并不是簡單的臨摹,而是裏頭缺失部分的修補。

為了使圖紙完美無缺,朱扒皮給我惡補了許多奇門遁甲之術,這圖紙也比往我往日所畫的任何一幅都要用心。

機關之術,只見其理,不見其形。

就是不知柳三是否對這圖紙了如指掌,我若是憑着印象去作畫,再添補一些進去,也不知他能否辨別這個中端倪。

眼見柳三還在懷疑,我大言不慚,對着他道:“柳先生也道我極有天賦,若是我沒個異于常人的本領,柳先生的師兄也不會對我傾囊相授,柳先生若是還不信,不妨等我畫出再言,到時候,先生再将我帶會東都也不遲。”

柳三瞧着我,神色也漸漸松緩了下來,他對着我道:“那這樣,柳三便等着莫大人的消息。”

語畢,柳三似乎有想起了什麽,臉上複又浮了笑容對着我道:“莫大人前次能來見我,說明莫大人同宮中蕭太後的關系匪淺,莫大人又是我師兄的唯一傳人,難道你對我師兄手中的這份圖紙一點都不好奇?”

我微微笑道:“原先不甚好奇,但今日柳先生如此陣勢同我見面,現在怎能不好奇,可就算好奇,想必柳先生也是不願告知我這其中的奧秘的,那如此,莫某我還是不知為妙。”

聽我之言,柳三呵呵笑了起來,對着我道:“東陵王想來是愛才之人,莫大人不如投奔我等,莫要同你父親莫無康為伍,這圖紙的秘密,我也同你一起分享。”

他的話落下,只見室內忽然吹來了一陣冷風,吹得這滿室的圖紙簌簌作響,飄動的嫣紅的血跡,和猙獰的鬼臉又在我的面前一一劃過,我心中湧起了一股莫名的異樣感。

柳三如此松口,想必這圖紙他在心中的分量極深,我微微垂了視線,想起了柳三同東陵臨君的關系。

沉默了半響,又對着他道:“柳先生的盛情之邀,莫某心中已知,但若是柳先生想要這圖紙,還請幫莫某一個忙。”

柳三擡了頭,臉上流露了一絲不善:“哦?什麽忙?”

我站起身子,伸出了手拂開了吹在我臉上的畫卷,對着他定定道:“平陽王世子曾經威脅過我的性命,我心中多有不快,此次平陽王入東城要與東陵王交涉,東城勢屬平陽王,但過些日子,平陽王世子大婚,平陽王有心篡位,勢必會提前将兵力調職京中,到了當日,東城成為空城,到時,還勞煩柳先生向東陵王進言,将平陽王困于東都,到時候,軍中無首,東陵王大可趁機而作。”

柳三臉上笑意微露:“莫大人的良計,我記下了,想不到莫大人也有如此嫉惡如仇的一面。”

我笑了笑,對着他道:“性命之危,當然要處之而後快了!我父親同平陽王早有密謀,我心中亦是不甘,只能借先生之手了。”

提到我父親,柳三臉上的笑意很快消失了,“你父親欲成之事,我柳三定然要反其意而行,還請莫大人靜候佳音,事成之日,便是你要交付我圖紙之日。”

我亦收了笑容,對着他道:“這是當然。”

“那爹,你托我找柳三的事情,就是因為他同那位東陵臨君有關嗎?”

“不,東陵臨君同我有半分幹系,我找柳三,是因為我同他有私仇。”

從中邁出後,許久前,莫無康同我的對話又浮在了耳畔。我回了頭,望着大門微阖的店鋪,心中卻是止不住的在疑惑。

莫無康同柳三的私仇究竟是什麽?

我回去之後,連着幾日,宮中都皆無動靜,想必赫連瑾定是将我的身份瞞了下去。

将朱雀印送往宮中的時候 ,赫連瑾瞧我的神色仍然不變,倒是一旁的等候的命令的傅紹言瞧見了赫連瑾手中之物,開口出聲詢問了一句:“皇上,這是?”

赫連瑾把玩着手中的印牌,視線掃過我的身子後,對着傅紹言正言道:“這是朕命人防制的朱雀印。”

傅紹言也不在此話題上糾纏,對着赫連瑾道:“皇上,如今世子殿下正暗中調動京外的兵馬,舉動也不似以往般低調,且我已經讓司知雁知曉刺殺她的人同世子有關,她也将她所知全盤托出,而先前皇上預測之事沒錯,世子殿下手中已經有半枚朱雀印。”

我聽言,轉臉問傅紹言道:“司知雁可就是那司馬方的後人?”

傅紹言點了點頭,繼而對着我們道:“司知雁同下官道,她同其兄長司馬知鶴同是司馬方的後人,當年司馬方奪取朱雀印後,是平陽王暗中出面制造了他們假死的假像,并一直暗中同他們有來往,是以此,他們便交出了當年的半枚朱雀印想住平陽王奪取王權。”

“那這樣,平陽王可真謂用心險惡,皇上可不立即派人将世子抓起來,以此來挾持平陽王?”葉紀玄聽言,憤然出聲,撩了袖子,只要赫連瑾一聲令下,他便能帶人沖進世子府。

“不可!”

“不可!”

誰料,葉紀玄話音剛落,我同赫連瑾便是同時出聲,我往向赫連瑾,卻見他對上我,便匆匆将視線撇開,對着葉紀玄道:“此時如此動作便是打草驚蛇,且赫連正并未有所動作,我們若是如此,只會遭大臣的把柄。”

我低了頭,對着赫連瑾道:“皇上,再過七日便是世子大婚,當日東城門被封,此處定有蹊跷,且平陽王敢至京中之際,我們可在東都留有暗應,到時候可易容成平陽王之模樣,将兵馬帶入京中,自封鎖的東大門入內,将王府緊緊包圍,命易容之人帶領大軍同皇上的兵馬對上,是以此,我們便可賜他們一個謀反的罪名,撤了王爺的兵權,更是奪走他們手中的朱雀印,永絕後患。”

傅紹言聽完我的話,思索了片刻,對着赫連瑾道:“莫大人的計謀倒是可以一試,臣這便派心腹之人趕往東都,同葉将軍暗中謀劃。”

赫連瑾聽言,點了點頭。

我見狀,也對着他道:“皇上,臣願意帶人替皇上守住東城門之關,以接應來之人。”

誰料,我話剛落,赫連瑾一改往日有求必應的作風,對着我道:“東城門之關守,朕自會派人鎮守。”

接着,赫連瑾便對葉紀玄道:“當日,紀玄你便負責禁衛軍統領一事,切勿小心。”

葉紀玄應下,我見衆人都有任務,擡了臉問赫連瑾:“那皇上,臣可有任務?”

雖說赫連瑾已經識破我之身份,但今日之舉,赫連瑾似乎已然忘卻我對他的拳拳忠心,不由的令我心頭一慌,有一種再無用武之地之感。

聽我追問,赫連瑾将視線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抿了唇對着我道:“那日,你且同莫府衆人一道便好。”

赫連瑾如此安排,令葉紀玄和傅紹言皆是詫異,紛紛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似乎不明白往日極為受寵的我竟然被皇上這般無視。

我聽言,心中卻是不安的狠。

作者有話要說:QVQ留言越來越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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