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女漢紙口五八
莫無康這令我始料未及的話語讓我大腦一片空白。
不光是我,就連一旁的趙太傅也是被炸的啞口無言,我擡了目光,望向了一旁的赫連瑾,卻在他的臉上瞧不見任何一聲驚詫的表情,仿佛他早已經熟知一般。
然,不管如何,此刻聽見莫無康這樣的話語,我心中仍然激動欣喜。
可對面的赫連正卻不如此,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似乎有些後悔放了我這樣一個可以威脅的人選。
赫連正冷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不再,轉瞬對着衆人道:“既然莫相一心忠主,那我便成全你們!”
赫連正的話語落下,平陽王便又上前了一步道:“正兒,今日為父便以他們的鮮血為我們鋪上一條王路!”
說着,平陽王舉起了手中的長劍,身後的大軍也跟着湧了進來。
衆人被圍困在偌大的室內,瞧着屋外滿室的刀光劍影,紛紛驚慌失措了起來。
人群中的武官早就拔出了刀劍挺然護在赫連瑾和衆文臣之前,然對方敵手太多,局勢一下子緊張起來。
就在刀與劍相交,大軍要将我等全數生擒的那一刻,走在前方的平陽王卻頓了腳步,他手中舉起的長刀還未落下,肅殺的表情還凝固着那一張刻在歲月痕跡的臉上,只一瞬,突然,他的七竅便溢出了黑色的血跡。
刀巋然落下,将大理石的地面生生砸出了一道鋒利的痕跡,死亡便在這一瞬,悄無聲息,剛剛還兇猛的将領的身軀便如此僵硬,連一聲嘆息都沒有,就直挺挺的倒落在衆人的面前。
變數永遠發生在促不防及的那一刻,我還在直愣愣的望着平陽王的死狀,那邊赫連瑾趁着大軍混亂便有了動作,他身邊的侍從快而迅猛的對上了赫連正的身邊的守衛,欲要活捉赫連正。
一旁的赫連正望着地上的屍體還回不過神來,血絲染上了他通紅的雙眼,他突然抽出了一旁侍從的刀,緊緊的握在手中利落的揮開撲面而來的攻擊,并對着失去主将的大軍大聲道:“衆軍聽令,給我殺!”
一聲“殺”字包含怒火,慌亂的大軍正欲動作,刀劍無眼,直向我們劈來,刀神泛着白光,格外的刺眼,我還來不及看不清什麽,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一下子提了手中的刀堪堪将面前的之人擊退。
衆人一聲驚呼“皇上小心!”我這才發現剛剛出現的身影是赫連瑾。
“你們且退後,赫連正掙紮不了多久!”赫連瑾撩了衣袖,重新握了刀,便挺身在一群孱弱的文臣之前。
Advertisement
一些文臣見狀,心中多有感動,紛紛老淚縱橫的上前道:“皇上乃千金之軀,怎能以皇上這精貴之身來護臣等這快腐朽的身軀,老臣心中難安,願以殘軀保皇上一絲生機。”
說着,便要邁身上前,然一旁的一位将軍見狀,慌忙攔住,以免分了前方應戰之人的心,然,我爹莫無康這樣的狀況下,依舊淡定超然,他對衆人道:“皇上自有分寸,今日一戰定不會讓我等喪生此地,大家且靜待便好。”
說着,他便将目光對上了前方的那抹黑色的身影。
“你們今日,一個也逃不掉!”殺紅了眼的赫連正站在中間對着我們嘶吼着,然,他的話語剛落,他身邊的侍從便一個一個慘死在地,而他身後的大軍無任何動作。
赫連正這才露出了恐慌的神情,他對着身後的人大聲叫着:“你們是王府的兵馬,我命令你們,給我殺了面前之人!”
赫連正指着赫連瑾,早已經失去了剛剛的鎮定,瘋狂的叫嚣着。
那刺耳的叫聲中,赫連瑾收了手中的武器,魏然的站在侍從的中央,冷眼望着還在做最後掙紮的赫連正:“他們不是王府的兵馬,他們,是朕的将士!”
赫連瑾的話音剛落,那大軍中,突然走出一位副将,卸了了手中的頭盔躬身走上前,跪身在地,對着赫連瑾道:“吾皇在上,屬下謹遵王命。”
那些還在猶豫的士兵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瞧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首領,最終像是妥協般,也漸漸放棄了反抗,平陽王已死,然赫連正即使是平陽王之子,可卻也未曾真正統領過這支大軍,主将一死,予他們來說,真正的皇命也只有服從。
然,這大軍中終有誓死效忠王府之人,他們站起了身子,握好手中的武器,怒罵着身邊跪膝伏地的戰士,可是,他們還未說完自己信奉的誓言,身軀便被圍牆上射來的弓箭給射中,鮮豔的血跡濺撒在陽光下,又迫不及待的落在了地上。
越來越多的弓箭手在圍牆中顯露身軀,平陽府的大門被一股大力踢開,葉紀玄帶領着京中的統衛軍終于現了身。
這一仗打的驚險,最終,仍然是赫連瑾勝券在握。
赫連正終于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可趁之機,想要奪權的大路生生在他的面前碎成了一條不見底的深淵。
赫連瑾邁出了王府,接過跪在地上的将領遞過來的虎符,染了鮮血的刀還緊握在他的手中,他走向了跪在地上束手就擒的赫連正面前,冷冷的道:“朕說過,若是你在朕的手中,朕不會給你生機。”
地上的赫連正卻發出陣陣的陰冷的笑聲,“呵呵,我死了,你永遠都別想知道我手中的那半枚朱雀印在哪裏?”
“世子殿下說的可是此物?”
聽見赫連正的聲音,我站出了身子,從袖中掏出在他身上解下的挂飾,高高舉在空中。
那玉制的鎖扣被我撥開,瞬間,那璎珞下懸挂的赫然是朱雀圖文的半枚朱雀印。
“怎麽會?”赫連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面前這景象,他瞬間瞄下了自己的衣擺,一見空空如此,頓悟般凄聲笑了起來,“赫連瑾,你真是好謀算,居然用這種方式奪取我身上的朱雀印,哈哈哈,我赫連正輸了。”
話語剛落,他卻猛然站起了身子,對着一旁的刺刀沖了過去,銳刀一下子刺穿了他的胸膛,赫連正的嘴角也慢慢流出了嫣紅的鮮血,他啞着身影定定的望着赫連瑾,對着他道:“生機?我赫連正的生死只能由我自己操控。”
最後一個字吐完,赫連正俨然沒有了氣息。
片刻的死寂後,赫連瑾這才出聲道:“來人,将朕的堂兄和皇叔都厚葬了!”
一場喜事,摻雜了多少我未料到的變數,就這樣收場了,也許結局是喜人的,但這過程依舊讓我看的有些心悸。
平陽王敗了,王府也變成了禁地,大臣和死裏逃生的賓客懷着一顆僥幸的心匆匆往自己府邸趕去,赫連瑾留下的人馬抓捕着王府中剩餘的殘黨,紅豔的禮堂頃刻間變成了廢墟,地面上被血跡和屍身染紅,散落在一旁的未拆封的賀禮,淩亂的堆簇在一旁,也紛紛染上了這熾熱的血跡。
我跟着衆人的步伐,一不留神卻是踢翻了滾落在地上的錦盒,裏頭的字畫滾落,被突然驟起的風吹散,濃黑的字跡一下子沾染上了地上的血跡,我低了頭,地上的卷軸翻飛,但那白色的痕跡卻是分外的熟悉。
我正欲低了頭細看,卻聽見前方的莫無康喚我:“還不快速速随為父回去!”
我聽言,彎腰的動作不停,将地上的東西撿起,這邊直了身子往莫無康身邊走去。
走出了王府,莫無康的馬車就在前方,然,我走到一旁,莫無康卻是掀了車簾對我道:“皇上留你問話,你好生回答,等回府,記得前往書房。”
我恭敬的點頭應是,掩下了心頭的疑問,将手中的東西也一并交給身旁的仆從,這便目送着莫無康的馬車離開。
東城門的官道上,侍從列成兩隊,赫連瑾站在一旁的城牆下,同葉紀玄似乎在說些什麽,我領了命走了過去。
看見我的身影,葉紀玄朝着我投了感激的目光,便退着身子下了去。
兩邊的人群散去,我将袖中的東西交予赫連瑾,由衷的道:“恭祝皇上,如今朱雀印已齊,皇上再也不用擔憂了。”
意外的,赫連并沒有接過,反而用緊緊的一把抓着我的手肘,我不明所以,擡了頭,卻見他的臉上又聚集了一絲難以言狀的怒氣,“朕不是說,要你同莫府的人一起,誰準許你擅自做主?”
瞧着赫連瑾這般的神色,我心中莫明的一緊,往日嬉皮笑臉的神色也消失的一幹二淨,只是微微掙脫了他的手,将手中的東西交予他的掌心中,我低聲道:“皇上責罰的對,是我自作主張了。”
如今,真正的朱雀印已到手,平陽王已死,東州的兵權盡數收回,就連我一向看不透的莫無康也站在了赫連瑾的這邊。
這個時候,蕭家的人根本不足為懼,也是赫連瑾真正掌握大權的時候了。
交了東西我松了口氣,想起前一段時間赫連瑾對我避而不見的日子,我故作輕松的對着他道:“我知道皇上始終對我的身份介懷,不過,皇上放心,過些日子,我便辭去我的職務,是我愧對皇上的寄托,今後不能輔佐皇上大業,但天下能人志士奇多,皇上日後定能找到其他能為皇上分憂解難之人。”
赫連瑾望着我,臉上的表情我看不透,心慌之餘,我只能接着道:“皇上放心,此事我定不會讓其他人知曉。”
我的話剛落,赫連瑾“嗯”了一聲,我錯愕間,他又道:“你辭了官職也好。”
雖然知曉他心中定是這樣想,可是耳朵聽到這樣的話語,我的心中還是忍不住的失落了一番。
我點頭應是,這便掩飾一般要匆匆離去,然一轉身,這才發現自己的胳膊還被赫連瑾抓住,盛夏的風吹的人仍然有些燥熱,我輕輕的拽了拽,卻見赫連瑾絲毫沒有松開的跡象。
他抿了抿唇,良久,他才開口道:“朕的意思是,既然你是… 留在朝中同衆人共事,多有不便。”
我一聽,事有轉機,立即怕胸脯道:“沒事,我不介意。”
可赫連瑾卻是頓了頓,才開了口支吾道:“可,朕介意。”
說完,赫連瑾的眉頭又深深的蹙起,對着我道:“今日事也是,你知你的行為多麽膽大妄為?明知赫連正一心謀反,你竟然敢替莫安儀…你難道不知此事有多危險?朕對你說的話為何不聽?”
赫連瑾連番問話一下子讓我愣住了,但随即,我反問道:“忠君之臣難道不該以皇上的事優先,以皇上的命為重?”
赫連瑾聽完我的問答,眉頭又蹙起,“但朕不希望你成為這樣的人,朕的事情重要,但你的命也同樣重要。”
赫連瑾說完,便不欲再多說,松了我的手臂,對着我道:“今日之事已畢,你也早日回去休息,朕之事,你也無需過多擔憂。”
我點了點頭,正欲離開,赫連瑾卻又是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對我道:“沒有朕之命令,你不能私自離京!”
這一命令讓我望向他的視線微微有些閃躲,只見我對他之要求皆都應答了下來,赫連瑾的神情似乎還是有些放心,但總算将我放了行。
回到莫府,經過今日這一場變故,府中多有沉寂,仆從一看見我回來,便将我請去了書房。
書房內的莫無康神情有些疲乏,聽見我踏足進來的動靜,他閉着的雙眼睜了開來,對着我便是劈頭一聲“跪下!”
我驚吓的渾身一抖,趕緊麻溜的跪在了地板上,老實的低下了頭。
然,這一聲過後,莫無康便再也沒有說話,而是又閉上了雙目養神,我跪在地上有些不耐煩,擡了頭瞧了他之神色,硬着頭皮輕聲問道:“爹,今日——”
“今日之事,你還有臉問我?”莫無康冷眼望着我,橫眉冷豎,滿身威嚴之氣。我雖有忌憚,但還是忍不住開口:“今日之事,兒子多有魯莽,但爹手中早有朱雀印,為何直到現在才交給皇上?”
“哼!”莫無康冷哼了一聲,“你以為這東西是好東西嗎?”
我滿臉不解,莫無康卻不再看我,“不過這也是先皇的遺命,等皇上堪大任之際,再交予他。”
我還是不解:“若是如此,那爹先前為何要同平陽王聯盟,還要将大姐嫁給赫連正,難道那個時候,你就有心助皇上?”
莫無康瞄了我一眼,對我的疑問并沒有反駁,只是道:“先皇交予我的使命不過是保全朱雀印,我既然做到,又何問手段?”
莫無康雖然如此簡單的說明,但我還是猜到了幾分,也許當初平陽王找莫無康合作便是一個局,一個想獲取我爹手中朱雀印的局,而莫無康也不過是将計就計罷了。
“皇上心思剔透,先皇怕是也曾告知過他,他多年來也未曾像我提之此事,直到我要與平陽王聯姻,他這才有所動作,如今看來,皇上機謀如此,也是時候交出此物了。”
莫無康如此說,也仿佛卸下了身上的重擔,語氣也分外的輕松起來,然不過片刻,他的神情又之肅然,“平陽王一死,朱雀印回歸,怕是東陵臨君也按捺不住了。”
這一聲沉嘆,猛然讓我想起了平陽王的死狀,詭異而懾人,我不由的出口:“爹,那平陽王的死?”
“是他動的手。”莫無康輕聲呢喃,“他是在明目張膽的告訴,當年那個人的死也是他動的手。”
“是誰?”我瞧着他的神色,輕聲出口問他。
“是柳三!”莫無康的話落下,拳頭卻是緊握,而他一旁的燭火卻因燃盡而陡然熄滅,瞬間,窗外皎潔的月光傾卸而下。
回到院子裏,仆從将我從王府帶回的東西早就放置在了桌上,我将之攤開,又對照了當日我所收到的那封信件,點亮了手中的燭燈。
兩邊的字跡,一邊工整,一邊潦草,可細細看來,這各種的勾畫撇捺卻是極其相似。
我疑慮之間又尋上了那福字落款,瞧清了上面的名字,司知鶴的身影慢慢浮現在了我的面前。
竟然是他,可他不是司馬方的後人,為何在這個時候要背叛王府的人?
關系越來越錯綜複雜,我有些疲憊的撓了撓頭,絲毫想不出頭緒來,糾結間站起了身子,視線卻落在了一旁的竹卷上。
八月初一,我帶着這份竹卷去了翰林院,一來是完成林學士交予我的囑托,二來便是要正式向翰林院請辭。
王府被廢,朝中官員有了微小的調整,翰林院中也出現了不少新的面孔,我已經足足有半個個多月沒來翰林,再次踏足,倒是惹得不少人的關注。
令我驚奇的是編修院倒是熱鬧,怎麽文書院冷清的不見人影進進出出?
好奇之際,我也沒有過多問言,只是向翰林院的人遞交了正式的辭呈,這便帶着手中的東西前往林學士過往的案臺。
我記得林學士交代過,這鑰匙他放置在書架第三排的暗隔裏,循着他交代的言語一一探了過去,果真在暗隔中找到了書庫的鑰匙。
正欲将之取出來,卻見一旁還留了一張字條,我好奇的将它撿起,只見上頭就寫了“八曲日月”這四字。
我瞧見,不懂這字條的意思,又将之放了回去。
取了鑰匙出來,我捧着竹卷,正欲出門前往庫房,屋外卻出現了以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驚疑之間,卻見屋外之人全數進了閣內,紛紛攔住了我的去路。
瞧着這等仗勢,我猛然皺起了眉頭,望着領頭這樣貌分外熟悉的趙恒宇,我驚詫道:“趙大人這等駕勢為何故?”
趙恒宇不由我分說,對着他身後的士兵指着我道:“傅大人有命,将面前這個殺死林大人的兇手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