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女漢紙口五九

趙恒宇不由我分說,對着他身後的士兵指着我道:“傅大人有命,将面前這個殺死林大人的兇手抓起來!”

他的話語剛落,擒着武器的侍從沖了上來一把要制住我,瞧着他們這番動真格的架勢,我心中多有疑慮,追問着趙恒宇道:“哪個林大人?什麽兇手?”

趙恒宇冷眼瞧着我,對着我道:“編修院的主事林學士遇刺身亡,你說是哪個林大人?”

怎麽會?

乍聞消息,我驚的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但是容不得我多想,手中的書冊便被人奪去,只片刻,整個人就被押解的動彈不得。我雖有心辭官而去,但如今官職尚在,趙恒宇這般動作委實不合常規,我皺着眉頭掙紮了沉聲道:“林大人的事情,你們還未查得水落石出,怎好就這麽将我抓去?再說我同林學士未曾有恩怨,他若是身亡,你們為何認定我就是兇手?”

我理直氣壯,扳起了身板質問趙恒宇,但他卻無動于衷,絲毫不顧同門之情誼。忽然,他的視線落在我手中的那串鑰匙上,神色頓時變得警惕起來,指着我道:“事到臨頭,你還想狡辯,庫房的鑰匙向來是翰林院的珍貴之物,皇上交予林學士保管,從來未經過他人之手。如今傅大人負責此事,你這番說辭還是放在心中,等他日遇見大理寺少卿再一一言明吧!”

說着,趙恒宇上前一把奪走了我手中的鑰匙,我身邊之人更是押着我走出了翰林後院的內閣。

我知趙恒宇不是好語話之人,口中也不再多言,任憑身邊的人動作,而出了翰林的後院,我這才想起此事的不尋常,若是林大人身亡,為何剛剛在編修院我沒有聽到任何風聲?

正欲開口詢問,面前的趙恒宇停了腳步。

“傅大人,我已經将人帶到!”說着趙恒宇讓開了身子,讓他面前的人也出現在了我的正面前。

站在翰林院角落處的傅紹言,一身官袍,長身而立。我擡了頭,望着面前熟悉之人,身形被這樣押制,竟說不出一絲話來。

“我不過派你們去請莫大人過來,你們豈能這樣對待莫大人,還不快快松綁?”傅紹言神情有些沉重,失去了往日溫文的音容,就連着聲音也威嚴了起來。

一旁的侍從聽言,趕緊松了手,對視了一眼,跪在地上了請命。

趙宇恒面色不解,走上前對着傅紹言道:“傅大人,這?林大人死之前明明——”

傅紹言打斷了他的問話,對着他道:“我自有分寸,莫大人随我前來,我有些要同莫大人相商。”

我擡了手,躬身對着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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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二次來文書院,一樣的閣間,一樣的人,但從踏入了的那一刻,我望着傅紹言的背影卻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氣氛。

傅紹言走向了窗臺高案幾上的吊蘭,翠綠的枝葉上懸挂了幾條細長的莖稈,我站在一旁瞧着他有些晃神的動作,忍不住開口道:“傅大人,林學士的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的問話讓傅紹言的動作一頓,他轉了頭,回望着我,神情似乎有些凝重,語氣也染上了一絲莫名的悲哀,“林大人是昨夜遇害,此事編修院的人還不知,我留在翰林院中辦理一些事務,忽然經過編修院,見林大人屋中的燈光明亮,便推了門尋他一同出宮,然,直到進入編修院的外閣,竟發現林大人慘死在自己的案桌上。”

再次聽見林大人身亡的事情,我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驚,“那今日為何我前來,竟是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傅紹言折斷了手中的莖稈,将之棄在黑色花盆中,踱步向我走來接着道:“林大人的死多有蹊跷,我連夜通知了刑部的人,他們帶走了屍身查探,并封鎖了消息。”

我微微蹙了眉頭,“那為何我今日前來,趙宇恒便說我是兇手?這事情與我有何關聯?”

聽我此言,傅紹言這才擡了眼望着我,微光從窗臺的縫隙中瞧瞧溜出映照着他瞳孔的色彩,良久,像是試探,又像是确定心中的猜測,傅紹言這才開口對着我道:“因為,林大人臨死前,手中緊緊握着的是莫大人你的辭呈書。”

這一聲輕語,卻是如巨雷,驚的我慌忙退後了一步,平複着心中越慌越亂的情緒,我這才急切開口道:“怎麽可能?我的辭呈書明明是今日才上交給翰林院,林大人昨日身亡,怎麽會有?”

“你的意思是人僞造?”傅紹言輕聲問我,可随即他對着我道:“可是,刑部的嚴大人将信件交予我看了一眼,你的字跡我非不認識,那信件中的內容的确是你所寫。”

我低下了頭,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閃過幾個微妙的畫面,不對,在此之前,我的确還寫過一封辭呈,那是半個月之前。

那時,我匆忙寫了一封,剛放置在桌上,便見鮮少露面的林大人喚我。

他說:

“莫大人!”

“十五日後,若是我已離職,你便将此書送入書庫房。”

“這樣也好,但記得你十五日後 ,将此書卷送入書庫房,鑰匙拜訪的地方,你是知道的!”

傅紹言瞧見我冥思的模樣,出口道:“怎麽,可是想起了什麽?”

我睜開了眼睛,眉頭卻是緊蹙,對着他道:“我的确寫過一封,早在半月前我便想離開官場,但是這封辭呈我并未交給任何人,而是随手放在了自己的案桌上,也不知為何林大人會瞧見。但——”

“嗯?”見我欲言又止,傅紹言挑了眉,輕聲發問。

我只好繼續道:“但那日我遇見林大人,他便是有些不尋常,我向他請休,他也應允,只是囑托我十五日之後來翰林院幫他辦一件事。”

“什麽事?”傅紹言又問。

“林大人交予我幫他把一卷竹卷送予書庫房。”我擡了頭,如實到來。

傅紹言的神情始終沒有變,他嘆了一聲息對着我道:“我知道此事定于你無關,然林大人身亡的現場只有一場同你有關的物品,我無意為難你,怕是刑部的人還會去尋你,你可是要小心。”

我聽言,心中也如墜了一塊巨石般沉重,微微點了頭,應聲退了身子下去。

一波未平,一波未起。走在回府的路上,我的右眼皮始終跳個不停,不知林大人究竟惹了什麽人,竟然會有這樣的殺身之禍上身。

不僅如此,十五日之前他對我說的話也甚是奇怪,為何要我前往庫房,又為何在臨死前握着我的辭呈,是想告知我什麽,還是他早就料到了今日之局,想嫁禍我?

想到此,從腳底油然而生了一股寒意讓我停住了腳步。

林大人的死終于上報了朝廷,朝廷二品大官慘死在翰林并不是一件小事,刑部上報了有關的證據,我的辭呈便是首當其沖,雖說正式的公文未下,但吏部對我的請辭也就壓了下來。

莫無康知曉此事的那天,京城下來一陣暴雨,莫無康站在府院的屋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見狀,上前喚了他一聲。

莫無康聽見我的聲音,身影未動,只冷冷的出口問我:“為何要寫辭呈?”

雨聲驟急的打在一旁的芭蕉葉上,我有些慌亂,趕緊答道:“官場複雜,兒子有些力不從心。”

“哼!”莫無康冷哼了一聲,“不争氣的東西,真正的戰場還未開始,你竟然怕成這樣,真是廢物!”

被他幾聲激烈的訓斥,我垂下了頭,身旁的人話鋒卻是一轉,包含幾世的風霜之意,“你已經退不了,自你執意輔佐皇上的那一刻,這風雲你便是避不開了!”

我猛然擡起了頭,望着莫無康的這張側臉,我不知為何有股熟悉的感覺,心中突然騰番起一股沖動,“爹,知道你胸中自有乾坤,你告訴我,林大人為什麽會死?他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

我的話語剛落,忽然天空一道驚雷炸開,莫府的大院竟沖進來了許多官兵,為首之人身上披着濡濕的蓑衣。

“什麽人?竟然敢闖丞相府?”府中的護衛上前圍欄卻被舉着刀棍的官兵一下子圍困住,大雨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編織而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只見穿着蓑衣的人擡起了頭上的鬥笠,清冷的聲音在雨中響起,對着莫府衆人道:

“翰林編修莫大人涉嫌殺死翰林大學士一案,現已帶入牢獄等候聽審。”

該來的總要來,莫無康收回了視線将我護在了身後,對着面前的人道:“嚴大人是聽了誰的命令?皇上還未下令,本相府中的人豈能讓你随意帶走?”

“誰說皇上還未下令?”忽然,人群讓開,趙太傅打着雨傘攔開了一片雨簾踏入了莫府,他手中金色的令牌即使在雨中也不曾暗淡它原本的光澤,“莫無康,先皇的禦令我可是第一次使用,林盛可不能這麽輕易的死,他死了,當年的先皇交代的四印的秘密可就再也無人知道了!你的兒子既然同這樁案子有關,為了吾皇的基業,還是将他交予嚴大人吧!”

莫無康見狀,絲毫不妥協,對着面前的嚴大人道:“嚴大人可曾查過林大人的死因?”

“查過,刀入心脈,一刀斃命。”穿着蓑衣之人語氣不卑不吭。

“如此娴熟的手法若不是武藝高強之人,怎麽一刀取人性命,本相犬子不過十五,嚴大人莫非認為是犬子殺了他?”

“刀法詭異,下官在刑部多年,只見青龍武士使用過此刀法。”淅瀝的雨聲掩蓋不了雨中之人的話語,莫無康聽完,即刻道:“既然如此,那為何還要抓犬子入牢獄?”

“王之命,下官無法不為。”雨中,嚴大人如是說

見莫無康還為讓開身形,趙太傅早就耐不住性子,面色震怒:“皇上朱雀印已經在手,如今只剩下東陵臨君一個威脅,林盛調查此事多年,現今卻被青龍武士所殺,你不怕個中的秘密被東陵一族的人得知?”

“你既守着先皇的遺命多年,料你也定然視先皇為尊,難道如今你要公然藐視先皇的威嚴?”趙太傅的聲音陡然擡高,舉着手中的禦牌。

我不知莫無康同先皇有何深刻的淵源,但如今趙太傅親自上門押人,我實在多有榮焉,不願令莫無康多為難,我從他的身後走出,踏出能為我遮風避雨的屋檐。

雨水澆淋在我的身上,冷意一下子使我的意識清晰起來,我對着莫無康道:“爹,既然趙太傅也親口承認林大人不是我所殺,那不過是随他們走一趟,人命與我無關,我問心無愧,就是不知太傅大人能否永保初衷,不殺無辜之人。”

莫無康沉默,站在屋檐中凝望中我們的動靜,我替他做好了選擇,又對上趙太傅道:“趙太傅為皇上忠心耿耿,請我前去,怕是以為我熟知你們口中四印之事,我若是知曉自當告知你們一切,若是不知曉,趙太傅便是殺了我也無用。”

“莫大人請放心,嚴某辦事向來不牽涉無辜之人,你若真同此事無關,那嚴某便可保莫大人安虞。”

聽着眼前正氣之人的允諾,我心中也是一定,伸了手便道:“請!”

面無表情的官兵立即将鎖鏈纏于我的手上,鐵鏈的冷和雨水的涼交織在一起,我收拾了心情正準備邁步,雨簾中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朕不知,趙太傅竟然會帶着先皇的禦牌來頒布朕之命令。”

一聲冷語剛落入耳畔,頭上上方天幕的雨水便似乎被隔斷了,我擡了頭,看不見灰沉天空,只見一柄青色瓷骨的傘柄,被緊握在一只分外熟悉的手中。

耳邊,雨聲喧嚣的讓世界一下子失去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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